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辰有心想要問個究竟，可是又覺得蘇然現在的狀況太差，不適合提那些，便只能暫時忍下來，打算另找個時間再仔細問個明白。
他小心地幫蘇然換了一身衣裳，才抱着她下樓，準備帶她去見她的媽媽。
蘇然現在的體重比過去輕多了，葉北辰抱着她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成年女人的體重。他心疼極了，暗想着她這些年一定吃過了數不清的苦頭。他恨自己爲什麼那麼蠢笨，沒有早點發現那些漏洞，要是他當年就能多想想的話，這兩年他們也不用分開了。
葉北辰的心情非常沉重，臉色也不大好看。縮在他懷中的蘇然，心情也是同樣的複雜。她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裳，小聲地說：“北辰，是我一直錯怪你了，對不起……”
道歉的語言太過蒼白無力，可是除了這樣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再做什麼。過去的一切都無法改變，錯失的時光也再補不回來。道歉……真的有用麼？
蘇然自責地垂眸，不知道應該再作何反應。
葉北辰心疼地跟她說：“別這麼自責了，這些事兒也不怪你……唉，等你好一些咱們再好好談談吧，現在先別想了。你馬上就能見到媽媽了，開心點。”
“嗯。”蘇然輕輕地點頭，不再開口說話了。她現在也着實沒有太多的力氣，只能趁着路上的這段時間，好好地閉目養神，免得等下見了媽媽，又受不了刺激暈過去。
終於到了地方，葉北辰還是抱着她下車，一步路都捨不得讓她自己走，直接把她抱進了醫院的病房裡。
“媽……”蘇然看着病牀上那個瘦到幾乎脫相了的女人，只開口叫了這麼一聲，眼淚就再也止不住。
她記憶當中的母親，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蘇然對於穆槿的印象，還停留在數年前，他們一家三口去雲南旅遊的時候。那時候的穆槿，非常健康，皮膚紅潤有光澤，雖然仔細看也有細小的皺紋，但還是比同齡人年輕許多的……
但是現在躺在病牀上的那個女人，滿臉褶皺，像是一張被揉皺了的白紙，皮膚呈現一種不自然的灰白色，若不是還有儀器在檢測着她的心跳，蘇然簡直要懷疑自己見到的是不是一具屍體。
仔細算來，不過三年未見而已，怎麼就差別這樣大了呢……
那個簡希，到底是怎麼對待她的！蘇然的心底裡猛然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憤怒，恨不得立刻就把那個該死的傢伙給撕碎了！她很少會生出這樣強烈的戾氣，但是親眼看着母親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她怎麼都忍不了！
“那個女人現在在哪兒？”蘇然紅着眼睛問葉北辰，目光凌厲如刀。
她無法對那種人使用“姐姐”這樣的稱呼，但這並不妨礙葉北辰理解她問的是誰。
“簡希還在被警方審問呢。”他如此回答。
“那等審完了，可以讓我見見她麼？”蘇然追問。她知道這樣的要求不合規矩，警方辦案期間，嫌疑人哪是說見就能見的？可是她覺得以葉北辰的能力，說不定可以
讓警方通融一下。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見那人幹什麼，或許……是想親自抽她一頓吧。
葉北辰輕嘆了一口氣，把這個突然化身成一頭小獅子的女人摟進自己的懷裡，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髮，跟她說：“有什麼仇怨，我都會替你報的，你不用自己這樣。”
“不，我想自己來。”蘇然一字一頓地說。
葉北辰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蘇然，他還是覺得蘇然就應該柔弱，讓他來保護，讓他來替她解決所有的難題。她只要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那樣，保持她的善良美麗，也就夠了。
可是他能夠理解，蘇然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表現。
“我會讓你見到她的，一定會。”葉北辰直接就答應了下來。他知道這件事情不好辦，陸子唯的案子牽涉極廣，已經引起了高層的重視，這種情況之下，想要違規地見一次涉案嫌疑人，着實不容易。
但是爲了蘇然，他願意盡力一試。
不，不是嘗試，他一定要成功。這是蘇然重新回到他身邊之後，向他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他怎麼可以辦不到！
“篤篤篤——”
病房門被敲響，葉北辰和蘇然同時轉頭望去，見到的是一個年輕的警員。
“葉少，請問現在方便讓我問蘇小姐幾個問題麼？”那個警員滿臉客氣的微笑。
葉北辰和他們局長有交情，他當然不敢冷着臉。
不過葉北辰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低頭看着懷裡的小女人，輕聲問道：“你願意麼？”
