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個小黑點。
繼而是更多的小黑點,一個接着一個,雲層的潰散沒有聲音,所以在一開始還沒有人注意到頭頂的變化,直到有人擡起頭,然後身邊的人看到了彼此的異樣也跟着擡起頭,纔看到已經有密密麻麻的黑點朝着廣場墜落下來,而最開始的那一批黑點已經差不多能依稀看到其輪廓,有的視覺能力比較好的契約者甚至都看到了一些在半空中凌亂翻滾,嗷嗷叫着的怪異身軀和尖牙利齒。
一個個都露出了無比困惑又漸漸驚恐的表情,好幾秒之後,才堪堪憋出一個.
“臥槽。”
時間回到上午7點半。
一架倫敦郊區的乘務飛艇經過了嚴密的乘客檢查後,終於起飛了。
沒辦法,因爲關於夏洛克的通緝令發佈之後,在帝國民衆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各地都出現了遊行或者罷工的跡象,一些不嫌事大的人似乎找到了排遣內心鬱悶和報復社會的發泄口,街邊的商店遭搶劫的次數一夜之間上漲了十幾倍,也迫使各大交通口岸必須加大檢查力度。
可是,就在飛艇已經升空後的20分鐘。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將一位坐在豪華座艙裡昏昏欲睡的乘客吵醒。
哦,不應該是敲門聲,而是敲窗戶聲,就在那位乘客的耳旁。
乘客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望向了窗外,然後就看到了一個人正在玻璃外面,笑着一邊敲一邊跟自己打招呼。
這名乘客翻了個身,很不爽在自己快睡着的時候還有人打擾自己,不管是推銷什麼,他都不可能理會對方的。
等等!
猛地,這乘客瞪圓了眼睛,瞬間睡意全無,然後不敢置信的轉過頭,看着外面那個歉意的朝着自己打招呼的人,一腦門子問號。
這他媽是在飛艇上啊。
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窗子外面那人的長相,一身風衣被吹得像是要被撕碎了一般,滿頭亂髮在近千米的高空上狂舞,還有那張笑着的臉
好吧,不管是驚訝還是恐慌,反正乘客認出了對方。
一名通緝犯現在正一隻手扣着飛艇座艙的外沿,懸在窗子另一邊正朝着自己打着招呼,額,那應該不是打招呼,而是在做一個手勢,看起來像是讓自己離窗子遠一點。
乘客的身體在這一刻超越了腦子的反映,嗷一嗓子就從座位上蹦了起來,連滾帶爬的縮到了飛艇過道的另一邊,這個舉動也引起了周圍乘客的不滿,紛紛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緊接着就都看到了那不可思議的一幕,只見窗外的人迎着近千米高空的狂風,手扣着一塊玻璃的邊緣,開始硬生生將其撕開。
人們都沒有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反正當整塊玻璃都被撕下去,巨大的氣流呼嘯着涌進座艙裡時,尖叫,慌亂,所有的聲音全部被艙體裂口處的風聲掩蓋,人們抓着座椅拼了命扣緊安全帶,讓自己不至於被氣流卷出去。
而剛剛破窗而入的那個人此刻正整理着自己的衣物,揉了揉被吹散的頭髮,歉意的道:“遺憾的通知大家,這架飛艇被劫持了。”
爲了防止夏洛克在倫敦勝利廣場直接召喚惡魔,神殿關閉了整個區域的聖光分支,從泰晤士河爲分界點,一直屏蔽到了下城區的200平方公里的巨大區域,在沒有惡魔幫襯的情況下,一個三階契約者是肯定撐不住一發注滿了鎮靜劑的狙擊子彈的,就算是能,那麼兩發呢,三發呢。
曾經在一次軍方的演習之中,尤利西斯少將頂着深紅時速超過160的時度,以及灼熱的視線扭曲和硝煙遮蔽,一槍都能命中夏洛克,在空曠的廣場上,只要目標現身,他有信心絕對將其留下。
可誰成想,夏洛克就在十幾公里之外的地方,將一大票的惡魔先召喚出來,擠滿了整個飛艇座艙,就像是一個鐵罐頭一樣的開到了勝利廣場上方,來了一次惡魔大軍的空投。
隱藏在高處的偵查人員懵了,下面混在人羣中的契約者懵了,各大建築陰影裡,小巷子裡停着的惡魔運輸車和軍事武器操控者們都愣住了,他們擁有的武器可以輕而易舉的阻擋這些惡魔,但是卻無法阻擋這些惡魔往下掉啊。
“噗碴!”一聲。
第一隻惡魔經過近千米的高空加速,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鮮血直接炸開,像是一顆爛透了的西瓜摔在了地上,猩紅的汁水濺出了好大一片。
“噗碴~噗碴~”
越來越多的惡魔摔在地上,掉落在人羣裡,慌亂蔓延開,人們四散奔逃,但是廣場太過於空曠,根本沒有遮蔽物,導致了人們一時之間完全沒有能逃的地方,消防栓被砸碎了,裡面的水像是倒掛的瀑布一樣噴出來,路燈被砸斷了,電線暴露在滿地的血液和積水中,一些人被電的渾身痙攣不止。
慌亂中,通訊頻道里的指揮聲音慢了半拍才響起來,所有隱藏起來的戰鬥人員全都衝了出來,將武器對準天空,甭管有沒有用,先把半空中的這些‘血肉炸彈’給打碎了再說。
一大塊血肉砸下來的殺傷力更大,但是小塊的碎肉噼裡啪啦的砸下來殺傷範圍更廣,到底哪個是更好的選擇沒有人能夠算清楚,但是現在也沒有其他的處理方法了。
“趕緊把犯人運走!!”
