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一定給你生個大胖孫子。”
金美辰向蔣母打出生兒子的勝利旗號。
蔓蔓的心願小的多——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地出生,平平安安地成長,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
說起來容易,卻知道這是每個家庭必經的事,其實一點都不容易。
來到君爺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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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見到的那個護士長已在門口等着她們。
“方醫生在診室裡面等着了。”領他們一行到檢查室時,護士長介紹。
君爺給妹妹安排的這個產科醫生,姓方,叫方敏。
聽名字是個女醫生,走進檢查室裡的蔓蔓和蔣梅,卻見是個高個剪短髮的背影。
護士長叫:“方醫生,陸上校的妹妹過來了。”
對方轉過身來,一張充滿俊氣的偏圓臉,走路昂首闊步,瀟灑的白大衣一罩,怎麼看,都像是個男的。
“到了是吧?”
連聲音、語調都是中性十足。
蔓蔓和蔣梅觀察對方寬敞衣服下面像是平坦的胸,一時都捉摸不到主意了。
在護士長要走開時,蔣梅忍不住問:“她是男還是女的?”
“女的。”護士長毫不介意地笑起來,像是已經接聽過許多同類的問題,“方醫生是很帥氣,結婚前被不少女同胞倒追過,現在是一個六歲孩子的媽了。”
後面這句話,直接讓蔓蔓和蔣梅倒。
六歲孩子的媽?
完全看不出來!
被兩雙充滿驚訝的目光打量着,方敏不以爲意地摸了下鼻子:“坐吧。我和陸上校是同個學校畢業的,在學校時就是稱兄道弟的。叫蔓蔓是吧?陸上校的妹子,也是我的妹子。直接叫你蔓蔓可以嗎?”
既然人家都有意稱妹子了,蔓蔓小心翼翼叫:“方大姐,你好。”
“叫我方大哥都行。”
這個可以與君爺攀比的冷笑話,當即讓蔓蔓和蔣梅都一個囧。
不管怎麼說,方敏看起來不是壞人。蔓蔓只能這麼想,主要是因爲方敏看着她的目光和眼神兒,似乎都是不滿意地皺着。蔓蔓都擔心起來,自己是做錯了什麼事嗎?
“他不是你兒子吧?”方敏指向躲在蔓蔓後頭好像蔓蔓小跟班的小東子。
小東子現在親舅媽比媽媽還親。
“他是我老公的侄子。”蔓蔓摸一摸小東子的腦袋,“他媽媽是她——我老公的二姐。”
“小姑一塊來,不太放心?”方醫生挑起帥氣的眉。
蔣梅在醫院工作知道醫生的自尊心都是很強的,忙說:“不是,她第一次懷孕,有點害怕。”
哪知道方醫生對她這話卻是點起了頭:“她是需要害怕。熊貓血孕婦,再怎樣,懷孕生產的危險都要比普通孕婦高。而且——”不滿的眼神再掃了兩下蔓蔓那消瘦的身材:“我看她八成要難產。”
蔣梅聽這話不高興了:君爺這安排的是什麼醫生?一來沒有安慰產婦,先危言聳聽,給蔓蔓製造緊張。
“你別看她挺瘦的。她身體挺健康的。”蔣梅說。
蔓蔓也點頭:“我從沒有生過大病,各方面都很正常。”
“可我聽你哥說,你小時候生過大病。”撥下口袋上插的鋼筆,怎麼看,這無拘無束充滿帥氣的動作都像極了男人。
蔓蔓和蔣梅看着她,都挺傻眼的:這個方醫生究竟可靠不可靠?
這時,門砰砰兩下,進來的人是俊得像仙人的姚爺。
“陸君去了開會,讓我過來幫着介紹。”姚爺說,好像早已料到她們會有的反應,一手像好哥們一樣拍着極像是兄弟的方敏的肩膀,笑,“她與我們是同個學校畢業的。在產科這方面,在我們部隊裡算是技術第一的能手了。沒有她搞不定的產婦。”
“別把我誇得像什麼一樣。”方敏對姚爺的說法倒不怎麼支持,搖着那支鋼筆,指向蔓蔓,“我都已經和她先說了,八成要難產,先做好剖腹產的準備。”
“那不行。”蔓蔓和蔣梅來不及否決,姚爺更先一步,咬定了字眼,狹長的眸子像是危險地一眯,“陸君要我向你先放個話,不能剖腹產,只能順產,是命令。”
蔓蔓和蔣梅互相望:命令?
