呂律原本想着第二天能敞開來好好睡上一覺。
誰知道,早上八點左右的時候,就被兒子呂正陽的哭聲給吵醒了。
他翻身在炕上坐了起來,趕忙將孩子抱在懷裡。
原本呂律以爲,自己昨天晚上洗過澡,鬍子啥的也都打理乾淨了,恢復了之前清爽的樣子,兒子應該能認出他來,至少不會那麼牴觸。
甚至,爲了讓兒子熟悉自己的氣息,昨天晚上和陳秀玉完事兒後,陳秀玉還說過,就讓孩子跟他睡在一起,熟悉熟悉。
現在哭鬧,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爲孩子髒了,需要換尿布,把屎尿,卻不知,在他將孩子抱起來的時候,孩子反倒哭得更兇了。
還是昨天的情形。
呂律實在想不通到底是啥情況,但他能明顯感覺出孩子對自己的強烈牴觸。
沒辦法,只能去找陳秀玉來處理了。
現在的氣溫還太低,孩子抱出去不合適,他湊在窗口斜着朝外面看去,見陳秀玉和段大娘正從獐子養殖場過來,不用說也知道,她們這個時候,應該是清掃養殖場以及給獐子們送草料過去,事情做完剛折返回來。
呂律趕忙穿好衣服下炕,出了院子,衝着陳秀玉大喊:“媳婦兒,快來哄哄孩子……”
陳秀玉遠遠地聽到呂律的呼喊,雖然沒聽清楚說的是什麼,但還是挎着提籃,小跑過來,到了呂律面前,問道:“咋這麼早就起來了?”
“孩子哭了,我哄不乖,哭得厲害!”呂律有些擔心的說:“會不會是要把屎尿了?”
“不應該啊,我過去打理獐子養殖場的時候才把過,換了尿布,餵了奶水哄睡着的,沒多長時間啊……”陳秀玉一邊說着,一邊快步往院裡走。
隨手將提籃往院子裡一放,她直入臥室,將孩子抱了起來,只是微微搖晃幾下,孩子立馬安靜了。
“這咋出去一個月的時間,孩子就不認我了?”
呂律就想不明白,這個之前自己一隻手捧着就能睡得很乖,抱過來輕輕一逗就會咧嘴笑的小傢伙,現如今會是這樣的反應。
段大娘也加快腳步趕了回來,進屋後隨口問道:“剛剛是咋了?”
呂律苦笑:“進山裡一趟回來,孩子就不讓我抱了,別說碰到,看到我都哭。”
“是不是認生啊?”段大娘笑道。
呂律也知道,孩子成長過程中,會有一個認生期,但這孩子,呂律也沒少領着,在之前,只要他在家裡邊,更多的時候都是他在抱着逗着……他始終還是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不應該,之前你們也看到了,跟我多好、多親啊!”呂律搖頭。
段大娘想了想,眉頭皺了起來:“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乾孃,咱們都一家人,有啥不能說的。”呂律微微笑了笑。
段大娘卻是有些猶豫,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會不會是……孩子丟魂了,還是說,你這次進山,惹到了什麼髒東西?”
呂律愣了一下,心裡被段大娘這句話給觸動了一下。
上輩子好歹也是活過一世的人,也聽過和接觸過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就比如,傳聞孩子在小的時候有“陰陽眼”,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會對着牆角,跟空氣說話,而且說得有板有眼,像是真的跟人交談一樣。
會發夢衝,明明是睡着的,卻能行走如常,而且做出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還有,到了特定的時段會變得非常敏感,能看到所謂的“陰氣”,對一些身上有特殊氣息的人非常懼怕……當然,科學上的說法,是所謂的認生期。
“難道是因爲我身上有什麼特殊的氣息了?”
雖然對這些東西,呂律是一種將信將疑的態度,也不由捫心自問。因爲,確實有很多難以解釋的事情發生,就比如,他自己重活一世,就是件難以解釋的事情。
“那該怎麼辦啊?”
