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臉色陰鬱, 能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氣。
楊溫綸冷漠地與他對視,見陸遠久久沒有發飆, 輕蔑地移開視線, 大步朝前。
十一沒看到倆人之間的互動, 只注意到陸遠垂在身側的手, 緊緊地捏成一拳。
上面青筋爆顯, 鬼使神差,十一伸手,握住陸遠握緊的拳頭。
掌面輕輕包裹五指凸起的關節, 傳遞着暖心的溫度,陸遠的手明顯一顫。
他低頭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拳頭, 緩緩鬆開, 就在他五指鬆開得差不多, 想要反握住十一時,十一鬆開了手。
似乎是被誤會, 以爲自己想要掙脫。
手面上的溫暖逐漸消失,化爲林間微風的冰涼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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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看向要走的前路,迷茫於自己爲什麼要貪戀這一點溫暖。
將手背到身後,十一沉默地跟在陸遠旁邊,不再有所動作, 腦子一熱, 就做出了這種莽撞的行爲。
看陸遠的態度……會不會覺得自己逾越了?
可是, 剛纔看到隱忍着怒火的陸遠, 他竟然覺得有一絲心疼。
爲什麼楊公子總是要這麼懟陸遠?倆人之間, 到底發生過什麼?沒人跟他說,他無從得知。
路不算長, 善於觀察如陸遠,就算記憶力再好,竟也記不住蘇新春帶他們走的路線。
暗暗佩服崔巒,對奇門遁甲的使用已到這般爐火純青的地步。
一到家,蘇新春領着楊溫綸去客房,將陸遠三人交由崔巒。
和看上去忠厚老實的蘇新春不同,崔巒此人的面相,帶着精明與一絲狡邪。
他熱情地招待了三人安排房間時,歉意的表示:“可能要委屈幾位兩日,來的朋友有點多,沒有多餘的空房。”
陸遠並不介意三人共住一間,十一不介意,蕭生更不介意。
竹屋外,還有一條小溪經過。
不同於剛進來的林木,蘇新春住宅周圍都是竹子,將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隔離開。
站在竹屋窗口,還能從林木的縫隙間,眺望到如墨般薰染開來的遠山,臨近山頂的地方,繞着一圈白色雲霧,如夢如幻。
十一沉浸在美景裡,趴在窗臺上靜靜看着。
咦,那個人的背影,怎麼這麼像陸遠?十一回頭掃了一眼屋內,陸遠果然已不在屋裡。
蕭生見十一在尋找陸遠的身影,幾步竄到十一身旁,靠在窗邊,姿勢隨意,愜意地靠在那裡,斜斜看着十一。
“不是吧,才一會兒不見,你就想他了?”
“……”十一無語,半晌纔回答,“我沒有。”
蕭生一臉不信,但畢竟是陸遠和十一倆人之間的感情,他無權過多詢問,雖然他是很好奇、很好奇!
十一受不了蕭生那興奮的探究視線,趕緊逃離房間,可是出來以後,他又不知道該去哪。
這時,楊溫綸出現在十一的視野內,正從轉角走過來。
楊溫綸見十一孤身一人,便走過來和十一搭訕,問:“要去哪?”
十一搖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只是不想和蕭生一起待在屋裡。
楊溫綸見他目露迷茫,便邀請說:“我倒是對這裡有些熟悉,不如就由我帶你到處走走?”
十一想了想,沒有拒絕。
雖然楊溫綸總是冰着一張臉,但是不與他進行眼神接觸的話,並不會覺得不適。
楊溫綸帶着十一走到小溪旁,坐了下來。
十一久久沒有坐下,楊溫綸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十一坐下,十一隻好照做。
楊溫綸開始和十一搭話:“聽聞,你在陸遠身邊並不久。”
十一“嗯”了一聲:“半年未到。”
楊溫綸問:“那你覺得你瞭解他嗎?”
十一遲疑,緩緩搖頭:“主人的心思,豈是我能亂猜的。”
雖然十一對楊溫綸的個人感覺還不錯,但因爲楊溫綸和陸遠那明顯不對付的一層關係在,十一不敢對楊溫綸太坦白。
楊溫綸輕哼了一聲,絲毫不掩飾他對陸遠的厭惡。
這次輪到十一發問:“你既然那麼討厭他,爲什麼還要與我搭話?”
一般來說,討厭一個人到了楊溫綸對待陸遠這種地步,不應該會順帶連陸遠身旁的人都討厭起來嗎?
