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鬧劇過後,一行人繼續沿着通往刑場的路走去。也許是因爲見到了馬爾多納多公爵手段,一路上那些被串在一起的囚犯們都顯得很安靜,低着頭沉默不語。隨着路程的推移,路兩旁的人逐漸變多了,看他們的裝束大概是附近村子的農民和市民,手上提着籃子,籃子裡裝着些麪包、水果、雞蛋、洋蔥等,大概是來城市裡賣的。
看見馬魯納一行人被士兵們押過來後,被這羣無賴禍害已久的他們,在這一時間終於揚眉吐氣,爛菜葉兒、溼泥巴、臭雞蛋、小石子兒……數不清的雜物被兩旁的人扔在了他們身上,他們只好狼狽的緊緊抱着腦袋脖子之類的位置,躲避飛來的大大小小的物件,但照樣被砸的慘叫連連。
“處死他們!”
“讓這羣該死的混蛋見魔鬼去吧!這些傢伙終究會在審判日那天墜入無盡的地獄!”
市民們怒吼着、咒罵着,手中的活計也沒有停下,沒過多久,這些囚犯就被數不清的飛石砸的鼻青臉腫。走了一會兒,在前頭領隊的馬爾多納多公爵忽然轉過身來,看向後面那些囚犯。當他發現這些囚犯臉上、身上多出的淤青和傷口,便用拉丁語吆喝道:“勤勞而善良的人們,我知道你們在過去遭受到多麼殘酷的對待,知道你們和這些廢物有什麼樣的仇怨!我知道你們想要用你們最殘酷的手段殺死他們,但是,我覺得這些罪大惡極的惡棍應該帶到競技場上去,宣佈完他們的罪行後,在衆人的見證下處決他們,這纔是最公正的!”身後的亞美尼亞騎士也同時翻譯了一遍後,農民們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然而口中依依不饒的繼續剛纔的辱罵。
走出埃德薩的城門,他們沿着一旁的大路匆匆行進。隨着時間的流逝,夜如同裹着輕紗的夢,悄然從夢幻似的雲彩上退去,星星點點的繁星一批又一批的,從夢幻似的雲彩上離去,惟獨留下一鉤彎月,在這逐漸明亮的天際中孤零零的守候着太陽的接任。又過了一會兒,這一鉤彎月也在衆人尚未察覺到的時間裡悄悄地退下,天空逐漸變得魚肚白。
忽然,一縷寒風吹散了遠處魯傑里奧湖面上壘砌的霧牆。
就彷彿是一個信號,又過了不久,一輪閃着金光的紅日緊貼着更遠處的草原的地平線,濛濛地升起了。金色的霞光照得周圍的灌木和長草閃閃發光,每一根草葉上,那在昨晚留下的露水,都在反射旭日的光,把一小片田地都照得閃閃發亮,讓這支運送囚犯隊伍和身後緊跟着的農民們下意識地以爲自己來到了迦南,連忙跪在地上虔誠的祈禱,讚美上帝造物的偉大。
祈禱結束後,衆人再度踏上大路。旭日升起後,燦爛的霞光照亮了漫漫的路途,隱藏在密密層層的灌木和綠草之間的小路上,四面八方的走來許多人。他們大抵是一些農民和市民,穿着適合幹活的短亞麻衣服,手裡提着籃子、陶罐什麼的,裡面裝了些水果、黑麥粉、大麥粉、奶、亞麻等諸如此類的尋常物件,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雖然這些惡棍被抓住處刑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好消息,雖然他們也很想去看看這一盛況,但並非每個人都很有空。這個世界,忙人才是絕大多數。當然,還有一些人另闢新徑的帶着自己要交易的東西,朝着刑場走去,畢竟刑場那邊聚集的人可謂是人山人海,在這樣的人口密度和較少的競爭對手的優勢下,想必賣出這些東西花的時間應該不會太慢。
又走了一會兒,遠處隱藏在山林中的房屋逐漸在衆人面前顯露出他龐大的身軀。這些房屋都是優質的大理石製成的,是附近貴族的宅邸。聽到運送囚犯的隊伍發出的喧鬧,包圍宅邸的石牆上都冒出了一些人。看來是這些宅邸的護衛,聽到遠處的熙熙攘攘的嘈雜聲而出來看看什麼情況。
“安靜點,這都是貴族的宅邸,不要驚擾他們!”一個看起來有些威望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對後面高聲交談,時不時辱罵那些被串在一起的囚犯的農民們命令,然後那些農民也停止了原先的話題,一言不發的踏上路途,頓時,整條大道只剩下密集的腳步聲。
又過了一會兒,遠處教堂高聳的塔頂漸漸展現在衆人的眼中,馬爾多納多公爵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少許汗水,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我們快要到目的地了,趕緊走!”亞美尼亞騎士將這句話翻譯給了其他人聽後,腫了彷彿打了雞血一般,腳下的速度陡然提升,一刻不停的走到了一處古圖拉塞利帝國統治時期修建的一座圓形競技場前。
在近千年時間演化中,過去圖拉塞利帝國常見的角鬥士比武,已經隨着帝國的覆滅,以及基督教的傳播而逐漸被拋棄了。這些過去的競技場大多數也逐漸失去了它的作用,以及原本定時的維修,在時間的漫長變化中,逐漸化作一座座廣闊的建築廢墟,等待着下一羣人的拆除或者修復;而還有的競技場,則從建成的那一天開始,至今仍然被人們使用,就比如這一座。
這一座圓形競技場目前已經變成公國的財物,並借給教會以供開會或者演講所使用,只不過教會要按時交一筆不多的錢作爲維護費,偶爾還會出現一些貴族之間的決鬥和騎士比武大賽也會在此地舉行。公國從教會的租聘錢中選出一部分(大約50%)用來進行圓形競技場的定期維護,所以至今這座競技場依舊矗立在此地。
“不!”這羣囚犯們看見圓形競技場中間擺着的幾根十字架以及十字架地上的堆積的乾草,立刻意識到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麼,頓時他們的臉上露出極致的驚恐,不停地求饒和懺悔,然而公爵的面色依舊不變。
聽着這些死囚的哀嚎聲和懺悔聲,馬爾多納多公爵冷冷的笑道:“怎麼,怕了?你們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接着對後面的亞美尼亞士兵做手勢,示意他們把這些將死之人綁在十字架上,接着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纖維紙,接着大步走進人聲鼎沸的圓形競技場,一直走到圓形競技場的中心才停下腳步。
霎時,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在圓形競技場的第三層中間偏右的位置上,一個穿着亞麻布斗篷的男人,正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閉目養神。事實上,他只能這麼做,不然他很難壓制住內心的怒火,尤其是鄰座的人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用他聽過的最粗俗的語言嘲笑和辱罵他的長子,他怕他忍不住將那個長着一嘴黃牙,臉上滿是灰塵和泥土,身上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破破爛爛的深綠色襯衫的老男人親手刺死。
這時,他忽然睜開眼睛看向圓形競技場裡,一個正在被兩名士兵綁在十字架上的人,口中輕輕地叫喚那人的名字:“馬魯納!”