縱使是不想剖腹產,然而君爺放的這話也太有點強人所難了吧,用了命令。
方敏果然叫了起來:“瞧她這種身材,能順產嗎?你們不帶欺負人的。”
想來,兩個爺常欺負人,包括稱兄道弟的“兄弟”。
姚爺的指尖一撥劉海,好像沒有聽見方敏的話,長眉稍一揚:“陸君開的口是什麼性質你自己清楚。你辦不到,就收拾包袱走人。”
夠殘酷!
這是蔓蔓和蔣梅心裡面一剎那閃過的念頭。
蔓蔓想:若自己是方敏,被爺這樣威嚇,不幹就不幹唄。方敏不是技術很好嗎?到哪裡都有人要的吧。
但事實是,方敏投降了,立馬舉起了白旗:“我盡力。”
“我和陸君只看結果。”姚爺對她的答案只丟了這句話。
蔓蔓和蔣梅突然同情起了這個方醫生。
蔓蔓想:這麼麻煩人家,不如自己另找個醫生吧?
“我還是回二姐的單位去看吧。那裡的醫生我熟悉,而且,那位劉副主任,都說我雖然瘦,但是隻要好好進補,能在懷孕期間胖起來的。”
結果,姚爺沒有出聲呢,方敏那支鋼筆,又像教鞭指着她:“你能胖起來?笑話,天大的笑話。我看你每天吃十隻老母雞都別想胖起來。你這樣的孕婦我看太多了。”
蔣梅扶起了腦袋:總覺得這樣的安排不對頭。
而且,這個女醫生,怎麼言行舉止看起來比一個男醫生還粗魯。
“能不能另外安排一個醫生?”蔣梅小聲問姚爺。
不管怎麼說,蔓蔓是蔣家的媳婦,要生的是蔣家的孫子孫女,蔣梅不能讓弟媳在這件事上出任何差錯。
姚爺狹長的眉緊到了中間,對蔣梅說:“她是絕對要接下來的。如果你們不想找她,需要你們親自去和陸君說。”
親自去和君爺談判?
蔣梅沒有這個勇氣,囁嚅:“她可靠嗎?”
“蔓蔓是陸君的妹妹,你覺得有可能不可靠嗎?而且,她對蔓蔓做任何事情,我們都會在旁邊監控着。”
蔣梅聽到這裡總算聽明白了:陸家對蔓蔓生產這個事,比他們蔣家要緊張上百倍以上。
安排方醫生,更主要是便於他們控制整個局面。
什麼原因導致陸家好像如臨大敵一樣?
細數這其中的危險因素,姚爺隨便都能舉出好幾個。除去蔓蔓自身熊貓血,外在因素裡面,包括蔣母、金美辰,溫家那幫人,這些都是小的,大的那頭,楊樂兒一死,老太如果不拿囡囡的事做文章,不可能。
這事,就此定了下來。
蔓蔓隨方敏進去裡面檢查。
蔣梅和小東子坐在外頭,看姚爺立在辦公桌邊,修長的指尖時而翻弄臺子上的病歷,時而修長的眉蹙一蹙,似乎和方敏一樣,對什麼都不滿意似的。
母子心裡多少有些忐忑時,門把一轉,聽護士長的聲音很是小心並充滿了敬意說:“科長覺得如果行,我這就安排人。”
“暫時不需要。如果需要專人照顧時,我會讓她到醫院來住,不會讓她在家裡。而且她今後一段時間都要住孃家,我在家的話,根本沒有必要。”
這大概談的是有些家庭會請護士到家中爲待產的產婦做指導。
聽君爺這麼說,護士長忙道:“如果是住科長家,當然沒有必要了。”
小東子噓聲貼到母親耳邊:“舅媽不住家裡了嗎?”
