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倆人還認識?
方呈決此刻已扶着腰從地上爬起,輕靠在桌面上,等身上的疼痛感緩過勁。
楊溫綸站起,徑直走向陸遠,腳步很慢,一點都不顯得急躁,來到陸遠身前幾步遠,站定。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倆人站在一起給人的氣勢差不多,但說話的語氣裡,陸遠卻顯得稍稍有些底氣不足。
楊溫綸瞥了一眼陸遠身旁的十一:“身邊的人換的倒是挺勤快。”
陸遠淡淡回道:“沒換,只是又多了個新人。”
“是嗎。”
“……”
肯定不是錯覺!
倆人之間明明沒有出現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面,卻有種無形的壓迫感,讓圍觀羣衆紛紛噤聲,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打破寧靜。
唯有一人,天生不會看氣氛做事,方呈決走到楊溫綸身邊,嚷嚷道:“哈,還是你認識的人,這就好辦了。”
他惡狠狠地瞪向十一,雖然眼神兇狠,卻並沒有威懾力,看上去更像是一隻炸毛的貓,盡力展現自己的威嚴,卻逃不了看上去人畜無害、甚至還有點萌的命運。
“你的人把我打成這樣,好歹也要賠點錢再走吧?”
楊溫綸出聲喝止:“呈決。”
方呈決似乎終於感應到氣氛不對勁,看向楊溫綸:“怎麼了啊,怎麼突然生這麼大的氣?”
楊溫綸一般只會叫他全名,當對方開始省略姓氏,只喊他名字時,就說明事情嚴重了。
楊溫綸是真的生氣了,臉上的冰山表情未變,語氣未變:“是你有錯在先。”
方呈決癟嘴,仍舊小聲哼哼:“我又沒怎麼樣他,不就摸了兩把,還能掉塊肉啊。”
陸遠沒有看到先前發生的事,當下覺得奇怪,看向十一,眼神詢問:怎麼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十一瞬間羞紅了臉,咬着嘴脣搖着頭,他纔不要把這麼羞恥的事複述給陸遠聽,丟人。
陸遠視線掃過方呈決受傷的地方,開始護犢:“十一性格最是溫順,從不會主動挑事。”
也就是,如果不是方呈決主動招惹到十一,十一怎麼可能會動手傷人。
退開一步,給十一和方呈決讓出空間,“十一,你是怎麼將他打成現在這副樣子,在我面前再做一次。”
十一低着頭,沉默拒絕。
他的手臂現在還隱隱作痛,加上這麼多人圍觀,哪還有先前憤怒的膽量,將人再摔一次。
十一沉默,事件裡的另外一位主人公卻不甘沉默,方呈決開始分飾兩角,繪聲繪色地給陸遠描述剛纔十一那一摔的兇狠。
陸遠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十一頭埋的更低,怕是要挨訓了。
陸遠將手按在方呈決的手肘上,對十一說:“十一,擡頭。”
十一隻好聽話的擡起頭。
陸遠嘴角微揚:“以後遇到這種事,應該這樣做。不是用肩,要用我們的背部作爲支點。”
在方呈決還一臉茫然之時,陸遠轉身,迅速的切入進去,背部貼近方呈決的前胸,微微彎腰蹲下,將對方拉向自己。
眼見方呈決再一次被摔,背部着地,楊溫綸想要阻止,卻來不及阻止。
十一傻眼地看着面前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
陸遠淡定站直身體,繼續對十一說:“這個動作講究的是四兩撥千斤,不需要使用太多自身的力量。在摔的時候,最主要的是蹲下的時候要低,這樣會更容易些。你的肩要對準對方的肩,在蹲下的時候能記得再踮起一點腳尖,那樣會更好。”
方呈決在地上“哎哎”叫痛,楊溫綸忙扶起他,相比較十一與方呈決的小打小鬧,陸遠這一下,可是用了力道的真摔。
楊溫綸的冰山臉裂開了一點,露出慍怒的神色:“有必要嗎?”
陸遠垂眸,對上楊溫綸的視線:“我的人,還輪不到別人欺負。”
像是宣言,又像是在傳達着什麼。
楊溫綸板着臉,一言不發。
陸遠拉住十一的手臂,帶着他向外走:“記住了嗎?”
十一神情恍惚:“啊?記住什麼……”
陸遠嘴角帶笑:“回去多練習幾遍。”
楊溫綸強迫自己把留在離去倆人背影上的視線收回來,攙扶起方呈決,緩緩的,他說了兩個字:“活該。”
方呈決頓時不樂意了,忍着痛出聲反駁:“我怎麼就活該了?”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用這種方式調戲男人,卻是他第一次收場這麼慘。
“誰讓你動他的人?”
