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他帶着她來了

就在他們想着這些陰損事的時候,童顏、雀娘與曾舉等前代仙人已經再次開始推演計算。

下方的崖壁被飛劍刻出無數個數字與複雜至極的方程式。

衆人站在空中,對着崖壁不停思考分析,不時從調出終端進行計算。

破題方式可以有多種道路,至少在開始以及中段的時候,在正確答案出來之前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對的。那麼討論自然很容易變成爭論,衆人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高,倒不侷限在彼此陣營,更像是一場混戰。

機器人坐在崖邊,學着書裡柳詞的模樣蕩着雙腿,不時用髒話加入衆人的爭論。

雀娘有些受不了,說道:“你能不能安靜點兒?”

機器人傳來沈雲埋的聲音:“憑什麼?你不覺得我這樣很天真可愛?”

雀娘說道:“你把崖石都蹬掉了,上面的數字弄混了怎麼辦?”

沈雲埋嘲笑說道:“也就他們那些老傢伙和你們這些鄉下人還要把數字寫在牆上。”

雀娘與童顏等人對視一眼,決定不再理他。

崖外天空裡激烈的爭論聲消失,衆人開始用神識交流,確實要比語言交流來的快很多。

沈雲埋喊道:“還是我提醒你們的,怎麼能不帶我玩?”

……

……

太陽系劍陣可能正在變陣。

火星可能會變成死地。

思考破陣的方法當然不是玩耍,而是非常緊張的工作。

隨着推演計算向前推進,逐漸靠近答案,氣氛越來越緊張。

一位前代仙人不停地撓着頭,髮髻早就散開,披頭散髮,蓬頭垢面。

他盯着崖壁上的那些數字,眼睛有些失神,喃喃自言自語不停,像極了大學裡多年無法畢業的博士生。

“我說倪叔,你自言自語能不能聲音小點?有些吵。”沈雲埋對他說道。

這位姓倪的仙人修道之前乃是月華城太守,因爲官場上常見故事下獄,被折磨的精神有些失常。誰也沒有想到,就在要被斬死的那天,他竟是一朝覺悟,在秋雨裡大笑越獄而去,拜在了某個隱世宗派門下。

百餘年後他境界大成,聞知當年的那個皇帝決意禪位於子,自己做個逍遙的太上皇。他毫不猶豫破關而出,不顧朝廷背後的修行宗派警告,直闖皇城,當着三萬御林軍的面,直接割下了那個皇帝的腦袋。

千年後他終於飛昇成仙,來到了這個世界。通過後來的飛昇者,他才知曉自家那個隱世宗派早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但詔獄裡的那些記憶似乎還在折磨着他,他時不時便會陷入這種微微失常的狀態。

他看着沈雲埋冷笑道:“我承認你的天賦智慧都在我之上,但你個小屁孩現在就剩一個頭了!”

沈雲埋冷笑說道:“破題不靠腦袋,難道像你們一樣靠屁股?”

倪姓仙人聞言大怒,說道:“你提出要用迭代穿線法,又是用什麼器官想的?你有器官嗎!你連屁股都沒有!”

沈雲埋怎能忍受別人質疑自己的智慧與身體,寒聲說道:“只有傻逼纔會試圖從代數幾何轉到數論方向去。”

倪姓仙人想着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修學生涯,臉色頓時蒼白,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另外那位仙人忍不住說道:“雲埋啊,你說迭代穿線法是你五天前才弄出來的……好吧,且不說急促之下會不會出問題,只說你這個方法驗算起來都不可能,我們根本沒有足夠功率的運算核心來跑程序。”

沈雲埋五天前設計了一個全新的數學工具,希望通過驗算,映射確認太陽系劍陣的陣樞。但就像那位仙人所說,這需要大量的計算,除非此刻在火星上能夠連上憲章網絡,用中央電腦才能算出結果。

但衆人身處太陽系劍陣裡,哪裡能夠與外界聯繫。

沈雲埋冷笑說道:“換作以往,我自己也就算出來了。”

童顏平靜說道:“但你現在不行。”

沈雲埋那具完美的身體在那場核動力爐爆炸裡毀去,同時毀掉的還有極重要的專用數學處理核心……

機器人默默舉起機械臂,豎起中指。

“我覺得應該用純陽變換。”

雀娘有些不確信的聲音在崖外的天空裡響了起來。

天空裡的仙人們以及坐在崖邊的沈雲埋都安靜了片刻,紛紛嘲笑起來。

就連崖上的劍仙恩生等人都向那邊望了一眼。

“你在哪裡看到的純陽變換?”沈雲埋問道。

雀娘說道:“戰艦上你不是給我們上過課?”

沈雲埋說道:“我肯定沒有提到過純陽變換,灌輸的數據裡也肯定沒有。”

雀娘說道:“我在戰艦資料庫裡自學的時候看到的。”

曾舉微笑說道:“你能知道就不容易,但這個確實不可行。”

很多年前,星門大學數學系的大教室黑板上,忽然被人寫了一篇論文。

那篇論文講的是函數相關,標題已經擬好,就叫作:純陽變換。

這篇論文立意極新,方法極爲巧妙,如果成立的話,可以解決數學幾個懸而不決的難題,引發了數學界的極大震動。但隨着研究的深入,很多數學家發現這篇論文有極大問題,而且在現有條件下根本無法解決。

幾大數學期刊經過一番商議後,做了撤稿宣告,這篇論文也就此回到了圖書館,再也無人問津。

直到很久以後,纔有很少人知道,原來這篇論文竟然出自李將軍之手。

他離開朝天大陸後,便被祖師安排在星門大學進修,學習了半年時間,就寫出了這樣一篇論文。

前代仙人們自然知道這件事情,都當成個笑話,只不過除了沈雲埋,沒人敢在李將軍面前提起。

雀娘居然說要用這篇著名的論文觀點爲破題法,自然引來了很多嘲笑。

“可我覺得……好像可以用。”雀娘更加不自信,輕聲說道。

童顏用鼓勵的眼神看着她說道:“有證明的思路?”

