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根回到家裡後,變了個人似的,沉默寡言,帶着鐵蛋成天的不住家裡。大腳自知理虧,就去求着有根回家,可有根算是對她徹底冷了心,愣是不理不睬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狗剩的事情鬧騰過去後,村裡開始漸漸地流言四起,大腳跟狗剩的姦情也開始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茶餘飯後,村裡人聚在一塊兒,紛紛數落着大腳的不是,同時回憶起當初村裡流傳山杏的種種流言蜚語,想來還真是最先從大腳和狗剩這兩人嘴裡傳出,不禁就都感嘆不已,個個都說,人不可貌相哩!大腳平時看着正派,誰知道骨子裡卻是是個浪蕩貨,大傢伙都誤會山杏了!
想山杏在村裡的時候,心靈手巧的,沒少給別人提供過幫助,那些曾經在山杏背後議論長短的村民們,心裡就都有些愧疚起來。每每走過山杏家那幾間空着的紅磚瓦房,村裡人都會順手給清理一下,拔拔禾場裡生出的野草,修修後院的菜園子什麼的。算是彌補一下自己當初的誤會。
相反,村裡人看到大腳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背後也是指指點點的,大腳受不了這份羞辱,索性躲在家裡,連門也不敢出了。
很多村子裡的婦女跑來找林學濤,詢問山杏的情況,還跟他打聽山杏啥時候再回村裡。看到村民對山杏的看法發出翻天腹地的變化,林學濤也替山杏高興。興奮地到縣城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山杏。
山杏聽了,倒是顯得異常的平靜,這麼些年在村子裡,她已經習慣了人們刻薄的目光和風言風語,現在冤屈洗淨,對於她來說,也早已經看淡了一切,自己倒是習慣了縣城裡的生活。
可林學濤卻硬要拉着山杏回村看看,還說要給山杏放幾天假,跟鄉親們好好敘敘。
山杏拗他不過,最終同意了。找了個時間,林學濤把山杏接回了村裡。
回來的當天晚上,山杏家裡就聚滿了好些人,一些原本平時對山杏有偏見,不敢靠得太近的女人們,也都跟着湊了過來,圍着山杏嚷着要跟她學手藝之類,把個山杏一下子弄成了衆人中的焦點,彷彿多少年來,辛莊這個大家庭,頭一回真正把山杏當成了一分子……
換屆選舉的日子越來越近。
林國慶已經在村裡積累了相當高的聲望,他爲人正直,辦事按規矩來,對那些弱勢羣體也格外照顧,跟劉惠普那套欺軟怕硬的作風完全形成了對比。
這回林國慶也開竅了,選舉的日子還沒到,自己已經高調錶態,這回還參加競選,並且積極在村裡走動起來,這可讓自己老伴刮目相看,還說他這回爲了能看到小濤辦喜酒,真是連老命都豁出去了哩!村裡人聽說國慶叔要選村長,各個奔走相告,沒多少功夫,就全村老少皆知,選舉尚未開始,藉着兒子的公司在村裡的影響力,林國慶先就已經在周邊聚攏了一大族人氣。
而在另一邊,劉惠普的情況則是每況愈下。
這一天,他的酒席上寥寥只有幾個劉家自己的混混後生來參加,少得連劉惠普自己也不敢相信。
站在自家的水泥禾場上頭,劉惠普愁眉苦臉,找來劉善慶,問他:“昨天請帖都發了麼?”
劉善慶點點頭,“都發了哩!”
“那怎麼沒人來?”
“村長,你還不知道麼?今天林國慶家擺酒呢!一村子的人都去那兒了!”
劉善慶一句話,像道悶雷在劉惠普頭頂上炸開。
“林家擺酒?他們啥時
候發的請帖?”
劉惠普拈着幾根鬍渣,皺起眉頭問。
“沒發請帖,就是讓人互相傳了個口信。”
劉善慶答了句。
這不經意的一句,讓劉惠普震驚不已。
“林家的威望啥時候到這程度了?”
劉惠普喃喃自語着。背起手在劉家祠堂門前心急火燎地走來走去。
這會兒,他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火燒眉毛的急迫。
林國慶高調跟自己競爭,壓力已經越來越大。更何況,就在前不久,自己的狗腿子狗剩還出了事,讓人給廢了。劉惠普如坐鍼氈,思來想去,沒有辦法,爲了保住自己的位子,必須得去搬救兵了!
劉惠普撤了酒席,那自家幾個白吃白喝的後生給哄走了。換了套乾淨衣裳,急匆匆地往村口奔去,攔了輛拖拉機爬上去,直奔縣城。
與此同時,村裡東頭,老林家的大禾場前頭,好幾十桌的村民聚集在一起,有說有笑,等待着開席。
林國慶換了身嶄新的中山裝,那架勢像是過喜事一般,在村民們的注視中,爬上了禾場旁邊的高處土臺子上。大手一揮,衝底下黑壓壓的人羣聲音洪亮地喊起來:“各位老鄉親街坊們,今天把大傢伙請到這兒來!我老林頭也明人不說暗話,大家都知道,我林國慶馬上要競選村長了,這回請大家來,就是衝着拉票的目的來的!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老少爺們娘們們要是信得過我林國慶,願意軟這個嘴,就坐下來!信不過我的,白吃白喝,吃完一抹嘴走人,咱也沒意見!”
