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是……?”
墨香見到這位明豔少女時,很是吃了一驚。
她出身天書樓,跟隨主人多年也算見多識廣,因此認得金髮碧眼之人,是來自西夷大陸——事實上羣仙大比背景下,羣仙城裡也的確有少數西夷人來此經商。
但是氣質如此特別的西夷人,卻前所未有。
少女身材不高,在西夷人中當算得上有些嬌小,不過身姿挺拔,器宇軒昂,尤其那對幽深的眸子,凜然生威,令人望而生畏。墨香開門後,下意識就退了幾步,隨後才意識到自己身爲天書樓主的侍女,言行也關乎樓主體面,這才站直了身子,穩定下心神。
而西夷女子卻是溫和有禮,見對方被自己的氣勢驚到,便更加收斂了幾分銳意,目光也變得柔和而溫暖,讓墨香終於鬆了口氣。
看來這位西夷女子並沒有絲毫歹意……
不過下一刻,待西夷女子話一出口,墨香就感到遍體生寒,面色劇變
“我是阿婭,受人所託來找你家主人一戰。”
阿婭,她居然是那位西夷騎士王阿婭
阿婭的故事其實在九州大陸鮮有流傳,很多人完全沒有聽過她的名字。但是當年萬仙盟組團前往西夷大陸尋找羣仙墓的鑰匙,也帶回了不少西夷大陸的風土人情。
其中,就包括了布萊東尼亞之王的故事。
天書樓收集天下書籍,內容無所不包,而墨香跟在主人身旁,曾經用心鑽研過西夷大陸的故事,知道西夷大陸有一位年紀輕輕,身材嬌小的少女,其真實身份是身受龍族祝福,擁有聖者級別的強大戰力,一人一劍闖下偌大家業的傳奇之王。
只是,西夷大陸的傳奇王者,爲何會來到自家門前,還要和主人一戰?
而且據說那位騎士王,是個身材嬌小,看起來不過豆蔻年華的女子,而眼前人卻是約莫有十六七歲,身材初成,青澀漸脫的少女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墨香心中有太多的不解,但身爲天書樓主的侍女,金丹境界的修爲也讓她看出眼前少女實力絕強,方纔初見面時未經壓制的氣勢便不比自家主人遜色多少……至少也是化神以上的強者,不可怠慢。
只是……她剛纔說,受人所託,來找主人一戰?莫不是自己聽錯了?天書樓一向和西夷人牽扯不大,怎麼會引來一位騎士王的挑戰?還是說傳聞中她與王陸牽扯不清,是確有其事她是爲王陸而來的?
想到自家主人聲討王陸的文章還在手中,墨香頓時醒悟到對方的來意,更意識到決不能讓她走進殿內。
墨香不擔心主人會輸——這大殿雖是仙七區的住宅,地仙手筆,但殿內卻已經過天書樓數月經營,早就固若金湯,除非是河圖、枯琴、天輪那一級數的頂尖真君前來,否則這大殿根本無人可破。更何況仙區是羣仙城的核心地帶,金甲力士數量最多,各個區的赤金力士零零總總相加,恐怕有百餘尊之多,一旦爆發真君級大戰,立刻就會蜂擁而至
但是,這種戰鬥根本不能打,一旦開戰,勢必引起多方目光匯聚,而在羣仙城各方豪強匯聚之際,天書樓的秘密很難藏得住……天書樓主以運籌帷幄的智者自居,可從沒想要衝鋒在第一線啊,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這篇文章都不是以天書樓主的名義發佈的。
墨香身爲樓主侍女,反應機變更在她修爲之上,於是帶着歉然的笑容說道:“我家主人剛好不在……”
阿婭聞言卻是搖了搖頭,臉上帶着一絲果然不出所料的微笑。
下一刻,她輕輕開口,聲音清澈,卻振聾發聵。
“聽風,你膽敢在羣仙大比之際向自己人背後捅刀,卻連堂堂正正面對一切的勇氣都沒有?你這樣的人也配爲天書樓主?也妄圖藉機上位,領導萬仙盟?”
阿婭的語氣和緩,但言辭卻越發凌厲,而且她以真君級的力量將聲音擴散開去,霎時間震驚了整個仙七區,居住在此地的莫不是上品大派修士,此時紛紛聞訊趕來,議論不止。
於是天書樓的駐地大門很快就敞開了,天書樓主聽風真君溫和的聲音從中傳來。
“騎士王陛下不知受了何人矇蔽,竟對我天書樓誤會至此。不過世間誤會常有,本也不足爲奇,但陛下卻不與我天書樓分辨誤會的機會,便直接登門搦戰,更發出誅心之言,不知這是何道理?莫非是想以手中寶劍的鋒利,來堵我天書樓的口?”
