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正與兒媳和小孫女在廊下逗貓的朝元長公主忽然接到了宮裡黃門送來的旨意。看完絹書朝元大長公主一臉疑惑,兒媳鄒氏趕忙關心的問出了什麼事。
“是皇后娘娘。”朝元長公主蹙着眉頭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按理今日命婦要去宮中朝拜皇后,可你從宮中回來卻說天子和皇后都沒有去長壽殿。這本就奇了,現在又傳旨說明日再讓命婦入椒房殿朝拜,還特意請了我過去。”
鄒氏也有些納悶,進言道:“可是明日按大漢的禮儀不是應當皇后娘娘的母親和嫂子入宮麼,這一朝拜館陶姨媽和世子夫人並隆慮長公主豈不是要久等了?”
朝元長公主搖搖頭,片刻後收起絹旨微笑道:“別的不說了,既然阿嬌請我過去我便去吧,這小丫頭從小就鬼的很,不知道又打什麼主意讓我幫忙呢。”
第二日盛裝的館陶大長公主帶着兒媳李吉兒與隆慮公主一同入宮。因爲心裡惦記新婚的女兒大長公主在太皇太后處請了安便匆匆去了椒房殿,豈料到了椒房殿後殿才知道自己的女兒、大漢的新皇后正在前殿接受命婦的朝賀。
“怎麼回事,阿嬌不知道本公主今日要進宮麼,怎麼又讓那這些夫人進來?就算昨天沒能朝拜換個日子不是也行?哪有讓自己的親生母親等的道理!”
長公主氣性大,本來聽說新婚之日陳嬌和劉徹鬧得不愉快就有些擔心,急脾氣的她火急火燎就想進宮問問什麼情況,誰知來了卻得知陳嬌不在內殿,索性她連內殿的門也不肯進,對着大雪一副惱怒煩躁的模樣。
大雪老老實實的低頭站在一邊,被罵着還得賠笑道:“大長公主您別怒,皇后娘娘讓奴婢給您帶句話了。”
“帶什麼話,我還有話要問她呢,你給本公主老老實實的說大婚那天阿嬌和徹兒到底爲什麼鬧到又摔東西又罵人的地步。”
大長公主脾氣暴躁,性子上來氣勢逼人,連李吉兒和隆慮公主都不敢上去勸,帶着下人遠遠的站在一邊等。
“回稟長公主,陛下與娘娘的事奴婢真的不清楚,昨日太皇太后問娘娘也不肯說”大雪上前彎腰道,“倒是娘娘今日吩咐奴婢給您帶話,說大長公主您疼愛她,若要知道前因後果就……”
大長公主聽罷描畫細長的眉梢挑起來,將信將疑的自語道:“這孩子弄什麼玄虛。”
劉寶如今日可算得上心情極好,想想馬上就要看到陳嬌因爲“偷人”而臉面掃地尊嚴全無她簡直開心的要死。
長信殿後殿外劉寶如整了一下發簪和交領長裙,有些得意的跟隨宮人走進了後殿。
薄太后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緩緩的跪坐在主位上對下拜的劉寶如道:“寶如快入座吧,哀家聽說你來請安很高興。”
劉寶如笑靨如花,入座後笑道:“想是爲了天子哥哥大婚高興,祖母太皇太后這兩日身上有些乏力,寶如服侍她老人家就沒能來給娘娘請安,心裡很是惶恐呢。”
薄皇后自然知道劉寶如說的是場面話,只是笑笑寒暄了幾句就推說請了貴客還有要事。劉寶如心說不用你推脫,等我說出了這件好事有你提神的時候呢。
“娘娘,寶如,寶如有件要事要稟明娘娘,是,是關於阿嬌姐姐,不,皇后娘娘的。”劉寶如裝作有些爲難的樣子。
薄太后聞言就先嘆了口氣:“什麼事你說吧,哀家也想多聽聽阿嬌的事,多瞭解一些以後她和陛下再有些小嫌隙哀家也好勸勸陛下多體諒阿嬌。”