“……他是誰?”
能被溫綸這麼在意的人……方呈決後知後覺。
楊溫綸慢慢從牙間吐出兩個字:“陸遠。”
“!”方呈決瞳孔微縮,露出訝異的神色,“陸遠?!”
就是那個一人挑遍百來名獵怪高手還全身而退的陸遠?!
方呈決彷彿是一下子忘記自己背後還有傷痛,“嗞溜”地挺直身體,眼裡閃爍着激動的光芒。
楊溫綸拽住轉身欲追的方呈決:“幹什麼去?”
方呈決臉上熠熠生輝,迫不及待:“我要去跟他道謝!”
楊溫綸看着方呈決,彷彿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白癡:“道謝?”
他可不記得方呈決和陸遠之間有任何交集。
再說了,陸遠剛剛駁了他的面子,當着衆人的面將他弄的如此狼狽,而他竟然還要去跟人道謝?
腦子被摔壞了麼?
“感謝他給我一個生動的教訓!能被他親手打敗是我的福氣!”
方呈決眼裡閃着詭異的光,一臉雀雀,心已經飛到外面,跟着別人去了。
楊溫綸眸裡溫度降低:“不準去。”
方呈決不解:“啊!?爲什麼啊,我還沒好好跟這麼厲害的大人物說過話。”
楊溫綸抓着他手臂的力道漸重:“不準去。”
再一次重複這三個字,可見楊溫綸是多麼堅持。
好友態度強硬,方呈決只好放棄,整個人瞬間萎靡不振,忍不住嘀嘀咕咕:“爲什麼啊,好不容易見到真人,這可是傳說中的人物啊……”
楊溫綸鬆手,冷漠地看着空曠的門口,他絕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絕不。
一路上,陸遠的心情很好,明媚的笑意,就差哼個小曲兒唱起來。
十一抱着行李,緊緊跟在他身後。
很快,倆人就登上地下城的出口,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座巨大的地底城池。
燈火搖曳下,整座城忽明忽暗。
十一不禁感慨:“竟然能找到這麼一處藏身之所,也是厲害。”
陸遠說:“都是被逼的。”
地上的已無絕對安全的地方,人們便只能往地下或者深山裡躲藏。
十一點點頭:“人在面臨絕境的時候,總能爆發出不一樣的智慧。”
還舉了幾個例子。
見他說的如此頭頭是道,陸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問:“誰告訴你的?”
十一撓撓頭,弱聲:“自己從書上看的。”
陸遠:“我書架上的?”
十一點頭:“嗯!”
“你倒是好學。”
陸遠轉身進入出口,十一忙不迭跟上。
“生活這麼安逸悠閒,就忍不住想看看那些竹簡和古籍。”
“書裡記載的故事,還挺有意思的。”
“放心放心,我絕對沒有損壞它們分毫。”
“你不會生氣吧……”
接連冒出這麼幾句,十一說話的聲勢越來越弱。
陸遠沒說話,等領路的守衛將他們送到地上屋外,將馬交還到他手上時,才伸手敲了敲十一的腦袋。
優哉遊哉地靠在馬身上,陸遠看着他,老神在在:“你爲什麼覺得我會生氣?”
十一沒接話,陸遠繼續說,“在回家之前,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十一:“?”談什麼?
陸遠神情自在悠然:“我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沒那麼多規矩。其實……你不必跟着白靈和白葉一起叫我主人。”
十一急了:“那我叫你什麼?”
陸遠歪頭,一臉認真考慮的模樣:“陸遠?”
當着陸遠的面直呼其名……十一可不敢。
陸遠繼續說:“說實話,我並不喜歡他們稱呼我爲主人,可是屢教不改,我也就隨他們去了。你的話,還是算了。”
能及早糾正,就趕緊糾正。
“我不養閒人,但你不是閒人,又何必總是妄自菲薄。我希望,你不用把自己當做我的附屬品。你是你,一個住在我家,用勞動換自己吃穿用住的人罷了。”
陸遠說的太理所當然,十一差點就覺得理當如此,但馬上反應過來:“可是……”
陸遠立刻打斷他的話:“沒有可是。我不喜歡涇渭分明的身份階級,別人家是那樣,我家可不。”
十一看着別處,不再反駁,主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咯。
陸遠以爲他聽明白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