通訊器裡,也不知道是誰的聲音響起,這一嗓子讓廣場上的士兵們猛地意識到了關鍵點。
對啊,甭管混亂到什麼程度,夏洛克的目標就是那個叫茉莉的死刑犯,只要趕緊將死刑犯給保護好,那亂成一鍋粥都沒問題。
不得不說,221B號通緝小組的成員都是各個部門的精英人士,就在話音剛落的時候,一輛裝甲車就快速的衝過人羣,來到了絞刑架前,幾名行刑者和士兵快速的將茉莉塞進了車裡,這車子自然是經過了特殊加固的,就算是被天上的惡魔直接砸中,也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傷。
如此一來,廣場上的人總算是鬆了口氣,開始疏散羣衆,有序撤退。
幾分鐘後。
天上的惡魔終於掉沒了,整個勝利廣場就好像是被一場血雨給淋過了一下,碎肉屍骸遍地都是,正中心的但丁雕像都被砸塌了,那威嚴的動力裝甲只剩下了一半,顯得有些淒涼。
廣場外圍的建築之中,行動小組的人們總算是修整一會兒了,有的人艱難的擡着被砸成腦震盪的同伴,有的人在把身上扎着的惡魔碎骨往出拔。
“呼從天上往下扔惡魔,這他媽是人能想出來的?”一名契約者氣的嗷嗷罵道。
因爲契約惡魔和契約者之間有着靈魂上的連接,惡魔受傷會導致契約者的反噬,所以在大多數的時候,契約者都把自己的惡魔當成寶貝一樣呵護着,這是一個固有的認知,所以根本沒有人能想到,竟然有人不要錢一樣,把惡魔當炸彈使,還一次性運來這麼多。
“呵,的確是有點出乎意料,但是哪又能怎麼樣,那個叫茉莉的女人還在咱們手上!”
一個被砸斷了腿的士兵忍着包紮的疼痛,咬牙切齒的說着,的確,人質還在手上就不算太大的損失。
“還好咱們反應快,先把人給保護起來了,不然說不定真的被那個夏洛克給劫走了,是誰在通訊器裡喊得那一嗓子,等到任務結束了,給他申請個二等功!”
小組的指揮隊長笑着道,雖然自己手下的人狼狽無比,但是能在那個傳的神乎其神的夏洛克手裡佔到便宜,他的心情還算不錯。
“.”
幾秒鐘之後,周圍一片安靜,沒有一個人應聲。“哈哈,誰先想到的保護人質,幹得不錯。”小隊長笑着又問了一句,然後望向四周,發現周圍的士兵們也都四處張望,還是沒有人應答。
一股子不安的氣氛在人羣中瀰漫開來。
“額人質呢?”小隊長嚥了口唾沫,問道。
“在車裡,我看到行刑者將人質押進去了。”
“哦,那車呢?”
“.”
“.”
人羣裡,鴉雀無聲。
半分鐘之後,一座教堂裡的專線電話猛地響起。
“咔~”
話筒被接了起來,另一邊慌亂的喘息聲中,小隊長的聲音響起:“緊急情況,我要找大法官大人!!”