呂律還沒說什麼,陳秀玉倒是聽到心裡去了,有些焦急地問。
“要不,給孩子叫魂?”段大娘看着呂律,有些不確定地說。
陳秀玉也看向呂律:“律哥,咱們要不試試?”
她其實也覺得孩子太反常了,心裡免不了擔憂。
呂律微微點了點頭,卻是有些犯難:“這個我也不會啊!”
“洄龍屯,有個叫劉大山的,他會寫‘拘魂碼’,去找他試試!”段大娘想了想,給出了個主意,但很快又感嘆道:“不過他現在是個殘廢了,也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寫。”
呂律也長吁一口氣:“我下午去看看……做飯吧,吃了以後,咱們先去找一下王大爺,讓他幫忙看看是不是孩子生病了,如果沒有,再去洄龍屯!”
對這種事情,他也沒好的想法,但他打心裡,還是覺得,該先去找醫生看看孩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如果身體是正常,再找其它法子。
他也準備給屯裡幾個人送點東西過去。
陳秀玉點了點頭,回廚房去忙了。
而呂律則是拿了十多條小魚,在去獐子養殖場的時候,順便將那些魚扔到水泡子的冰面上。
六隻仙鶴早已經被喂熟悉,見到呂律往水泡子冰面上扔魚,立刻拍打着翅膀,連跑帶飛地趕過來,很快將那些魚分食一空,然後又優哉遊哉地邁着大長腿到草甸子的雪地裡翻找。
呂律則是徑直去了獐子養殖場,去看看那些獐子。
養殖場裡每天都會清掃乾淨,喂的飼草也是按照呂律交代的配比來的,獐子們都長得很壯實,很有活力,被管理得很好。
他看過獐子後,又緩緩走了回來,心裡在想着段大娘所說的叫魂的事兒。
“摸摸毛,嚇不着。摸摸腿兒,嚇一會兒……”
在孩子還在只會哇哇叫喚或是蹣跚學步的時候,一旦在外面讓野貓、大狗之類嚇得大哭的時候,身爲父母的總是會將孩子抱住,一面摸着小腦瓜,一遍遍地叨咕這句話。
假如,在某個晚上睡覺的時候,孩子突然驚醒,大喊大叫,或者有了病,母親也總是說:“這孩子嚇着了,肯定掉魂了。”她們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給孩子“叫魂兒”。
叫魂,這個習俗由來已久,一輩傳一輩,在這年頭過來的人,幾乎都被叫過魂兒。
呂律上輩子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地方的叫魂。
有“敲門框叫魂”:在黃昏時分,婦女拿一個炒菜的鏟子或是勺子,把房門打開,邊敲着門框的上方橫樑,邊反覆地叫着孩子的名字讓回家。
還見過“水缸叫魂法”:天黑的時候把受驚嚇的孩子哄睡着,媽媽將孩子抱在懷裡,讓孩子的姥姥或是奶奶在廚房水缸邊,從水缸裡舀一瓢水再倒進缸裡,邊舀邊喊着孩子的名讓回家,每喊一句,抱着孩子的穆清就輕聲應一句回來了,這得喊上三五天,每次喊三五分鐘。
當然了,最有意思的,還是貴州出的那首很接地氣的叫魂歌……
想到這裡的時候,呂律不由腦袋中靈光一閃:唱唱這首歌會不會有作用?