小傢伙的語氣不是很高興。如果蔓蔓不住家裡,住陸家,他不能天天無拘無束地找舅媽玩了。
這事都沒有聽蔓蔓提過半句。蔣梅皺着眉。
君爺走了進來,看到他們母子倆坐在板凳上,冰眸淡淡的,並不多看。
因着兒子的眼睛受過君爺的恩惠,蔣梅主動站起來打了個招呼:“陸上校。”
“坐吧。”君爺道。
客氣和禮貌是有,但不見怎麼熱忱。
對蔣家,陸家向來不親不熱的。蔣梅清楚這都是因爲自己的媽和兄長一家搞出來的。然而君爺這個過於禮貌,還是讓蔣梅心裡不太舒坦,就此讓窩在心頭的話說了出來:“陸上校,我剛和姚上校有提過。姚上校說我要我問你意見。我想,讓蔓蔓回我單位去看,我和蔓蔓對我們單位的醫生都比較熟悉。雖說上回發生過那事兒,但那是個別醫生,我會讓我們單位的科長給蔓蔓親自看,所以你儘可以放心。”
“你是對誰不放心?”君爺一針見血的目光掃到她臉上。
蔣梅對這話一時不知怎麼答:“我知道方醫生技術精湛,但是,終究和蔓蔓不是很投緣的樣子。我生過孩子,知道一個如果投緣的產科醫生對於孕婦來說——”
“這個你不用擔心。如果到時候她不行,我會讓人或是我自己代她的位置。我是蔓蔓她哥,沒有什麼投緣不投緣的。”
蔣梅未能消化君爺話裡的意思時,小東子詫異地縮圓了小口:“你,你會接生小孩?你別嚇壞小孩子了。”
趕忙伸手捂兒子的口,卻發現來不及了。
連個孩子都懷疑自己,君爺的臉能不黑嗎?想來,都是那個汪芸芸惹的開始。
“我嚇壞小孩?你還真說對了。”君爺嘴角的笑對向小孩子,看似和藹可親,實則冰窖似的,“知道小孩子爲什麼常被打屁股嗎?”
母子倆對着他那張高深莫測的冰顏棄甩頭。
“因爲小孩子生來不乖就是要被打屁股的。在媽媽肚子裡不乖,敢把屁股先出來,就得被打屁股,打了屁股,才懂得要把頭先伸出來,然後快速從媽媽肚子裡爬出來,不然還是得被打屁股。出來後不哭,更得被打屁股。到現在,還是不聽話亂說話——”
蔣梅是被君爺的接生理論驚得一愣一愣的。
兒子小東子兩隻手捂住小屁股,感覺眼前這男人太危險了,像是隨時都要打小孩子屁股,不禁爲舅媽肚子裡的孩子揪一把冷汗:小表弟小表妹不是小東子不幫你們,是你們攤上愛打小孩子屁股的舅舅是天生坑爹了些。
饒是姚爺,都被君爺這番與小東子認真對上的冷笑話一驚:看得出來,自汪芸芸的那次後,讓君爺對這事兒忒敏感。
不過,真別小瞧君爺這冷笑話,裡面的科學一道一道的,蔣梅既是沒法質駁,也就無話可說了。
撩開白簾的方敏走了出來,向幾個病人家屬交代:“我認爲,最關鍵是體重和營養問題。至於她血型特殊帶來的一些免疫上的敏感問題,都不太重要。畢竟她是第一次懷孕生產,抗體流產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是因爲體虛造成流產或是大出血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而且她本人又有一點貧血的徵兆。總之,先加強營養吧,可以幫她請個營養師。”
論怎麼吃吃什麼好,蔣梅認爲,就蔓蔓自己都能做的很好,並不放在心上,說:“我弟媳那是天生的廚師,煮什麼都好吃。”
方敏剛挑起眉。
君爺冷冷的聲音,自然是要與蔣家人唱反調的:“她會回孃家,她的餐譜我會自己來給她訂。她每一餐,我媽親自煮,還有問題嗎?”
