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師?
其中有幾個村民,見過跑來的這個城裡姑娘。頓時臉上羞愧無比,紛紛低下頭去,生怕給對方認出來似的。
“秦老師!你怎麼來了?”
一旁,蹲在在地上緊緊摟着林學濤的妮子也吃驚望着門口的來人。
“燕妮,你怎麼這麼傻,就由着他們一幫大男人欺負你呀!”
秦嵐怒其不爭似地衝着妮子吼了句,推開人羣,大步來到地上兩人面前,妮子委屈得低下了頭,臉上的淚痕都還沒幹。秦嵐看了看林學濤頭上的傷勢,伸手一摸,手上盡是黏糊糊血跡,當場就給驚呆了。目光憤怒一轉,手指頭就戳到了狗剩的鼻子上:“你是帶頭的吧!”
狗剩心裡猛然一驚,明明眼前是個年輕丫頭,可這氣勢愣是跟法官似的,當場就把自己給震得心裡直發毛。
“這丫頭真厲害,咋就一眼就看出我來了?”
狗剩心裡正發着慌,忽然聽見秦嵐又大聲衝着廠房裡幾個吼了起來:“我可告訴你們,你們這是故意傷害罪,要做牢的!”
一聽要蹲大牢,幾個村民都慌了神,平時鄉下里打架鬥毆那都是家常便飯,也沒見什麼人拿法律說事,被秦嵐這麼直統統地一聲高喝,一幫子人又是慌又是莫名其妙的。心裡頭一時也拿不準剛纔乾的事兒到底犯了多大的罪。
狗剩這種鄉痞油子倒是滿不在乎,手裡鋼管往秦嵐胸口一指,歪着嘴就問:“你是哪兒冒出來的?狗拿耗子,滾一邊……”
狗剩一句話還沒說完,冷不防手裡一鬆,秦嵐伸手一抓,居然已經把他手裡的鋼管給搶了去,咣吵一聲,扔在地上,滿處滾。
狗剩一下子就愣住了,沒想到眼前這個穿得秀氣整潔的丫頭,敢情這脾氣比妮子還火爆,居然敢把自己手裡的傢伙都搶了,這還得了!剛轉身準備去抄傢伙。猛然一眼瞥見廠房外頭,林家大禾場邊上,一大羣學生娃娃們涌了過來。
“秦老師!”
嘰嘰喳喳的娃娃們的叫喊聲彼起彼伏,陣陣腳步跟潮水似的涌了過來。學生們七嘴八舌,好奇地往自己學校的老師跟前湊。
這一幕,只把廠房裡頭的狗剩跟那幾個村民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也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種狀況。
“秦老師,你們在幹啥?”
“呀!林校長也在哩!好像頭被打破了!”
一大幫子學生陸陸續續地涌進了廠房大門裡頭,跟羣麻雀似的一下子把地上的林學濤跟妮子圍了個水泄不通。個個瞪着好奇又驚恐的眼睛望着,嘰嘰喳喳議論紛紛。
秦嵐怒目而視眼前的狗剩跟幾個村民,很快,學生們也反應了過來,個個轉過身,拿一雙雙滴溜溜的眼睛朝狗剩跟幾個村民身上望去,那十幾雙學生娃們的眼光,一下子變得跟他們的老師秦嵐一樣,嚴厲無比,虎視眈眈,只看得狗剩心裡頭直發毛。手裡剛剛撿起的鋼管不知不覺地有些慌亂往身子後頭藏去。
“爹!你咋也在這兒?”
忽然,學生娃娃們當中,一個男娃兒的聲音猛然響起,緊接着,衆人就看到,站在秦嵐與林學濤和妮子對面的那羣村民中,有一箇中年壯漢羞愧地低下了頭去。
接着,另外還有兩三個村民也給學生娃娃們認了出來,有的是堂叔,有的是親戚本家。這些被學生們指認出來的村民無一不是一臉紅得跟豬肝似的,像是給押上了批鬥會,恨不得找個地鏠佔了進去。當着大傢伙的面,被自己的晚輩指認成了以多欺少的惡霸,這讓他們臉上難堪得火辣辣的。
學生娃娃們這會兒個個都是氣呼呼的,義憤填膺,把個秦嵐還有妮子林學濤三人牢牢地擋在了後頭,那架勢似乎是要動他們三個,先得過了這幫學生娃!這股陣勢往那兒一擺,狗剩就徹底穩不住局面了,本來他是受了劉惠普的指使,想私下裡報復林學濤一番,可沒曾想,事情一下子鬧得這麼大了!他狗剩就算再怎麼橫,那也萬萬不敢拿鋼管對這羣娃娃
們下手!