“我就是。”
“啊!大大法官閣下。人質,被劫走了。”電話裡的聲音充滿了忐忑,在耗費了這麼多人力物力的情況下,竟然連目標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讓其將人質劫走,如此大的疏漏誰都擔不起責任,小隊長緊握着話筒,緊張的等待着大法官的怒斥。
可出乎意料的是,話筒另一側的聲音似乎十分的平靜:“哦,那傢伙是搶了一架飛艇,還是將整個地面炸塌了啊?”
“啊??”小隊長一愣:“是是飛艇。他空投了一貨倉的惡魔下來。”
“哦呵呵,我知道了,你們乾的不錯,收隊吧。”
審判庭的大法官笑着說道,沒管另一邊已經一臉懵逼的小隊長,緩緩的掛斷了電話。教堂的彩繪玻璃將陽光分割成了無數細小的斑斕碎塊,照在大法官的長袍上,也照在他那張微笑平和的臉上。
“跟我猜測的一樣,這傢伙選擇了天上。”
大法官的對面,站着他最得意的徒弟,也是下一任審判庭大法官的繼承者,斯坦萊.霍普金斯。
只不過此時這位百年難遇的天才,臉上冰冷的沒有任何的情緒。
“這就是我說的,如果在對付一個過於強大的敵人時,咱們想的不應該是如何斷絕其所有的後路,而是給他留下一些旁枝末節的微小機會,這樣,對方就會自然而然的鑽進來。”大法官看着得意門生冰冷的臉,繼續笑着說道:
“我特意將行刑地址放在倫敦勝利廣場上,就是看準了勝利廣場下方四通八達的蒸汽管道,自從半年前倫敦實施全城電力替換後,那些蒸汽管道就荒廢了,如果計算得當,只需要50公斤的炸藥就能讓半個廣場都塌陷下去,這是拯救人質的第一項方案。
而通過我們之前對夏洛克性格和契約能力的分析,發現他其實從空中也能製造大範圍的慌亂,只不過這種手段需要強大的自信心和預判能力,畢竟劫持完飛艇,他還需要地面上的接應人員將人質趁亂救走。
我猜想,應該是人質的新婚丈夫———約翰.花生作爲其地面的幫手。
你看,目標果然就陷入了我的圈套,而且是效果更好的那個死局。
現在,他正身處在飛艇之中,雲層之上,沒有任何能夠逃脫的可能,只需要一次不大不小的爆炸,他就沒有任何生路了,就算是再強大的契約者,也不可能抵抗地心引力的作用。”
話音未落,一直沉默着的霍普金斯終於開口道:“可是,飛艇上的那些乘客呢?”
大法官笑了笑:“斯坦萊夏洛克不是一個普通的罪犯,他有能力動搖帝國的構架,所以這不是簡單的罪行審判,而是戰爭。
戰爭沒有對錯,戰爭也不可能沒有無辜的傷亡者。
而我們能做的,只是將損害降到最低。”
戰爭沒有對錯,這聽起來很沒有道理,但是卻是事實,霍普金斯閱讀過不少的歷史文獻,他知道在聖歷開啓前,這個星球上的國度之間幾乎每時每刻都有着無辜的人因爲戰爭而死。
也許這些人是心甘情願的死去,也許是帶着無盡的怨念而死去,總之就像是自己的老師說的那樣,他們只能努力的將損害降到最低。
但.他就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讓他渾身都感覺彆扭,不舒服。
爲了殺死夏洛克,他的老師提前在倫敦的所有飛艇上裝載了炸彈,現在,夏洛克所乘坐的飛艇已經成爲了一座無處可逃的死牢。
只要一場不大不小的爆炸,帝國的隱患就能被抹除。
這應該算是一個最好的結局了吧。
“好吧,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伱和目標有過不少的交集,甚至其中有一些,是我當時主動要求你去接近夏洛克的。”大法官語重心長的道:“但是你應該明白,你是一名審判庭的官員,帝國的穩定和友情之間,你應該知道要選擇什麼。”
霍普金斯今天的沉默格外的固執,其實自己的老師還不知道,自己曾經因爲過於執着於法律,而去謀殺了一些沒有被判處死刑的罪犯,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開膛手一案,其中也有着自己的身影,否則今天,他一定不會跟自己說這麼多。
“好了,你去休息吧。”審判庭大法官意識到了自己的學生今天似乎不大願意說話,他也自以爲理解其中的原由,就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可以離開了。
而他自己,則要負責這一切的收尾工作了。
待霍普金斯離開後,他拿起了手旁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對,是我,請讓飛艇航控局把我連進去吧,我要和福爾摩斯先生直接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