林國慶一席話也沒打過草稿,張嘴就來,話說得直白,倒也顯得坦蕩,這話一出口,逗得全場村民跟着鬨笑了起來。
有人就衝臺上嚷嚷着:“國慶叔,看你說得!今天大傢伙既然願意來這兒,那就是真心誠意地支持你哩!”
“對!咱們辛莊十幾年沒換過村長啦,我看這風氣也得換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另一個村民接着嚷嚷起來。
林國慶點點頭,笑着吼道:“我老林頭上回就跟着瞎摻合了一回,落了個空手而歸,今年還厚着臉皮請大家,可別讓我再白忙活一場啊!等我這村長到手了,我保證,再請大家喝一回好酒!”
林國慶站在土臺子上滿面紅光地嚷嚷着,就拿眼睛朝一邊的林學濤看了看,林學濤心裡一陣不安,知道自己的話裡的意思是在提醒自己答應他的條件,等他當上了村長立馬就跟妮子辦喜酒呢!
想到這兒,林學濤的心裡不禁一陣陣忐忑,一方面,他真心希望父親能夠成功當上村長,可另一方面,要真是競選成功了,自己跟妮子的喜酒,他心裡還真沒有準備好。眼看着換屆選舉的日子越來越近,林學濤的心裡又是期望,又是恐懼。
臺子底下,一些婦女們也跟着起鬨,衝林國慶說:“國慶叔,你不是老革命麼,這回怎麼成官迷了!你是不是讓資本主義糖衣炮彈給腐蝕思想啦?”
林國慶板起臉孔,衝她嚷嚷:“老革命咋啦?老革命也得與時俱進不是!”
“當初小濤搞罐頭廠的時候,您還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哩!”
人羣裡,不知道誰沒頭沒腦地插了句嘴,弄得林國慶臉上有些難堪,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說:“我那是態度謹慎,哪兒是什麼反對!別瞎說!”
村民們就都笑了起來,一些娃娃們嚷嚷着要吃好東西了。林國慶也
不喜歡長篇大論,大手一揮,衝着下頭人羣說:“行了!我這拉票的廣告就做的這兒,就不喊那些花裡胡哨的口號啦!接下你們該吃吃該喝喝!”
說罷擡腿從土臺子上跳了下來。
“說得好!說得好哩!國慶叔!大傢伙鼓掌!”
剛一落地,站在最前關的妮子帶頭第一個啪啪地把巴掌拍得清脆作響,把個林國慶老兩口看得一愣一愣的。
在妮子的帶動下,村民們這才反應過來,想起臺上領導作完報告,是該故障哩!於是也都跟着拍起巴掌來,連抱在懷裡的娃娃們也學着大人的模樣,手舞足蹈地拍起來……
沒有豪言壯語,也沒有什麼煽情的話,林國慶簡短的拉票報告,卻已經證明了此時林家在整個辛莊的地位。
林學濤看在眼裡,心裡對父親升起一絲敬佩之情,或許,在時代潮流之外的,父親的那套看似樸實過時的生活態度,也有着另一種凝聚人心的力量。
看着滿滿一禾場的村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熱熱鬧鬧地拉着家常,林學濤心裡已經越發地踏實下來。他知道,父親競選村長的事,基本上已經十拿九穩了。
劉惠普的幾十桌宴席,遠遠還抵不過老林家一桌。
林學濤招呼着衆鄉親們,跟自己爹一起一一給長輩們敬酒,同時跟他們拉近關係。這些村裡的長輩們大多是各個姓的當家人物,擁有舉足輕重的號召力。
一番招呼下來。林學濤在一邊酒桌上看到了有根,就高高興興地湊上前去,跟有根喝了幾杯。往有根身旁看了看,卻只看到鐵蛋坐在身邊。小心翼翼地問他:“有根哥,嫂子沒來麼?”
有根的臉上明顯地掠過一絲尷尬的神色。端起手裡的酒杯,一仰脖子幹了。
見有根神色不對勁,林學濤心裡有些懊悔自己提了他的傷心事,就想避開這個話題,跟他說些開心的事兒,卻見有根放下手裡杯子,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離了。”
“啥?離……離了?”
林學濤有些難以置信地喃喃着,望了望坐在一旁懵懵懂懂的鐵蛋,又望望有根,心裡頭不禁也跟着傷感起來,在四周鬧哄哄的環境裡,越發地顯得沉重。
“離了好哩!清靜!”
有根自己給自己續上了一杯,又是一飲而盡。
林學濤的心裡不是滋味,這樣的結果,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過的。站在一臉強作無謂的有根面前,林學濤心裡開始反省自己當初讓有根去撞破大腳跟狗剩的姦情,到底是對是錯……
“有根哥,這事兒……都怨我,那天要不是我讓鐵蛋去叫你……”
林學濤低聲地說着,卻被有根一揚手打斷了,“濤子,不關你的事!哥知道,你早知道狗剩跟大腳的事,爲着顧我的面子,一直沒說。大腳就是那號人,你不揭發她,遲早也有別人!唉……都怪哥自個兒沒本事,不像濤子你,幹啥事都能有聲有色。”
林學濤聽了,心裡有些愧疚,趕忙說:“有根哥你千萬別這麼說!你一個大男人帶着鐵蛋多不方便。從小你就沒少照顧我,我看你就別種莊家了,我給你在廠子裡安排個差事,可比在村裡強!”
有根聽了,面有難色,支支吾吾說:“可我啥也不會幹,也沒個技術……這能成嗎?”
林學濤拍拍有根肩膀,說:“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大小也是個總經理,安排個人還有啥難的。就這麼說定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