學生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已經有不少男娃們嘴裡說要保護秦老師了呢!
狗剩給一幫娃娃們堵在廠房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咬牙,眼睛裡頭兇光畢露,揮舞手裡的鋼管,在門框上磕得晃晃直響,惡狠狠地吼了起來:“吵啥吵!小兔崽子!你們林校長欠了我的錢,想賴帳!你們想幫着他不成?”
狗剩原本尋思着,就一幫小娃娃,嚇嚇就該散了,可沒想到鄉下的這幫小孩子們膽兒可肥哩。自己話音還沒落利索,就給一頓七嘴八舌給淹沒了。
“狗剩你胡說!咱林校長才不是這種人!”
“對!秦老師都來保護林校長了,秦老師是城裡來的老師,是咱學校最最好的老師,她幫誰咱就幫誰!”
“沒錯!秦老師跟林校長就是一家人,兩口子!你打林校長,就是欺負咱秦老師,咱們跟你沒完!”
一幫學生娃們吵吵嚷嚷地起鬨來,話說得不着邊際,把個旁邊的秦嵐跟妮子弄得一臉的尷尬,但是孩子們那份心思倒是令她們兩人心裡都感動不已。
“嘿!你們這羣小王八蛋,看老子不收拾你們!”
狗剩咬牙切齒地揚了揚手裡鋼管,幾個膽子大的男學生已經朝狗剩撲了上來,搬的搬大腿,搶的搶胳膊,還有幾個女學生娃張開嘴就朝狗剩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下去,痛得狗剩嗷嗷亂叫,氣急敗壞去甩,可那羣學娃娃們死死地纏在狗剩身上,跟螞蝗似的,任憑狗剩怎麼甩也甩不開。急得直衝背後喊:“你們都愣着幹啥!還不快搭把手啊!”
幾個村民滿臉通紅,低着頭慢慢吞吞地走了過來,碰了碰狗剩,支支吾吾地小聲說着:“狗剩……要不……今天就算了,就看在秦老師的面子上!娃娃們都向着她哩!”
“不行!媽的!林學濤這狗日的今天打斷了老子一顆牙,老子非得討回來不可!沒錢還就搬東西!動手啊!”
狗剩幾乎是破口大罵起來,可吼了半天,愣是沒一個村民有所行動。良久,一個村民走出原本的隊伍,站到了那羣學生娃娃們中間,拉起了自家的娃兒:“狗剩,今天的事兒,我不跟着摻合了!要搬東西你自個兒搬……”
緊接着,接二連三的村民也都紛紛表示今天暫時放棄,打道回府。狗剩被一羣學生娃娃們又掐又咬的,眼睜睜看着自己帶來的村民們一個個表態,自己成了光標司令一個,心裡氣得直冒煙,又無可奈何。
村民們拉起自家的小孩子,要往廠房外頭去,可那些小孩們不依不饒的,愣是不敢放過狗剩。就算大人們嚇唬也唬不住。好像這會兒他們都只聽秦老師一個人的話似的。
秦嵐眼見這些村民們都脫離了狗剩的教唆,也就退一步,好勸歹勸,總算讓幾個娃娃們鬆了手,跟着大人們回去。
臨走的時候,那幾個村民走到妮子跟林學濤面前,說:“林廠長,我們知道你廠子裡出了事兒,你也不容易,不過,咱們鄉下莊稼人的錢也是血汗錢,可不能給你糟蹋了,今天有秦老師在這兒,咱們也不好逼人太絕,過陣你要再還不上錢,那咱們也沒辦法,該拉機器拉機器,該搬東西抵債還得搬!今天的事兒,對不住了!”
說完,村民們拉着自家的娃兒,就往廠房大門口走去。
秦嵐聽了,心裡堵得慌,張了張嘴,想要當即反駁幾句,可話到嘴邊,還是給嚥了回去。
是啊,村民們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哩!無論怎樣,廠裡的債務危機,都因林學濤一個人而起,沒有理由讓這些老實的村民們跟着擔損失,今天他們已經賣了自己天大的面子,自己還能再說什麼呢!
秦嵐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走上前去,好好勸說了那些還死死揪着狗剩頭髮,咬着他手背,沒有大人領回去的學生娃娃們,好容易總算讓他們饒過了狗剩,鬆了口。
狗剩一副狼狽之極的樣子,從地上爬起來,氣勢洶洶地就要衝過來。秦嵐一把摟過學生們,扒拉到自己背後,衝着林學濤被秦嵐一聲大
喝:“狗剩!你最好心裡掂量清楚,你一個大人要敢傷了孩子,他們家父母長輩,哪個饒得了你!”
