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再次只剩下兩人。林學濤跟妮子說了會兒話,就說時候不早,想回廠子裡去,不然等妮子爹孃回來,又得硬拉着自己不讓走,非得留下來吃晚飯不可,他可實在受不了妮子爹孃那股熱乎勁兒了!
可妮子倒有些依依不捨的,都已經把林學濤送到臺階上了,臨走的時候妮子又扯住了林學濤的衣裳後頭,林學濤轉過身,看着妮子低頭臉,一幅羞答答的樣子,怎麼也不肯開口。
可兩人心裡頭這會兒早就有了默契,就這麼沉默着對視了一陣子,林學濤心裡一股興起,兩人心裡剛剛平息下來的慾火又再次騰騰地燃燒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學濤的廠子裡馬達聲轟隆隆的就沒有斷過,看着從生產線上下來包裝好的罐頭成品越碼越高,林學濤的心裡也越來越踏實,按着這個進度下去,吳老闆的訂單已經不成問題了。
夏天也再次走到了尾聲,農忙的時節過後,村裡人再次輕閒下來,有菜園的侍弄菜園,沒菜園的做做小工,茶餘飯後,村裡人們聚集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也就比平日裡多了起來。
自從自己跟山杏的緋聞在村裡鬧得滿城風雨之後,林學濤一直就不太願意在村裡走動,連收果子的事也交給了強子的運輸隊,他害怕聽到村民們嘴裡那些污穢的傳聞。
可是,入秋以來,林學濤分明地感覺到,街頭巷尾,有關山杏的傳聞越來越少了,許是山杏離開了辛莊,村民們的談話沒有了主角對象,漸漸的也就被淡忘了。
一開始狗剩還在添油加醋地使絆子,甚至跟人說,山杏離開村裡,就是因爲做了見不得人的虧心事!心虛哩!可人家人都已經不在村裡,沒有對症,一個巴掌也拍不響,沒多久,狗剩的煽動也沒有了作用。
不過,謠言雖然平息了,可林學濤背地裡的對手,可並沒有消停。
自打當上村裡的模範後,林學濤的名氣聲望是一天比一天高,現在手下二十幾號工人,產量大大提高,那都是讓村裡人羨慕眼紅的地位。相比之下,村長劉惠普的地位就顯得日漸衰弱了。這可怎麼能讓劉惠普甘心呢?
劉惠普眼看謠言已經沒法動搖林學濤,失去了作用,一計不成又心生一計。沒多久,劉惠普就利用自己的職權,開始找各種理由給老林家下絆子了。
這天晚上,林學濤從縣裡回來,剛進門,就看見自己爹悶着頭坐在門檻上抽旱菸,手裡頭拿着一摞白花花的紙條子,有的上面還蓋了大公的公章。
“爹,這是……出啥事兒了?”
林學濤一邊往臺階上邁腿,一邊着急地問,林國慶把手裡的紙條子往林學濤面前一遞,“你看看!這幫狗日的,屬螞蝗的哩!粘上就吸人血,甩不掉哩!”
林國慶咬牙切齒地怒罵着,把手裡的紙條一張張拆開,拿煙鍋子在上面戳得嘩嘩直響,“這個,是農業特產稅……這個,三提五統,還有這個……集體攤派費用……”
林學濤一個個看着那些莫名其妙,花樣百出的收費由頭,不由得皺着皺得緊緊的,胸中一股怒氣騰騰直往上竄。
“爹,這些錢……你都交啦?”
“不交那能咋整啊!難不成造反?狗日的劉惠普親自上門來收的哩!這些名目那都是有文件規定的,本也是可以說道說道,可這劉惠普跟咱家結了樑子,你還能咋的?”
林國慶氣呼呼地吼着。
林學濤聽在耳朵裡,心情跌入了谷底,胸中怒火直衝腦門,抓起桌上的紙條就向禾場外頭奔,“我找他狗日的劉惠普去!”
剛沒走出幾步,已經被從屋裡跑出來的娘給拽住了。
“你找他有啥用啊!你能說啥?他是村長,手裡頭有權力哩!小濤,你也是從小在鄉下長大的,這些事兒還不明白麼,現在你雖然手頭有錢了,可錢再多,
在這鄉下,有些事兒那還真就不如權好使哩!算了吧,劉惠普要錢他能要多少,花幾個小錢,免點麻煩得了!”