此人正是治安官的父親諾霍里烏斯,他右邊的另一個穿着深紅色亞美尼亞貴族長袍的,正是他的弟弟弗萊克。
“看啊,那個站在中間的人,是不是來自西方的攝政公爵?!”有人激動的叫道,諾霍里烏斯瞬間將目光移到了馬爾多納多公爵的身上,被亞麻兜帽隱藏在陰影下的一雙三角眼頓時變得異常凌厲。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報仇的!”他心中惡毒的想着,粗糙的右手慢慢地扶上腰間的短劍,然而下一刻便鬆開了手。
“殺死他們!”
“殺死他們!”
“殺死他們!”
原本的嘈雜聲,在馬魯納被綁上十字架的那一刻便轉爲接連不斷但十分一致的怒吼聲。幾乎所有的人看見那羣被綁在十字架上的人都是一樣的態度:殺死他們!
在接連不斷的怒吼聲中,那些十字架上的人的家屬們,他們的臉色越來越黑,其中尤其是治安官的父親諾霍里烏斯和他的弟弟弗萊克,他們的殺意幾乎轉變爲了實質,坐在他們邊上的人嚇得都靠另一面坐了坐,不敢與這兩個人靠的這麼近。
馬爾多納多公爵並沒有想到有人竟然對他有如此的惡意,只是站在中間微笑的掃視着幾乎座無虛席的座位,接着拿出那張紙,大聲的讀出上面用拉丁字母寫出讀音的亞美尼亞語:“各位勤勞善良的人們,如你們所見,困擾你們多年的這羣禍害都已經伏法!”話音未落,人羣中便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
公爵微笑着,耐心的等待衆人歡呼結束,接着照着手上的紙張繼續念道:“現在,我宣佈這些人的罪行!”
“姦淫當地婦女,並導致她自殺身亡,這是第一條;未經他人允許而強制闖入他人的房子,這是第二條;從來不履行自己治安官的義務,甚至帶頭違法亂紀者,罪加一等!多年來豪取搶奪他人財產不計其數,這是第五條!無故殺死多名村民,只是會因爲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這是第六條!”
唸完罪行的部分後,馬爾多納多公爵擡起頭看了一圈上面的人,見上面坐着的人們皆是面露憤怒之色,然後接着念道:“綜合上述罪行,以上帝的裁決,應當判處火刑!”說完,他使了一個眼色,一羣上半身裸露在外的亞美尼亞人從角鬥士進入角鬥場的入口走出來,每個人手中拿着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後面還跟着一羣拿着火油的人。
他們走到了公爵的面前 ,恭恭敬敬地行禮後便站在一邊,等待公爵的指令。公爵接着大聲宣佈道:“行刑!”
“該死的!”諾霍里烏斯目眥盡裂,然而他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人一個接一個的被潑上油,接着被同時被火把點燃,剎那間,一個接一個人型火炬熊熊燃燒,隨之而來的這是聲浪一陣高過一陣的慘叫聲,聽着讓人的內心不禁狠狠地抽動。
“不!”諾霍里烏斯紅了眼一般的怒吼着,讓附近的人們不禁側目,然而他對此毫無辦法:如今火焰已經點燃了,就算他現在跳下去殺掉這些人也救不回他的長子了,於是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紅着眼睛眺望馬魯納由於不斷燃燒而劇烈顫動的身軀,眼中滿是不捨和惡毒。
“我要那個西方來的冒險者付出代價!”諾霍里烏斯心中喃喃道。
而其他的民衆,聽着慘絕人寰的哀嚎聲,面部因爲激動而變得通紅。他們爭相歡呼,剛開始還什麼話都有,漸漸地,化爲一句整齊的口號:“公爵老爺萬歲!我們必當以自己的血肉和手中的利劍,誓死捍衛您的尊嚴!”
聲浪一聲高過一聲,在熊熊燃燒的人型火堆下顯得如此令人激動。原來,在這一刻開始,萊德斯馬公爵多年經營的名聲、民心和威望,終於還是被馬爾多納多公爵超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