耳聽蔓蔓這回孃家住儼然是成了定論,蔣梅一些話必須先吐出口:“陸上校,不是我提醒您,蔓蔓她是結了婚的。如果我弟弟在部隊沒法照顧她,她也應該是到我媽或是我爸家裡被人照顧,或是我媽我爸過去她家照顧她,盡到公公婆婆的責任,而不是我們蔣家不負責任地讓她回孃家。”
蔣家因此名聲會變得怎麼樣,君爺並不擱在心頭,他們陸家反正要的只是陸家女兒平安,再說了,冷齒一開:“如果家裡同時有兩個孕婦,你媽能照顧得來嗎?”
君爺消息靈通。
金美辰必是懷上了。
蔣梅一驚之中,成了啞巴。
蔓蔓走出來時,剛好聽見後面那幾句話,不談金美辰和蔣母怎樣,她和蔣梅也從來沒有指望過蔣母,所以對君爺提議回孃家住,並不贊同:“阿衍說他之後會經常回家來看我。如果我和孩子有任何問題,他都能請假回來照顧我。”
“你老公回不回來並不成問題。他和你一塊搬到陸家住。”君爺的話是一聲敲定。
月兒眉蹙着:“這不合適,我回去會添麻煩的。”
“什麼麻煩?”就她這話,連姚爺都聽不進去了,長眸裡流轉的光望着她,“蔓蔓,那是你孃家。孃家的人照顧你關心你,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能說麻煩兩個字。沒有人能感到麻煩的。”
蔓蔓閉上嘴。
君爺這會兒讓蔣家人先走:“我中午回去時順便帶她回去,你們可以先走了。”
“你不是還要上班嗎?”蔣梅和蔓蔓齊問。
“她到我辦公室等我。做妹妹的,等一下哥哥送有什麼問題。”君爺拍板就走,妹妹就算了,這蔣梅跟着大驚小怪令他心頭很不悅。
證明,這蔣梅,真是一時間,沒法將陸家是蔓蔓的孃家這一事實放在心上,總覺得把蔓蔓交給陸家心裡還不安似的。
到底這陸家在很多人心裡面都是充滿神秘的,不像溫世軒那般老實,第一眼看起來就很可靠。
蔓蔓送蔣梅母子送到門口。
“你回去吧。”蔣梅怕她難做,讓她止步,別讓君爺看到又不高興。
“二姐,我哥那脾氣——”蔓蔓不知如何形容自己這個剛認下來的哥。你說君爺不好,他那副冷麪下的心腸不見得真是一點都不好的。你說君爺很好,那臭脾氣卻是沒人受得了的。只有從開始被君爺虐待慣了的人能受得了。
小東子見兩個大人都欲言又止,這心裡急,擔心小表弟或是小表妹沒有出生就受君爺虐待了,道:“舅媽,你小心一些你孩子,他說了,小孩子都要打屁股的。”
蔓蔓和蔣梅剎那都囧得——無話可說。
蔣梅趕緊拉着自己兒子走了,免得被君爺聽見,君爺一個脾氣發了起來,真是拿小東子先開刷。
被跟來的護士長領回到君爺的辦公室。
這辦公室她一共只來了兩次。頭次還不是自己的哥。第二次明知道是哥,都沒有當妹妹的感覺。君爺辦公桌上立着的相架,那張有囡囡的全家福,依然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她沒有走過去,坐在沙發上,靜靜端着護士長讓人端來的溫開水。
忙碌的君爺,沒有那麼快回來,望着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劃過,對向來繁忙慣了的蔓蔓來說,不僅枯燥,而且倍覺時間浪費。
抓起手機,給初夏師哥以及老公發信息。
畫廊的善後工作並不因爲師哥住院而停滯。討債的人逼得緊。杜宇術後第三天,就在老婆的幫助下開始忙活了。本來她也要幫忙的,幸好初夏的媽過來了。初夏是姓譚。譚母的到來,讓初夏和杜宇兩個人都能鬆口氣。因爲譚母是個很能幹的人,是有名的會計師,負責過大企業大公司的結業清算。一面照顧懷孕女兒的譚母,一面指導女婿怎麼處理畫廊的財務善後工作,並且聯繫律師,向法院遞出申請,追究縱火犯親屬相關責任支付賠償金。
在這樣一個十分順利的情況下,譚母聽女兒提起要和蔓蔓合資辦飯館時,被吊起了興趣。蔓蔓不像自己女兒,愛做菜,而且做的不錯做的很有特色,這些譚母都是知道的。
初夏看死黨發來的短信似乎有些閒空,就把電話交給了母親。
“蔓蔓嗎?”