至於段大娘所說的“拘魂碼”,呂律卻是沒聽說過,想必和薩滿有關係,這種東西,打心底裡,呂律其實不太想接觸,理解不了。
只能是沒別的法子了再說。
回到家裡,呂律看到段大娘抱着孩子,也是很乖的樣子,這讓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又想過去抱過來試試。
結果,手還沒碰觸到呢,小傢伙一看到呂律,就哇地哭了起來。
呂律只能搖搖頭,選擇到廚房幫忙。
三人一起吃過飯以後,段大娘要回去打理家裡的事情,呂律也準備到秀山屯,於是牽了大蔥,給段大娘送了兩隻飛龍,又給她拿了些好魚和鹿肉,準備了三個袋子,同樣的東西裝了一些,留着元寶它們在家守着,他趕着爬犁,拉着段大娘和抱着孩子的陳秀玉,一起到秀山屯。
在屯裡,張韶峰、陳秀清兩人正在給屯裡的人分肉、分魚。
呂律跟兩人打過招呼,先將段大娘送回家,然後,他提了一袋子東西,給蔣澤偉送了上去。
到了院子外邊,呂律高聲喊了兩聲:“蔣大爺……”
蔣澤偉家的大門很快被打開,出乎呂律意料的是,開門的是蔣明浩。
坐在炕上抽着煙的蔣澤偉湊在玻璃窗前看了一眼,見是呂律,趕忙下炕,將開了門卻在門口站着不動的蔣明浩推到一旁,然後一瘸一拐地迎了出來開院門,陰沉的臉換成滿臉的笑:“小呂啊,快進屋。”
“就不進去了,我是來給你送點肉的!”呂律搖頭道。
“早上的時候,峰子和清子已經給我送過來一些……家裡夠吃了,你拿回去吧。”蔣澤偉連連擺手。
“我給你送的不一樣,是我的心意……”呂律壓低聲音說道:“有飛龍,有鹿肉,有好魚!”
聽呂律這麼一說,蔣澤偉愣了一下,伸手接過呂律遞來的口袋,打開一看:“呵,都是好東西啊……快進屋!”
“真不進去了,秀玉還在下邊等着,我們領孩子到王大爺家看看,這兩天孩子不乖,想看看是不是生病了。”呂律微微笑了笑。
“這樣啊……孩子是大事兒,確實不能耽擱,那你去忙!”
“有空到家裡來坐!”
呂律點點頭,轉身離開。
蔣明浩則是愣愣地看着呂律,自始至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啥。
呂律一路小心下到屯中大路上,他趕着爬犁,領着陳秀玉直接去了王德民家裡。
這次是李樹梅來開的門,呂律隨着進去後,將手中的袋子遞給李樹梅:“我給大爺送點飛龍肉、鹿肉、熊肉和魚啥的……”
這等好事兒,李樹梅自然笑眯眯地接過,招呼着呂律到家裡坐。
王德民正在炕上提着戥子,在稱藥材,看樣子是在配藥,見到呂律進屋,趕忙放下東西,招呼呂律上炕:“你小子,好長時間沒見到人影了。”
“這不是來了嗎?”
呂律笑了笑,開門見山:“大爺……這兩天我這孩子有些異常,不讓我抱,不讓碰,甚至看到我就哭,我想請你幫忙看看,是不是有啥毛病。”
“是嗎……我看看!”
王德民伸手去抱孩子,結果,王德民抱着孩子,孩子也還是很乖,呂律再一次嘴角抽搐。
這毛線的認生,貌似到現在,別的人都能抱,就呂律不能。
王德民抱着孩子逗了一會兒,伸手摸摸額頭,又將孩子逗笑,低頭看看嘴巴,最後又伸手搭了孩子的脈,微微皺了下眉頭,轉而看向呂律。
“大爺,孩子是不是咋了?”看着王德民這表情,呂律覺得有些奇怪。
王德民卻是瞪了呂律一眼:“你逗我呢,孩子很健康啊,啥問題沒有!”
得到這個結果,呂律有些發懵:“那咋會這樣呢?”
王德民則是面色有些凝重地看着呂律:“我看你這氣色不太對!”
“嗯?”呂律越發莫名。
“把手伸過來,我給你把把脈!”王德民將孩子遞給陳秀玉,然後衝着呂律示意。
呂律將手伸了過去,放在王德民準備的小腕枕上,心中暗想:難道真是我自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