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碧雲腰間是水粉色的繫帶,上面拴了條碧色宮絛,打着精巧的同心結。
人一進來就跪拜了,“妾品賢殿嬿婉軒美人孫氏,請陛下、皇后娘娘大安。”
哦,看樣子果然是有備而來——衝着皇帝呢,那還用說?
符長寧也不戳穿,也不生氣,也不喚人起來,含了一絲笑,就問,“怎麼這個時候過來謝恩呢?”她的語氣溫和親善,聽起來十分和藹的樣子。
孫碧雲低着頭回答道,“回娘娘,承蒙娘娘恩典,妾甫一收到賞賜,就想着拜謝娘娘鸞恩了……”
符長寧無可無不可的笑了一下,懶洋洋吩咐,“起來吧,妱衣,賜座。”
“是。”
“謝娘娘。”孫碧雲又是嬌聲嬌語。
“美人倒是個周全人,闔宮的嬪妃同你一比,倒都顯得粗莽了……”符長寧這話指的是她之前說的那謝恩之事。
孫碧雲帶了些惶恐,“各人有各人緣法,其他娘娘姊妹們,許是別個時候準備過來呢。”
符長寧笑一笑,並不搭話。
但瞧着皇帝一直沒有開口,那孫碧雲藉着起身的工夫,就偷眼往上瞄了去。這一看,正瞧見沈從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孫碧雲臉兒一紅,匆忙就收回了目光,落了座。
符長寧問她,“這次後宮裡進的人多,我竟沒空和你說上兩句,這會兒說起來,是你我二人第一次直面說話兒吧?”
孫碧雲看起來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娘娘竟還記得妾。回娘娘,正是妾與娘娘第一次單獨說話。”
符長寧笑道,“統共就那麼一十六人,若不記得,豈非老矣。”
孫碧雲忙道,“妾並非此意。”又誇符長寧,“娘娘正當茂年,風華絕代也。”
“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符長寧聽她的誇讚,只笑着擺擺手,問她,“就是來謝賞的?”
“回娘娘,是來謝賞的。”孫碧雲說着這話,就又擡眼朝沈從景望去,臉上不由帶了一絲嬌羞,“哪想着竟不巧,叨
擾了娘娘與陛下。”
這次符長寧沒說話呢,沈從景終於開了尊口,“門口兒沒人告訴你朕在的嗎?知道是叨擾,就不該進來了……”
孫碧雲沒想到他一開口,分毫不是憐香惜玉的,小臉兒白了一白,就咬脣說道,“妾、妾心想着既都來了,娘娘又召見,不好不入的……”
皇帝來了哪一宮,在門口,是有相隨的皇帝儀仗和宮婢太監守着的。沈從景就跟她說的是,看到這儀仗以後,若真是不想“叨擾”,爲何不徑直就走了,待下次再來。可孫碧雲卻跟他扯的是,通報以後,她纔不好不進來的。
說話簡直累心。沈從景就跟她說了一句,就不耐煩了。擺擺手,不想再說第二句了。
孫碧雲這次是真的惶恐了,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惹得皇帝不高興了,這會兒遭了嫌棄,咬着紅潤潤的下脣,眼裡含着一包淚,就不知該說什麼的。
符長寧瞧着就暗暗搖頭——這個樣子呢。聽說這孫碧雲,也並不是什麼善茬兒,這會兒又裝小可憐兒做什麼呢?沈從景不喜歡跟人說話彎彎繞繞的,誠然,符長寧之前也不喜歡。大家都喜歡簡單直白的跟人把話說明白了,不留一絲情面的那種——畢竟就他們的身份上來講,也是有這種資格不給人臉的。但現在又不一樣了。
符長寧現在是掌管六宮的六宮之主了,再像從前一樣不給人面子的直白說話,只會憑白的得罪人。若擱在從前,符長寧是根本不在乎的不得罪人的。但是現在,“皇后符長寧”卻不得不在乎了。只因她所御轄的人,背後都與朝堂上有那麼千絲萬縷的關係。
但是沈從景麼,在面對着這羣嬪妃前面,看着她們不合心意的耍弄心機,就完全不需顧慮了。只因爲他是男子,是一國之君,是她們的夫。
若說沈從景在面對朝臣的時候,是必須與符長寧面對后妃時候的情景是一樣的,必須忍下。而在現在面對後宮,沈從景就全然不需顧慮了。因爲不論沈從景態度如何,只要大面兒上過去了,就不會有人追究了。
其實沈從景說那話,還是給孫碧雲留了幾分面子的。起碼他問的是“門口兒沒人告訴你”,而並非更不給面子的一句“沒生一雙眼睛去看嗎?朕的儀仗還在外頭呢”。
看着孫碧雲被沈從景欺負哭了,符長寧帶了幾絲無奈,說道,“快擦擦眼淚,陛下不愛看人哭的。”又嚇唬人家。
給孫碧雲嚇得眼淚生生又給憋回去了,也不知道符長寧說的是真是假。她乍着膽子擡頭瞧上一瞧,見她收了眼淚以後沈從景臉色確實緩了一緩,符長寧也面色淡淡的不似作假,於是抽噎了兩下兒,就掏出絹子將眼淚擦了,低聲回道,“是。”
符長寧看孫碧雲這委屈的模樣,活就似她欺負孫碧雲似的,心中也不耐煩,也不愛看,但面上,卻仍是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溫和笑意,口稱,“還沒問你,既是來謝的,那皮子可合襯你心意?我不知你們愛好,就照着毛色光澤,顏色好看的,一人挑了幾張送過去。唯獨端嬪那裡多了點兒,你也不需跟她計較。”
聽這話,孫碧雲忙點點頭,欠身回道,“是很合襯心意的,謝皇后娘娘關顧。”又回她後一句,“妾是不敢和端嬪娘娘相提並論的。”說着這個,又帶了點兒委屈的看向了沈從景。
符長寧卻知道,哪怕她這眼神兒搔癢癢似的真的能瘙中沈從景的軟肉兒呢,她想要侍寢,也還得等。等到四個嬪都挨個兒臨幸過了,說不得,下一個才能輪的上她。
更何況,看沈從景沒精打采耷拉的桃花眼,好似沈從景對孫碧雲的獻媚,不太感興趣的啊?
面上,符長寧還得只做未見。“那很好,這是頗爲知禮的。”符長寧滿意的點點頭,“本就不是一類的身份,若是計較起來,反倒是不識好歹、是僭越了呢。”她含笑說着這話。
孫碧雲本來正一心朝着沈從景暗送秋波,但聽符長寧冷不防說了一句這話,嚇了一大跳,忙抽空給了符長寧幾個眼神兒看去——但見符長寧雖說的話是有些責怪和諷刺的意思,可是面上卻仍然笑吟吟的,半點兒不見責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