“伯母你好。”蔓蔓對譚母有些尊敬,不禁誠惶誠恐。
“好,都好。”譚母已聽杜宇說過,有可能是自己女兒惹出來的禍,因此火災責任不在蔓蔓身上,倒覺得有點對不起蔓蔓,說,“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給我瞧一瞧。你看我都多久沒有看過你了,都不知道你現在是瘦了還是胖了。”
譚家的老家不在蔓蔓住的那城市。蔓蔓只有在上大學的時候,假期和初夏到譚家老家遊玩時,在譚家住過一小段日子。然只是這一段小日子,譚母給蔓蔓留下的印象,已經很深刻了。
記憶中的譚母,有點女兒初夏拼命三郎的精神,精神抖擻,幹事利索,剪着短髮,衣裳整潔挑不出半點毛病,說話,那叫快得在打機關槍。
“伯母,你定是在師哥住的醫院吧。這樣,我明天過去看望師哥。”
“嗯,你過來時,順便幫我介紹下你師哥和初夏的救命恩人。我總得好好答謝人家。”譚母說。
救命恩人是兩個爺。
蔓蔓道:“伯母不用客氣。”
爺那天救人,也只是因爲需要。
“這怎麼行?”善於人情世情的譚母堅持。
於是,在君爺回來時,蔓蔓找到不痛不癢的話題和做哥哥的說了。
“初夏的媽想見見你和姚大哥。”
蔓蔓這話說的有些急,剛好是君爺剛進門的時候。
沒想她會主動開口的君爺,反而慢了一拍,冷眸呆了下,方是反應過來:“喔,什麼人?”
“初夏的媽,想當面道謝。”
在她像是有些急的臉上掃過一眼:“你和她很熟嗎?”
“初夏是我死黨,伯母人很好。”
初夏和杜宇,知道這兩人對她至關重要。沒有必要放棄這些籌碼。冷眉一提:“你要去看你師哥時,我送你過去。”
這話算是答應她了。
蔓蔓忙按下信息通知初夏和師哥。
知道死黨和師哥杜宇,對兩個爺向來都是敬而遠之,要和爺見面說話,需要準備功夫。
“不要經常把手機放身邊,對孕婦不好。”君爺這話有點沒話找話說。
“我知道。”蔓蔓低着頭顧着看手機。
戴着腕錶的君爺,磨蹭着拿車鑰匙,心裡頭隱隱約約的感覺是:這個氛圍一點都不像兄妹,倒是像知道彼此關係的陌生人似的。
當然,他知道,這種感覺,做弟弟的陸歡也不止一次向他抱怨過了。
所以,趁這個時候,讓她回孃家住是必要的。
時間近中午,要趕着回陸家吃飯。
蔓蔓走在君爺的後面,保持一定距離。
他放慢腳步,她跟着放慢腳步。他走快,她跟着走快。
他無奈:怎麼像牽了條狗。
小時候,如果弟弟妹妹像被他遛狗似地跟着他,他會感到高興。但是,現在他長大了,不可能對弟弟妹妹像牽狗似的。而且,他做兄長的,角色更多是保護傘。
進了電梯,見突然進來的人有些多。大手往她肩膀上一攬,將她護在了裡面,動作自然沒有半點猶豫。
在被他拉到裡面時,蔓蔓渾身毛髮像刺蝟一樣豎了起來。過了會兒,月牙兒眼靜悄悄地擡起,見他宛如銅牆鐵壁一般,把四周可能碰到她的人擋得嚴嚴實實的。
冰似的側影,苛刻的側顏,卻是像把傘,像座山,遮擋在她頭上,在她眼瞳裡放大:這人是她哥……
“怎麼了?”冰眸低下來,對上她的眼瞳。
立馬低下頭:“沒什麼。”
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人是感情動物不是理性動物。
“蔓蔓。”她心裡的那種搖曳,好像也傳到了他心裡,冰脣,難得很艱難地吐出一些話,“我這做哥的沒有什麼要求,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別無他求。”