阿婭聞言一怔。
而就在這個時候,站在門口的侍女墨香,悄然將手中的信函以法術銷燬,不留半點痕跡。她已經聽出主人接下來打算做什麼,所以決不能給對手留下任何把柄
只聽天書樓主又繼續說道:“騎士王陛下本非我九州大陸人士,萬仙盟也罷,羣仙大比也罷,與陛下都無直接關係,陛下今日登門也明言是受人所託。若我所料不錯,拜託你的人應該是組委會的總策劃王陸真君。自他上臺,萬仙盟高層做事向來是橫衝直撞,蠻不講理,看誰不順眼,以莫須有的理由便予鎮壓。今日天書樓恐怕也是淪爲了這鐵腕政策的犧牲品,我聽風捫心自問,對萬仙盟始終是一片忠誠,爲了羣仙大比更是殫精竭慮,從不曾有半分私心。如今卻被人污衊成了背後捅刀的卑鄙小人,當真令人心寒啊”
天書樓主這一番話之後,四周圍觀的修士們也開始扭轉態度,質疑起了萬仙盟的行事過於霸道。這仙七區的門派多是二三品的門派,在這次羣仙大比中的處境本就尷尬,他們一向以上品門派、萬仙盟的決策者自居。但此次羣仙大比,萬仙盟爲了加強執行效率,不斷減少說話的人數,以至於如今除了五絕之外,就只有寥寥十餘個門派能真正參與到決策之中。其餘如天書樓等,就最多隻有列席資格,可以旁聽,卻沒有表決權限,對自身命運難以自主。
這種反差使他們大多都心中存了一結,此時被天書樓主聽風真君提起來,就顯得更加難過。
而阿婭聞言則是一聲嘆息。
和王陸預料的真是半點不差,巧舌如簧,是非混淆,三言兩語就將矛盾的焦點轉移開來,反客爲主,是一流的辯手。
對付這樣的人,除非真的抓到切實的把柄,否則實在很難定他的罪,而天書樓主做事小心謹慎,把柄又豈是那麼好抓的?他藏身幕後,事事都是煽動別人衝鋒在前。真等他本人站出來說話,並被人抓到,恐怕輿論形勢早就糜爛不堪,勝負已定了
所以纔要拜託我來處理嗎?
不過,這的確是很準確的判斷,對於這種巧言令色的小人,我最拿手不過。
阿婭並不擅長言辭詭辯,也不喜歡和人作無謂的口舌之爭,對於天書樓主這種人,她從來只有一種應對方式——手中長劍。
下一刻,仙七區不下一百名修士震驚萬分地看到了這一幕:金髮碧眼的少女面帶決然,一步向前。
人向前,劍向前,金色劍光如濤濤海潮,斬出海天一線。
滿場皆驚
“她……居然動手了?”
“這,人家常說一言不合拔劍相向,她還沒說話就直接動手啊?”
“她竟然真敢在仙七區公然出手?就不怕赤金力士麼?”
“……好強大的劍意,縱然真君級的劍修也不過如此這西夷女子好強的實力難怪不怕赤金力士”
就在人們驚詫之聲不絕於耳的時候,天書樓在仙七區的大殿已經徹底融化在光的海洋中。
光芒中,恢弘的殿堂,以及殿內天書樓數月的機關佈置,全部融化消散,恍若不存。片刻後,就只有一個孤零零的人影站在光海之中,錯愕不已。
“這,這是怎麼了?”天書樓主聽風真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以及她手中金色煌煌,令人不可直視的輝煌劍光。
她居然動手了?她居然動手了
錯愕之後就是狂喜,聽風真君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會如此愚不可及衆目睽睽之下竟敢直接動手,就算河圖真君也不能如此蠻橫無理
他是天書樓主,萬仙盟二品宗派領袖,真君修爲,地位尊崇
儘管天書樓是祖輩餘蔭才維持着二品品級,儘管他這個真君修爲依靠了太多外力輔助,實際實力還不如一般的化神巔峰。
但他畢竟是萬仙盟的真君當初他不惜自毀前途,以拔苗助長的方式突破到合體境界,爲的就是儘快享有真君頭銜啊有了這個頭銜,他就能加入通天聖堂,成爲萬仙盟最高權力機關的一員——哪怕是邊緣成員,但也能享受種種不受侵犯的特權。
然而聽風真君的得意還沒持續多久,他就驚恐地發現,自己正在消失。
不,準確地說,是自己體內的某些東西正在被強行抓取出來,這個過程是如此粗暴,以至於自己的意識遭到了撕裂,仙心動搖不止。腦海中千萬個紛雜念頭瘋狂攪動,彷彿被人硬生生插進去一根鐵棒,將一切都攪得煙消雲散。
身爲天書樓主,他學識淵博,很快就在記憶的一個冷僻區域內,找到了答案。
“審判之劍,這是審判之劍斬除人的一切紛亂雜念,強行抽取出本源意識屆時面對本源進行審判,一切罪行都將無從遁形因爲只要提問,本源意識就會做出最爲誠實的回答。因爲一個人無法對自己的本源意識說謊……”
“難怪她不怕赤金力士,這一劍並非爲了破壞,絲毫不會傷及仙七區的建築,更不會造成人員傷亡,所以赤金力士根本就不出動但是要讓堂堂真君在劍下受審,非得是仙家之劍,她居然能斬得出來”
“而這一劍之後,我的所有計劃都將無從遁形屆時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不行,我必須擋住這一劍,決不能讓事情走到最壞的地步,絕對不能”
然而,聽風真君的抵抗意識才剛剛提起來,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痛就吞噬了他,令他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