楊溫綸沉默片刻,緩緩說:“我對你,討厭不起來。”
“爲什麼?”十一直接問出。
楊溫綸的視線掃過十一的眉眼,說出原因:“你……長的很像我的弟弟。”
弟弟?十一對這個答案表示不能理解,他還以爲只是自己看上去人畜無害,讓楊溫綸不討厭罷了。
竟是因爲長的像楊溫綸弟弟?
楊溫綸幽幽一嘆,告訴十一:“我弟弟,他也曾跟着陸遠。”
“我明明勸過他,但是他就是不聽我的話。”
“如果他肯乖乖跟在我身邊,而不是選擇留在陸遠身邊,他就不會死。”
“陸遠……呵,他真正關心的只有他自己,他在意的也只有他自己的性命。”
“在生死關頭,他絕對會拋棄你,他只會保住他自己,落荒而逃的懦夫!”
楊溫綸越說越激動,最後一個話音落下,他死死盯着十一的雙眼,眼裡,燃燒着怒火。
十一被那樣強烈的情感震住,一時之間陷入呆滯,他心裡隱隱不贊同楊溫綸所說的話,卻又無法反駁。
因爲,他對陸遠並沒有瞭解到能完全肯定陸遠不會這樣做,又因爲,他沒有遇到過楊溫綸所說的困境。
不過他已經猜出來,楊溫綸的弟弟是誰,肯定是那個人。
十一問:“我?真的很像楊溫書嗎?”
楊溫綸從憤怒中回神,他收斂自己有些失態的神態,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有像到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只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是他回來了。他沒有死,他只是一直活在我不知道的角落裡,終於來找我了。”
楊溫綸苦澀地低下頭,陷入悲痛之中,十一暫時無法說出安慰的話語,只好伸手輕拍楊溫綸的肩膀,讓他不要這麼傷心。
楊溫綸看向十一,眼裡閃過一絲不忍,最終還是被堅決所代替:“如果可以,私下無人的時候,我可以叫你弟弟嗎?”
十一爲難:“還是不了。我……畢竟不是他。”
楊溫綸面露失望:“也是,他是他,你是你,終究有所不同。”
不遠處,傳來蕭生呼喚十一的聲音。
十一站起,跟楊溫綸告別:“蕭公子在叫我,怕是有什麼要緊事,我先走了。”
楊溫綸點點頭,在十一快要走時,他突然伸手,扯住十一的袖口,擡頭看十一:“陸遠當年,對小書也是這般好。”
十一沉默,不知道楊溫綸說這個有何意圖。
楊溫綸繼續說:“就是這份虛情假意的好,讓小書迷了心竅,爲了陸遠什麼都願意做。”
“我希望……你不會成爲第二個小書。”
十一用另一隻手按在楊溫綸手上,讓他鬆手,淡淡一笑,十一望向已經朝這邊跑來的蕭生,對楊溫綸說:“他是我的主人。”
無關愛情,就算陸遠對他的好都是假的,又或者是把對楊溫書的好轉嫁在他身上。
但那又怎樣,他是他的僕人。
或許因爲從未宣誓過忠心,他不必爲陸遠這個主人肝腦塗地、奮不顧身,但從陸遠告訴他那兩個字開始,他就無法再將自己與陸遠剝離開。
如果真的遇到楊溫綸所說的危險境況,不用陸遠拋棄他,他也會願意爲了讓陸遠活着,放棄自己的生。
怕就怕在,就算自己願意爲陸遠而死,也救不了陸遠的命。
十一長嘆一聲,將苦悶的情緒全部釋放在這一口氣中。
蕭生已經來到十一面前,他看着楊溫綸拉住十一的手(其實只是袖子口啊蕭生,你看清楚點!),面色古怪。
十一從楊溫綸手裡奪回自己的袖子,走到蕭生身邊。
蕭生對楊溫綸說:“告辭。”
楊溫綸冷漠地看着倆人離去的背影,暗暗捏緊了拳頭。
蕭生和十一離開不久,就有一個人來到楊溫綸的身邊,沒有跟楊溫綸站的很近。
就倆人的距離來看,更像是不經意地走過這裡,再不經意地和楊溫綸隨意打了聲招呼而已。
紅袖剛看完一場好戲,臉上帶着愉悅的笑意:“我以前竟不知道,楊公子的演技如此高超,連我這個知情人,都差點信了。”
楊溫綸板着臉,沒有應答。
紅袖也不惱,繼續說話:“我不能在這裡久待,吃過午飯便要離開。接下來的事,你自己拿主意,隨意發揮。”
紅袖繼續向前走,只悠悠給楊溫綸留下一句:“我看好你哦。”
等他走遠,楊溫綸才冷冷地嗤笑出聲。
不知是在笑紅袖,還是在笑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