林學濤娘在邊勸着,可林學濤心裡仍舊氣不過,他就是看不慣劉惠普一個地痞老混混,卻在鄉里橫行無忌的德性。
可冷靜下來想想,娘說的卻也是事實,要真就這麼去找劉惠普,說不定正給人家落個口實呢。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劉惠普跟他的那個大家族裡的人,在這辛莊蠻橫久了,個個可都不是什麼講道理的貨色。
臺階上,林國慶嘆了口氣,起身站了起來,也勸林學濤,“濤子,這事先擱下吧,你要真想給老林爭口氣,就把廠子辦好,辦出個樣來,讓他劉惠普好好瞧瞧!”
可林學濤這會兒心裡卻不這麼想,父親的老實本分雖然令人敬佩,但更多的時候,還真不能一條衚衕走到黑,跟父親比起來,自己娘剛纔說的話反而令林學濤心頭生起了陣陣波瀾。
“劉惠普算個什麼東西!他這種人哪兒能配當村幹部!要是他手裡沒權,咱村裡這麼些年哪兒能遭他禍害這麼久!等着吧,遲早有一天,我得親自把他從這個村長位子上拉下來!”
林學濤憤憤地罵了句,轉身悶頭衝進屋子裡去了。把一旁的林國慶和老伴看得怔怔的,一時對剛纔林學濤這番話還沒有回過味來。
幾個星期後,到了林學濤的廠子交貨的時間,吳老闆如約而至,看着廠房裡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成品罐頭,吳老滿意地點點頭,直誇林學濤能力出乎自己的意料。
林學濤笑着擺擺着,謙虛地說,“這不是我的功勞呢,都是我們廠子裡的工人加班加點,把工趕出來的!”
吳老闆拍拍林學濤的肩膀,笑眯眯地說,“林老弟,你可真是個實誠人,我當初原本以爲你完不了工,只怕見了面還得跟我找一些藉口哩,沒想到,還真完成了。”
林學濤聽了,一本正經地說,“答應下來的事兒,那當然就得辦成了!做生意誠信爲本嘛!再說了,吳老闆你當初走的時候,不是說要是到時候交不了貨,還得交違約金麼!”
禿頂的吳老闆見林學濤一副嚴肅的樣子,嘿嘿笑了起來,嘴裡說,“我那是跟你開玩笑呢!咱們都是鄉里鄉親的,哪兒還能真要你交違約金!不過是爲了敦促你儘量多出貨嘛!”
說罷,又是一陣哈哈。
林學濤被他弄得有些迷糊,這個吳老闆,說起話來一會嚴肅一會隨和,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看着對方一臉橫肉,也不知他這笑容裡頭是真是假,心裡就對他這號人精有些厭煩起來。
可心裡頭看法歸看法,嘴上不還得客氣着嗎?就跟着吳老闆也打了一陣哈哈。
兩人按照合同上交了貨,吳老闆爽快地從皮包裡拿出錢付了剩餘貨款。又說,“林老弟,跟你做生意真是痛快!既然咱們頭一次合作得挺愉快,我想再從你這兒訂一批貨,這回的需求量,比上次還要多哩!”
林學濤一聽,心裡興奮得怦怦直跳,趕緊問,“多少?”
吳老略微思索了一陣,朝林學濤比劃了個數字,讓林學濤當場驚呆了,這個數字,可是第一批訂貨量的三倍。
這麼大一筆生意,對於他這個私營的小廠來說,無論如何,都是塊大大肥肉。
可林學濤心裡也在掂量着自己的能力,吳老闆提出的需要量,已經超過了廠裡一個季度的總出貨量,這個任務額度,那可就不是簡單的讓工人們加班加點能完成的了!畢竟,吳老闆的大買賣他想做,而自己縣城裡那些小商鋪的零散生意,他當然也不想放下。一方面,那些都是自己的老主顧,可以說陪着自己的廠子一路走過來,讓林學濤見了大財就不理他們了,他做不出。
更重要的是,自己縣城畢竟是本土本鄉的,那可是生意的根據
地,本地的品牌名氣,重要性不言而喻。
“林老弟,你覺得怎麼樣?能接下這個單子嗎?”