一句話,把狗剩給愣生生震住了。
半晌,狗剩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血沫星子,嘴裡咬牙切齒地吼了句:“行!今天的事兒,老子記下了!”
轉身拍拍屁股,踉踉蹌蹌地往廠房門外頭走去。
“噢!走嘍!狗剩滾蛋嘍!哈哈……”
秦嵐身後,一大幫孩子們衝着狗剩灰溜溜離去的身影直起鬨,又叫又跳,拍手作着鬼臉。
秦嵐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裡頭一塊重重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看着身邊一羣嬉笑歡快的學生娃娃們,秦嵐真不知是該爲這羣山裡的野孩子們擔心還是高興……
送走了瘟神,秦嵐把學生們好容易哄走各自回了家,就馬不停蹄地把林學濤從廠房扶了出來。
由於頭上捱了狗剩重重的一鋼管,流了不少血,這會兒,林學濤已經有些昏迷了,剛出廠房門口沒走兩步,整個人身子就往地上蔫了下去。
秦嵐跟妮子沒辦法,兩個女人一個擡頭,一個擡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林學濤給挪回了房裡。
剛把林學濤放到牀上,秦嵐把林學濤扶得半躺着靠在自己胳膊彎裡,一邊替林學濤擦着血跡,嘴裡一邊吩咐着妮子趕緊去打水,把傷口洗乾淨以免感染,又叫她去找紗布繃帶,特意叮囑她多遍周圍幾家鄰居一定要借到。
妮子腳下飛快地忙進忙出,嘴裡不斷地哦哦點頭,雖然這會兒她跟秦嵐一樣對林學濤的傷勢很是緊張,可她知道,畢竟在這方面,秦嵐比自己要懂得多了,看着秦嵐神色焦急的樣子,妮子這會兒也沒心思計較別的了,心甘情願地聽從着秦嵐的使喚。
妮子出門去借紗布的這會兒,秦嵐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摟着林學濤的半個身子,一隻手掌輕柔地託着林學濤的後腦袋,這是她從書上學到的給頭部受到重擊的人的急救知識。看着懷裡的男人臉色蒼白,眼睛似閉微閉的樣子,秦嵐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心裡不禁一陣陣揪得生疼,直後悔當初只顧着忙學校裡的事,沒有早點幫上忙,替他分憂解難。自己還是太低估了鄉下粗野的民風啊!
想着想着,秦嵐的眼眶就溼潤了,在自己的印象中,林學濤一直是個堅強而勤奮刻苦的男人,從當初罐頭廠剛剛辦起來,親眼看着他爲了多籌集啓動資金,滿山遍野地收山貨去城裡夜市賣,吃了無數的苦頭,可眼看着就要走上康莊大道,交上好運了,沒想到卻突然受到這麼大的打擊……
想到這兒,秦嵐的心裡不禁也抽搐了一下,一顆滾燙的眼淚終於積蓄得太大,從她長長的睫毛上滑落下來,砸在了林學濤的臉龐上。
林學濤原本昏迷不清的神智,在秦嵐這一顆眼淚的驚動下,微微回過神來,吃力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秦嵐那張俏麗俊美的臉蛋兒正凝視着自己,原本樂觀充滿活力的秦嵐,此刻也變得傷心之極,心裡不禁疼惜起來。想起那天在河邊散步時秦嵐跟自己坦白的那些話,一隻手就情不自禁地緩緩擡了起來,努力地伸開手指,輕輕地朝秦嵐臉蛋貼去。
秦嵐順從把一張白皙的粉臉兒貼了過來,在林學濤的手心裡像只溫順的貓一樣輕輕地摩挲着。
兩人一句話也沒說,而從未有過的濃烈的情感已經在彼此心裡有了從未有過的默契……
“拿來了拿來了!秦嵐!我借到紗布了!”
門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溫存,兩人都是如夢初醒,秦嵐觸電似的趕緊把臉從林學濤的手掌裡挪開。剛剛回過神來,妮子已經快步來到了兩人跟前。
妮子一邊急手爭腳地扯着紗布,一邊給林學濤擦着臉,絲毫也沒有留意到這會兒秦嵐跟林學濤兩人臉上不同尋常的神情,這倒是讓秦嵐心裡舒了一口氣。畢竟這個節骨眼兒上,秦嵐的身邊只有妮子跟自己了,要三人之間再出點兒什麼誤會,互相猜疑,恐怕誰也沒辦挽回局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