依着劉寶如的脾氣她本來還要在忸怩一陣子,等薄太后把她逼得緊了才肯說陳嬌在劉徹受傷期間於家中“私會外男”的事,可是聽薄太后這語氣,話裡話外都在袒護陳嬌,還說什麼讓劉徹體諒她,劉寶如就氣不過了。
“請娘娘屏退左右寶如所說之事非同小可,不宜更多人知道。”
哼,你們都寵着她捧着她,今天就讓你們好好看看她是個什麼人,看你們以後誰還高看她一眼,看她以後還擺不擺得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薄太后衣服不明所以的表情,朝大侍女倉雨點點頭,倉雨揮退了殿內諸人,只留兩個心腹侍女與自己在殿內伺候。
沒有了旁人劉寶如就無所顧忌,聲音都沒有收斂就道:“娘娘,那日太子哥哥大婚,寶如在席間偶然聽說:景皇帝還在時,天子哥哥爲太子遇刺受傷在宮中養傷時,那時的皇后娘娘貴爲堂邑侯翁主敕封朱雀君卻在自己的南樓與男子私會!”
薄皇后本來神態慵懶的靠着曲木扶手,聽罷倏然挺身看向劉寶如,動了動嘴脣才道:“寶如不可亂講啊,阿嬌矜貴,自小你館陶姑姑就好生嬌養教育着,怎麼會有這種事。”
“娘娘,寶如不會亂講,當時阿嬌姐姐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好些人都看到男樓上有個男人的影子,千真萬確錯不了!”劉寶如越聽他人維護陳嬌就越生氣,她的語氣也越發鑿鑿,好像自己親眼看到了陳嬌在南樓與人私會一樣。
“不可能。”薄皇后是個軟性子,想來想去纔對身邊的倉雨催促道,“你去,你去帶人請陛下到我這裡來。”
劉寶如今天敢來跟薄太后提這件事最大的底牌也就是劉徹,一聽薄太后差人去叫劉徹她可高興壞了,趕忙又道:“娘娘把陛下叫來也好,寶如知道這件事以後也是先跟天子哥哥說了,天子哥哥知道以後特別怒,直接就去問皇后了。”
“什麼時候的事?”薄太后一聽就追問。
“就在前日婚宴之後,天子哥哥還要去查個清楚呢,昨日寶如聽說天子哥哥大婚發了好大的脾氣,想來肯定是查出眉目了,娘娘問一問天子哥哥,請他把私會之人捕來當庭對質,可不能讓天子哥哥白白受氣。”
“寶如,天子大婚當日你怎麼能跟他說這些呢,你呀,你呀……”
薄太后抱怨的話都說不出了,劉寶如卻搶白道:“可是寶如看不得別人哄騙天子哥哥啊。”
她怕什麼,反正是劉徹的注意,人證物證都找得到萬事自有劉徹善後,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爲天子好就是了,到時候陳嬌來對質她只管看好戲。
劉寶如這樣想着嘴上就更有底氣了,她和陳嬌小時候就結了怨,這件事之後她也不怕自己抹黑陳嬌再被記恨,擡頭道:“寶如也覺得可惜,阿嬌姐姐看着這麼好也沒想到能做出有辱家風和漢宮的事來。”
劉寶如只管使勁煽風點火的說,卻沒想到殿內憑空傳來一聲摔杯的聲音。
劉寶如一怔,看向主位的薄太后,薄太后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屏風後面就傳來大長公主怒不可遏的聲音。
“本公主日日在堂邑侯府怎麼就不知道我精心嬌養的女兒會辱沒了家風和大漢後宮!”館陶大長公主怒氣衝衝的走出來,眨眼間就到了劉寶如的面前,食指指着劉寶如氣得都發抖,“今日看在樑王弟在天之靈的面子上我就先不罰你掌嘴,到底要問清楚你這些話是誰說出來的,敢詆譭皇后和堂邑侯府!”