蘇然輕輕點頭，努力地離開葉北辰的懷抱，撐着虛弱無力的身體端坐，衝着那個年輕警員說道：“你問吧。”
“謝謝蘇小姐配合。”警員走進來，指了一下病牀上的穆槿，開口問道：“蘇小姐，請問你確定這個人是你的母親麼？”
“確定。”蘇然回答。
“那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差不多三年前，當時我們一家三口去雲南旅遊……”蘇然把當年的情況仔細地說了一遍。
警員全都記錄下來，然後又問：“那次的事情之後，蘇小姐有沒有再見到過你的父親？”
“沒有……”蘇然的聲音有些不自然的顫抖，眼圈也紅了起來。
這些年來，最讓她難受的，就是她連父親的屍骨都不曾見過，連父親究竟有什麼入土爲安都不知道！試問哪個爲人子女的，遇到這種情況，能不傷心難過？
葉北辰見她這樣，心疼極了，朝着那個警員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先不要再發問了，然後又極力安撫蘇然的情緒。
蘇然不願意他爲了自己太過擔心，便努力起壓制住心裡的難受，勉強露出了一絲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笑容，對葉北辰說：“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警察同志，你接着問吧。”
年輕警員用目光徵求了一下葉北辰的意見，見到後者輕輕點頭之後，才繼續開口發問：“蘇小姐，根據我們的調查，簡希當年是被你的父母送人的，
請問你能詳細跟我說說當年的情況麼？”
這個問題，蘇然實在回答不上來了。她只能搖頭，輕聲地說：“我失憶了，想不起來。”
警員怔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蘇然只好又解釋了一句：“我以前出過一次車禍，大腦受到一點兒損傷，從前的事情全都想不起來了。”
其實如果警方想要知道的，是近些年的事情，她或許還能從自己的日記當中獲得一些信息。但是當年簡希被送人的時候，她還太小了，字都沒有認全呢，就更別說寫日記了……所以當年的事情，她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警員只好略過了這個問題，又問了許多關於蘇然父母的事情，包括簡希後來給他們家裡製造的麻煩，也全都詳細地問了。
這些內容，蘇然倒是還印象深刻，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生怕會有任何遺漏，耽誤了警方的調查。
雖然她並不清楚，警方真正要抓的人明明是陸子唯，爲什麼會對簡希的事情也如此詳盡地調查。但是警方既然問她了，那麼於公於私她都沒有任何理由隱瞞。
只是如此一來，問話的時間就變得非常長了，蘇然本來就一天沒吃過東西，體力有限，漸漸地便有點兒撐不住了。
那個警員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見到蘇然漸漸露出疲態，也就不再繼續多問，謝過蘇然和葉北辰之後，便離開了。
“我帶你去吃飯吧。”葉北辰跟蘇然說。
蘇然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了病牀上的穆槿，眼中盡是不捨的神色。她雖然已經跟母親共處一室一個多小時了，可是這段時間裡，她一直都在回答警員的問話，根本沒多少機會仔細地看看母親。現在好不容易問話問完了，她不想這麼快就離開。
所以儘管她很餓，卻還是輕聲說：“我現在還不餓……北辰，你讓我跟我媽媽單獨呆一會兒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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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北辰心疼地嘆息了一聲，點頭道：“那好吧，我先出去給你買晚飯，你好好跟……跟伯母呆一會兒吧，我很快就回來。你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這還是他頭一次對她的家人使用敬稱，只可惜，穆槿卻聽不見。
蘇然努力地給了他一個微笑，想要讓他放心，跟他說：“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可是她的樣子看上去那麼虛弱憔悴，葉北辰如何放心得下呢？要不是蘇然開口說想要獨處，他真不願意跟蘇然分開。
但是蘇然已經提了要求，他實在不好拒絕，便只能暫時離開了。
病房裡，終於只剩下蘇然和穆槿兩個人。她輕輕地握住母親冰涼的手，感受着那份乾燥冰涼的觸感，眼眶裡的淚水終於又抑制不住地滾落下來。
“媽，女兒不孝，讓您受苦了……”
“媽，當初我應該跟您賭氣冷戰的，你原諒我好不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想你了媽……”
一聲一聲，痛徹心扉的呼喚，卻換不來絲毫的迴應。只有那些不知名的儀器，偶爾發出一些細小的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