吳老闆看着愣着出神的林學濤,又問了一遍。
林學濤咬咬牙,總覺得這辦法肯定比困難要多,大不了擴廠,添置新機器!同時,他也想借此機會把自己廠裡的生產能力提個一新臺階。
思量已定,果斷地點點頭,說,“行!我來想辦法!”
吳老闆一定林學濤答應了,喜笑顏開,對着林學濤又是一陣恭維,都快把他誇成一朵花了。
林學濤不喜歡他嘴裡滔滔不絕的那些場面上的客套話,可這吳老闆倒是滔滔不絕的,生意人嘛,靠嘴皮子吃飯的,也是常事。就也不好說什麼,陪着對方笑笑。
吳老闆把林學濤吹捧了好一番,最後拍着胸脯說,“林老弟,你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爲了慶祝咱們合作愉快,今天晚上我請客,在鎮上鴻運樓擺上一桌,你可得一定賞光來呀!”
林學濤一聽,不好意思地說,“吳老闆你太客氣了,你給我們廠這麼大一筆單子,理當我請你纔是哩!”
吳老闆一副豪氣沖天的樣子,嘴裡咋咋呼呼的,“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咱們做生意的,四方跑動,這生意是第二,結交朋友纔是第一嘛,俗話說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林老弟,我知道你是個大能人,難不成看我吳老哥不上眼,不肯交我這個朋友?”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林學濤一時礙不下面子,也不好拒絕。心裡頭琢磨着,這個吳老闆可真是個能說會道的主,看着他襯衣下面大腹便便的樣子,一看就是對這種吃吃喝喝的事情格外熟絡了。
林學濤自己本來對這種應酬的事不太感冒,可想想,人家剛剛給自己一個比上次還大的單子,那就是自己的財神爺啊!做生意賺錢,誰的面子不給,這財神爺的面子哪兒能不給呢!思來想去,耐不過吳老闆實在熱情之極,就只好勉強答應下來了。
吳老闆一聽,高興得哈哈直笑,說是自己先去鎮裡準備,晚上來接林學濤。
到了傍晚,林學濤洗了澡,剛剛你穿好衣服,外頭傳來兩輛摩托車的轟鳴聲,出了禾場一看,吳老闆夾着個皮包,果然來了哩,自己坐在一輛摩托車的後頭,衝林學濤指指另一輛,示意他坐上去。
林學濤明白過來,這摩托車是吳老闆從鎮上刻意花錢租來的呢。那年頭,在鄉下要租個摩托車來接送人,可是高級的服務。花費不菲。
看着吳老闆這麼破費,林學濤心裡還真有點兒不好意思。
兩人坐上摩托車,一溜煙地朝着鎮上開去。沒多久,就在鴻運樓前停了下來。藉着路兩邊的燈光,林學濤看見吳老闆從皮包裡拿出一張大鈔票,遞給兩個摩托司機,擺擺手,嘴裡說着,“拿着吧,不用找啦!”
樂得兩個司機忙不迭對着吳老闆直感謝,嘴裡不停地說着,真是遇到大老闆了哩!
林學濤站在酒樓門口望去,這鴻運樓看上去像是新開的不久,算是整個鎮子裡檔次最高的酒樓了,要在以前,小小的一個鎮子里根本沒有這麼氣派的館子,也正是趁着這幾年搞開放,搞經濟的春風,鄉下地方上,這些店鋪啥的也開始多了起來。
吳老闆客客氣氣地請林學濤上了樓,兩人落席,菜一盤接一盤的上,沒多久,兩人眼前那張寬大的圓桌子上,就擺滿了近二十盤菜,大部分也就是些本鄉本土的東西和特產,只不過做得特別精緻,身價也跟着翻了番。
看着滿眼五花八門的盤盤碟碟,林學濤不禁皺起了眉頭。
就自己跟吳老闆兩個人,點了這麼多菜,吃得完麼,那得多浪費呀!
可心裡轉念一想,這吳老闆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喜歡講講排場,那原也是正常,就也不好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