大長公主來長信殿本是聽了陳嬌給她帶的話:想要知道她和劉徹的事她自己說不出口,劉徹已經說給了薄太后,母親去問薄太后便知。沒想到她帶着兩個兒媳來到長信殿,在內室和薄太后剛寒暄完,還沒來得及問因果劉寶如就來了。
這下好了,劉寶如在屏風外面把話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聽的大長公主火冒三丈。別人不知道南樓上的男子是劉徹就罷了,但大長公主和堂邑侯可是心裡明明白白,如今有人拿這事向她的寶貝女兒潑髒水她怎麼忍得了?況且劉寶如每一句話都惡毒至極極盡挑撥能事,就算平時大長公主念在去世弟弟樑王的面子上再怎麼疼愛她此刻也要怒火沖天的興師問罪。
“館陶姑姑……”看着盛怒的長公主劉寶如腦袋裡一片空白,嚇得一歪身子坐到了地上。
她實在沒想到館陶大長公主會在這裡出現,更沒想到她說的話大長公主一字不落的聽了個清楚,這下可惹了大麻煩。不過劉寶如還是樂觀了,更令她意想不到的大麻煩還在後面呢。
“大長公主息怒,大長公主息怒,寶如是個孩子,有什麼話讓她說清楚就是了。”薄太后見大長公主怒火中燒睚眥欲裂,趕忙喊人進來勸。
誣賴陳嬌這事屏風後的李吉兒也有份,她聽到大長公主的質問有些坐不住,起身就要出來勸說大長公主卻被一旁悠閒喝茶的隆慮長公主拉住了。
“長嫂這是要去拉母親嗎?若能勸得住早就勸住了,母親進宮前就囑咐你我不要管宮裡的事,母親的性子長嫂難道不知道?還是坐下來喝茶吧。”隆慮公主悠悠的將茶築遞給李吉兒輕笑道,“咦,長嫂你這是怎麼了,臉色不好看啊。”
李吉兒一聲不吭重新坐下來。她心裡不暢快,又不想讓隆慮公主看出端倪,只是仍存着一絲僥倖,畢竟劉寶如答應過她絕不會供出她。
屏風外薄太后好說歹說勸住了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坐在劉寶如對面仍是氣鼓鼓的問:“你給我說,到底這話是誰說的!”
劉寶如也不敢再坐着了,跪在地上低着頭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身體瑟瑟發抖,聲音帶着哽咽:“寶如也只是聽喜宴上幾位夫人說的。姑姑,寶如只是不想讓人說天子哥哥和阿嬌姐姐的壞話,想着告訴天子哥哥……”
“你住嘴吧!”大長公主在這個波詭雲譎的宮廷裡生活了那麼多年,紅眉毛綠眼睛張嘴巴說瞎話的見多了,豈能讓一個小丫頭糊弄住。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道,“我也不管你爲了什麼,我就問你,到底是聽哪幾個夫人說的!”
劉寶如也確實有心計,轉了轉眼睛嗚咽道:“當日宴席上那麼多位夫人,寶如也認不清是哪位,只是坐得近了就湊過去聽了兩句。”
劉寶如現在滿心就等着劉徹快來,儘量拖着時間。
“認不得?那……”
大長公主還要再問,倉雨就匆匆進了內殿,向薄皇后和大長公主行了一禮道:“回稟太后,大長公主,陛下尊祖制在椒房殿與皇后娘娘接受衆位夫人的朝賀,一時恐怕沒有辦法過不來了。”
大長公主一聽衆位夫人都在宮中朝賀馬上就來了勁,不等薄太后發話就一指倉雨道:“去把那日廣明殿命婦喜宴的座次安排給我取來,看看到底是哪幾位夫人坐在寶如邊上,讓她點出來,我挨個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