讓她一愣。
一種奇怪的滋味,前所未有的滋味,在她心間裡頭泛開來。
酸酸的,膩膩的,夾雜着暖暖的,澀澀的。
電梯門叮咚打開後,一羣人走在前頭,餘下他們兩個,這回算是比較正常的並肩走了出去。
君爺甚感辛苦地心裡嘆氣:總算不像牽狗了。
在陸家,陸夫人早早接到兒子的電話,說女兒今天中午要回家吃飯,這可把她樂壞急壞忙壞了。
小兒子先回到家,馬上被她派出去加菜。
“你姐喜歡吃什麼來着?”陸夫人與女兒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對女兒的胃口尚摸不清楚,揪住小兒子問。
陸歡只記得蔓蔓喜歡喝礦泉水,被母親問得一怔一怔的:“她,口味比較淡,清水似的。”
“喜歡淡,那醃製的臘肉之類肯定不喜歡了。”陸夫人琢磨着,“也是,她在南方長大,南方人喜歡吃海鮮。我這裡有條魚,你看,能不能上哪裡去搞盤蝦。”
“媽,姐有孩子了。”陸歡提醒做媽的,別因着急亂了分寸。
孕婦吃蝦好不好,陸夫人又完全沒了主意。可以說,遇到女兒的事,她自己全亂了,哪怕自己是生過三個孩子的媽了。
急急忙忙跑回房間,想找點以前的食譜翻查。
陸歡見母親這樣,哪敢放母親一個人在家,跟着母親在房間裡找書。
君爺領着妹妹回到家的時候,見客廳裡一個人都沒有,冷眉一皺,鞋子沒來得及脫,先走到廚房。廚房裡的火都熄着,看起來,只有飯是煮好的。
不是先打了電話回家通知了嗎?
蔓蔓這時候,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忐忑起來,叫:“媽,媽——”
甚是擔心陸夫人發生什麼事。
母女連心,這點沒法變的。
眸掃到她那張焦急的臉,君爺忽感到欣慰:母親這麼惦記女兒,沒有遺憾。
“哥,我們在這。”陸歡把頭伸出書房,一頭灰。
“你們做什麼?怎麼不做飯?”君爺幾乎是不發牢騷的人,可見今天的異狀是把他惹急了。
“在找食譜。媽說有一本,可能被爸藏起來了。打了電話問爸,爸自己都記不清楚。這不,兩個人在書房裡翻。”陸歡攤着兩隻手說。
當小兒子的,不像兄長那麼嚴苛,對母親依賴又是放縱。
蔓蔓跟隨君爺疾步走到書房門口,把頭探進去,一瞧,地上撒亂的一箱箱書,讓她咂舌陸家的藏書量。
“翻食譜做什麼?想知道她能吃什麼,不會打電話來問我嗎?”冷眸一皺,不客氣地指出他們兩人簡直是無頭蒼蠅。
“我對媽提醒過了。可媽說,問哥肯定是不行的。”明顯,對母親這話,陸歡贊成的多,“哥,你忘了,家裡人生病的時候,你那訂的食譜,誰能吃得下去?天天白粥鹹菜,魚不能煎不能蒸只能煮,青菜也是煮的,沒有一點味道,吃得快讓人吐了。靠你,姐吃下去,不是得吃成條豆芽苗似的,姐肚子裡的寶寶肯定要天天喊舅舅虐待他肚子。”
君爺的臉驀地黑成一大片。
蔓蔓樂得,想抱着肚子裡的孩子一塊笑。但是,想想做舅舅的那張頂着黑鍋的臉,斂住了笑聲。再一瞧,見陸歡向她擠眉弄眼的。
這個弟弟,不像君爺那樣讓她處處生戒心。
這會兒,陸夫人找到了塵封已久的食譜,站起來拍打食譜上面的灰塵,擡頭一見,大兒子領着女兒回來了,不由一聲驚呼:“菜,一個都沒有炒。”
“媽,我幫你吧。”邊說,蔓蔓邊捲起袖口。
一隻手攔住她,冷冷的聲音,大有挽回信譽的憤慨:“你去和歡兒在客廳裡坐着。我來幫忙。”
君爺會做菜?