雀娘有些無助地搖了搖頭,說道:“只是直覺……就像和仙姑看出陣眼是戰艦那樣的……直覺。”

“我說過,直覺這個詞,往往只是用來掩飾荒唐與狼狽。”

神打先師蒼老的聲音從崖上飄了過來。

他與兩位黑衣妖仙等人一樣,根本不相信祖師會變陣殺人,但對崖外的討論難免有些好奇。

“直覺是人類爲了彌補自身計算能力缺陷而產生的一種救濟手段。你們的計算能力都很糟糕,所以直覺纔是你們唯一應該抓住的工具。雀娘說的沒有錯,要解決這個問題,就應該用純陽變換。”

一道聲音從天空裡飄了下來,顯得很沒精神。

說話的那人就像是很多天沒有睡覺,又像是在病牀上睡了太多天。

神打先師冷笑說道:“真是荒唐至極!是誰在大放厥詞?”

一輛輪椅從天空裡落了下來。

井九坐在輪椅裡,身上搭着毛毯,毯子微微拱起。

趙臘月推着輪椅,短髮微亂。

看着這幕畫面,衆人震驚異常,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數道法寶光毫沖天而起,然後被大氣層上空的劍意壓了回來,把崖間照得極亮。

前代仙人們警惕異常,如臨大敵。

劍仙恩生盯着輪椅裡的井九,眼底深處隱有劍光閃現,戰意十足。

他傷勢未愈,但忽然間遇着公認的劍道最強者,還是生出了強烈的出劍慾望。

神打先師緩緩自崖石間站起,握住手裡的破鼓,面無表情說道:“原來是景陽真人來了。”

兩名黑衣妖仙如鬼魅般分開,落在了輪椅的兩邊。

……

……

井九沒有看這些仙人一眼,因爲轉頭很累。

他看着崖外的雀娘繼續說道:“當年下棋的時候就看得出來,你的直覺比童顏強,不要輕易懷疑這一點。”

時隔多年終於再次見到老師的仙顏,雀娘心情激盪不已,哪還管純陽轉換之類的東西,跪到空中行了一個大禮。

童顏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柳十歲等人驚喜異常,飛至輪椅前拜倒行禮。

公子、老師、師叔、真人之類的稱呼在崖邊不停紛飛,直至被一道憊懶的聲音打破。

“哎呀,老九你果然還活着!這可真好。”

井九差點以爲卓如歲也來了,然後才聽出是沈雲埋的聲音,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說道:“你也還活着,確實很好。”

看到這幕畫面,柳十歲等人很是吃驚,心想原來沈雲埋沒有說慌,兩個人的關係居然真的挺好。

下一刻他們才覺得哪裡不對,元曲面帶寒霜之色,彷彿變回了青山劍律,沉聲說道:“大膽!豈敢對真人無禮!”

“看啥?吼啥?”機器人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元曲,嘲弄說道:“真按輩份算,你們誰有我高?我與他平輩論交,那是我們的友情關係!我要你們跪過嗎?到底是誰無禮?”

這話說的不錯,他是青山祖師的血脈以及傳人,按輩份算那是真正的二世祖……

柳十歲等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這就開始敘舊了?你們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們這些老傢伙放在眼裡?”

神打先師舉起手腕上繫着的小破鼓,看着井九面無表情說道:“船爛也有幾十噸合金,鼓破也能響幾聲,你聽不聽?”

兩名黑衣妖仙對着輪椅伸出了右手,都是那樣的蒼白,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氣息,隱隱相連。

紫氣東來君與董先生也艱難支撐身體站了起來,取出了峽谷戰鬥里根本來不及用的最強法寶。

劍仙恩生的手落在了劍柄上。

與彭郎一戰時,他把劍插入了崖壁裡,沒有受到任何損害。

六位前代仙人圍住了輪椅以及那些人。

火星的短暫和平又要被打破了嗎?

“不聽不聽,王八唸經。”沈雲埋欠抽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是回答神打先師那句話。

神打先師神情沉怒,握住小鼓便準備敲響。

忽然。

一隻圓乎乎的小手從他的手臂下方伸了起來,拿走了那隻小鼓。

就像一個逛夜市看到玩具的孩子,有些蠻不講理,也有些可愛。

神打先師如同被凍住一般。

他這時候有些恍惚。

那隻鼓是他隨身千年的打神法寶,彭郎用劍斬破,卻也無法將其奪走,依然有着極強的神通。

怎麼就這樣被人一伸手就拿走了呢?

鼓繩是什麼時候斷的?

又是怎樣斷的?

劍仙恩生的神情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凝重。

比面對彭郎、看見輪椅裡的井九時更加凝重。

他帶着無恩門特有的無畏氣質,握住劍柄便要出劍。

卻沒能如願!

因爲劍與劍鞘之間被冰住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他身邊走過。

所有人的視線都望了過去。

那是一個發如雪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臉很圓,很白。

她的眼瞳很黑,很深。

她的手裡拿着那個小鼓,向崖邊的輪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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