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長寧在心中憋着一股子的火兒,她只是覺得,她也許,該是去見一見那個袁守逸了。
讓符長寧見到袁守逸的日子,並沒有等得太久。
過了沒兩日,符長寧就措不及防的,在淮安閣日漸可以明亮起來的屋子裡,見到了那個上一世縱橫榮國後宮的大宦官,這一世的救治好了太子殿下符長安的“功臣”,袁守逸了。
那是在一日午後。
也許是天嵐國的秋天真的太溫和了,又或許是午後的陽光足夠暖,以至於在符長寧見到袁守逸的時候,竟還覺得袁守逸看她的目光非常的和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
這可真是見了鬼了。
符長寧就是用這樣一幅難以言說的表情,去見到這個不論是前世今生,在符長寧心中的陰影都是抹不去的這個人,袁守逸。
再看袁守逸,符長寧的心中仍覺既厭且憎,甚至還帶着一點點的難說的畏懼。
因爲意識到了她對於袁守逸的情感之中還帶着一些畏懼,符長寧轉眼再看袁守逸的時候,就更加覺得煩躁厭惡了——也不知道是如何,哪怕是她在見了她這輩子最大的敵人祁烈的時候,她胸中的憎惡也沒有這般的強烈,她心中的不安也沒有這樣大過。而且她在遇到祁烈的時候,自己覺得其實自己已經將那段仇恨放得不是很重要了。但不知爲何,在看到袁守逸的時候,符長寧只覺得胸中一股強烈的恨意幾乎要從喉嚨之中噴薄而出。
她皺起了眉頭。
袁守逸看到符長寧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可以說是皇后娘娘,一腳正踏入半灑清光的淮安閣裡,另一隻腳還在門外,她那八福湘水的裙子就那麼有一半兒還迤邐在地上,另一半兒,也隨着她的動作而掩蓋住了大部分的繡鞋,只餘留了一點點兒的精巧鞋尖兒露在外面,正巧的,鞋尖兒處繡了一直彩耀輝煌的鳳凰,鳳凰口裡還含着一顆東珠——這顆東珠卻是實實在在的鑲嵌在鞋面兒上面的,散發着柔和的光,映襯
得她的裙角都似帶着白色的霧氣與雲彩一樣。
而她的人……
袁守逸眯起眼,仔仔細細的打量着這位神態倨傲的年輕女子。女子的年紀不大,眉眼之間甚至還有豆蔻的嬌豔之色,但是眉目卻已經生得十分秀麗奪目了。她的頭上簪帶着幾根簪子,都不是什麼十分突出奪目的樣式,但不論如何,簪帶在她的頭上,卻又都顯得十分名貴華美。這個女子的妝容極淡,也許是因爲她想着在暗處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臉,又或許是她對這位淮安閣主人太過熟悉,以至於不需要嚴妝相待了。不過不論是哪一種,這女子的薄妝粉黛在袁守逸的眼裡,卻要比他見過的許許多多的女子都要好看上許多——又或許,是她真的生的要比常人更加精緻美麗一些。
只是唯一一點令人起疑的是,這個看起來十分驕矜的女子,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裡,就流露出了許多複雜的難以想象的神色,細細看過去,好似是厭惡或是畏憎,總之,不是什麼友善的模樣。
但是哪怕是這樣失儀的神色,卻也沒有讓這個女子的優雅減掉半分,反而讓她高高在上的如同瑤池仙子一般的神色裡,更平添上了幾分適宜的煙火氣息。
袁守逸勾了勾脣角,綻開了一絲極涼薄的笑,起了身,就對符長寧微微頷首,說道,“見過公主殿下了……”
公主殿下?
哪怕就是在這天嵐國的皇宮裡頭,因着符長寧已經是別國皇后的複雜身份,大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位嬌客,卻也都只說一句“殿下”就算了,很少有人直呼符長寧還是“公主殿下”的——除非是東宮之人或是公主府舊屬。然而這個袁守逸,既不是東宮的人,又不是公主府的舊臣屬下,此時又爲什麼要直呼“公主殿下”呢?符長寧是並不認爲袁守逸是這樣一個會有“無心之失”的人的。
符長寧同樣眯起了眼睛。
“閣下是何人?”儘管知道了袁守逸的身份,但是符長寧還是這麼問出了口。她擡了擡下巴,將目光放得更高,看起來不可一世的樣子。
袁守逸非常和氣的笑了一笑。
不過這次,卻並不是袁守逸搭話了。
方纔一直觀察着兩人神色的符長安,這個時候懶洋洋的起了身,他仍舊赤着一雙腳,就這麼走到了符長寧的面前,指着袁守逸,對符長寧笑道,“羲和,這就是我同你說過的那位能人,袁卿。”
“哦?”符長寧淡淡的挑了挑眉——她已從最初的無可適從適應了起來,符長寧本就是個遇強則強的性子——這會兒,符長寧上下打量了袁守逸一番,薄薄的笑道,“竟是那位呀——”尾音拖得極長。
袁守逸卻不介意符長寧褒貶不明的語調,他反倒是十分和善的笑了一笑,對着符長寧說道,“正是臣下。”
符長寧打鼻腔裡頭“哼”了一聲,並不去接他的話。
符長安對袁守逸笑說,“公主殿下養尊處優慣了……”
這話裡,原就帶着幾分調侃。若是擱在平時,符長寧定然是會笑嗔一句打趣過去,但是現在,不知怎的,聽了符長安對着袁守逸也叫她是“公主”,又說她是“養尊處優”,符長寧竟是心中很是不舒服了起來。
於是符長寧沒說什麼話。
符長安倒是像是沒怎麼察覺一般,給符長寧拉到了坐席上坐下,又斟倒了桃花酒——也不知這個季節,他是從哪裡挖出來的——拿了一個小盅,就塞到了符長寧的手裡,卻對袁守逸說道,“這是我最疼愛的妹妹,袁卿一定聽說過的吧?——唔,也是你們二人有緣,羲和嫁入建蒙國已久,此次是過來探病的,若你再晚些過來,也許你們二人就並不能碰上面了……”
符長寧就算是很討厭符長安對於袁守逸的熟稔和熱絡,但是這會兒符長安說的這話,符長寧卻也是沒有辦法對他發什麼脾氣的。於是只好將手中被強塞進來的就被放下,望着窗外,心中嘆了一口氣。
符長安笑嘻嘻的。
袁守逸卻點點頭,溫聲道,“若真如同殿下所言,那臣下與公主殿下之間,大概真就是緣分所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