蔓蔓那個驚,簡直是看到了世紀末日。
“不是隻會做涼菜吧?”蔓蔓小聲咕噥。
陸歡把她拉到客廳裡,打開電視機,道:“我哥在部隊裡,當然學過做菜了。他學過營養學課程的。只是幾乎不做。”
即是說起來,陸歡也不知道君爺做菜是什麼滋味。
“你不是說他不會煎魚不會蒸魚只會煮魚嗎?”
姐弟兩人互相望望。
陸歡扔下了遙控器,跑進自己房間旋身出來抱了個餅乾盒,朝她擠個眼:“別擔心,我屋裡有零食,巧克力,餅乾,應有盡有,就是爲了應付這種危機留存下來的。”
還是和弟弟有共同語言,蔓蔓和陸歡兩個人頭挨着頭,撬開餅乾盒,邊議論起裡面的零食。
陸夫人只要從廚房裡伸出個頭,瞧小兒子和女兒兩個挨在一塊親密的勁頭,心頭的欣喜無法形容。回身,對着在菜板上磨刀的大兒子說:“你啊,別對她太兇。女孩子要寵的。”
“她不是我老婆。是我老婆我也不會寵。”君爺的字典裡面,這個寵字是不存在的,不管是男是女。
嗔了大兒子一眼,這大兒子什麼都好,就是這臭脾氣。自己女兒也就算了。白露呢?多好的美女未婚妻,一直都是倒貼着他的。
“囡囡的事辦下來後,你和白露的婚事要考慮下了。”陸夫人點提兒子。
“想抱孫子孫女,囡囡先給你生。”君爺一點都不急。
感情是先拿妹妹生的孩子來當擋箭牌。
陸夫人被兒子這話“氣”得,翻個白眼。
君爺優哉遊哉地在刀板上磨着魚鱗,冰眸裡因母親的話,瞬間閃過那抹全軍第一美女的影子。
每個人都羨慕他有個美女未婚妻,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
可以的話,他想像妹婿蔣大少,只娶一個像他妹妹這樣的,看起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
白露是近幾年才調到部隊的人事單位工作,之前她一直在文工團。
對於她這個調職,很多人不明白,甚至以爲她這是被貶。
實際上不是,她這是明貶暗升。
或許,在光鮮的舞臺上,她那婀娜的身姿,能給她帶來更多的光環。但是,她不需要,在遇到那個男人後,她只想當一朵在幕後悄然綻放的小花,陪伴着她。
很多人都以爲,那個男人配不上她,她是全軍第一美女,要什麼樣的男人會沒有,再說白家背景不差。
只有白家和她很清楚。那個男人,是低調的幕後操縱者。陸家人愛扮演這樣的角色,她未婚夫就是其中之一。不談其它,只論前幾日爭得頭破血流的一個職位,君爺一句話,馬上讓有人死有人活。
那個男人是很狠的,很殘酷的。
君爺只說一句話:誰的身體看起來長壽一些。
部隊,比普通企業單位,更注重身體素質上的條件。
藉機除掉一些部隊高官,並不難辦,尤其對於在這方面絕對有優勢權和控制權的君爺來說。
她被調到人事單位,既是陸家對她這個未來大兒媳的要求,也是白家和陸家共同商議下對她的安排。她在這裡,要做的事是,時刻掌握部隊人事命脈,暗中支持未婚夫的事業。
做個出色的高幹女,並不容易,要懂得犧牲自己利益去成全家族事業。然她一直認爲是幸運的,幸運地遇到了他,讓她願意心甘情願地去做這些事。
即使到今天她心裡依然矛盾,爲什麼當初會第一眼就愛上這個冷酷又絕情的男人呢?
中午的時候,同個科室的同事都走去飯堂或是外面用餐了。
以前舞臺美女的光環,只能刺激白露更加嚴格要求自己。工作沒有做完,她絕不下班,從不給人以“花瓶”的藉口諷刺她自己。
幹完活時,時間過了午飯時間,飯堂早收攤了。她操起個包,趁着下去要出去辦趟公務,順便隨意在外面用個餐。
坐公交車,到達辦事的單位,見人家下午還沒有上班大門緊閉着,對面剛好有一家真功夫中式菜館,走進去點了個套餐。
端着盤子走到一邊,忽見斜對面坐了一男一女,有些熟眼。
仔細一瞧,確定都是在照片上見過的人。女的是未來小姑蔓蔓在溫家時候的妹妹溫媛,男的是近來楊家海派歸來的大少爺楊修。
因爲蔓蔓的事牽涉到她未婚夫,白家對蔓蔓的事,一直都有追蹤。她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人。
看來,楊家一直都沒有放過溫媛這個籌碼。
白露美麗的眉毛既是飛揚,又是緊縮:這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麼話?
楊修按照既定計劃約了溫媛出來。溫媛就讀的學校在這附近,於是兩人在這邊就近的飯館吃了頓飯。
“你不怕有人跟蹤我,順便跟蹤你?”溫媛見楊修,第一句話就是冷冰冰的。
若不是楊修親自打電話約她,若是那個討厭死的王海,她壓根不想見他們,哪怕是告訴跟蹤她的陸家人,都不想。
楊修把她吊出來是花了些功夫的,不談玉佩,不像王海那樣對她脅迫,只談:我請你吃頓飯吧。知道你愛喝湯,我知道有一家飯館的湯不錯。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尤其是處於青春期的女孩子,被一個外表堂堂的年輕才俊邀約,總是很難推拒這個誘惑的。
然見了面,楊修得承認:溫媛,比起一般同期的女孩,有着更多的城府。真不知道溫家怎麼養的,能養出這樣一個女孩子。想那溫世軒和許玉娥,一個老實一個愚蠢,怎樣都教不出這樣的女孩纔是。蔓蔓不提,蔓蔓那是骨子裡都流着陸家可怕的血統。
“我相信你能把對方甩了。”楊修從容如是,這女孩再怎麼陰沉,畢竟年紀小,逃不出他五指的。
確實,對溫媛來說,教訓只要吃過一次,不會再吃第二次。自金美辰和溫奶奶都在陸家人面前原形畢露後,聰明的她只要一想,都知道自己是被陸家人跟蹤給順藤摸瓜了。
要甩掉陸家跟蹤的人,偶爾一兩次,只要時間不長,以她的能力,還是能辦到的。
“你約我,只是要和我吃飯?”溫媛捏着根舀湯的勺子,對這好喝的湯當然一點興趣都沒有,興趣在於這個男人約她的目的。
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說實話,皮相各方面都不錯,和王海不是一個等級的,看來就是個當主子的。
“我是要和你談點事。如果你願意聽一聽的話。”
“什麼事?”
“你很恨你姐姐嗎?”
“不恨。”
溫媛兩個字吐的很是堅定。
她恨蔓蔓做什麼?她不傻。在楊樂兒那件事後,她已想的很明白了。
“你恨的是君爺。”
楊修接下來的這句話,讓她面色驟然微變。
“你這話什麼意思?”
刀眉完全看透了她似地一笑:“你喜歡,或是說已經愛上了那男人了,不是嗎?”
手裡的湯勺,“嘭”落到湯碗裡頭,濺起大片熱湯,燙到她手背上一片紅。
耳聽楊修的話一句一句理所當然的:“這不奇怪。你已經十八歲了,成年了,對一個男人怦然心動,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你想得到那個男人,或是隻是想讓那個男人不好受,我都可以幫你。”
原來是這樣嗎?
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那男人?所以對那男人恨得不能再恨,而不惜去爲難那男人珍惜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