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凝固一般,風夫人有些不忍心看着皇帝絕望的神色,靜靜地站着,等着他恢復過來。
二十多年了,難得他還記得姐姐,也不枉費姐姐一番深情,只是造化弄人罷了!
皇帝明明很愛姐姐,姐姐也很愛她,而他們卻不能走在一起。
縱使情深,奈何緣淺!
皇帝深深地凝視着風夫人的容顏,那五官,無一不是他所熟悉的,卻也有些陌生,他以爲時隔多年,變了些,原來真的不是,雙生姐妹,難怪會長得這麼像。
一陣陣絕望如潮水般幾乎把他滅頂,大起大落的情緒,讓皇帝備受打擊,臉色蒼白,難以接受剛剛那麼美好的一切,只是黃粱一夢,這麼快就醒了!
即便是夢,也別讓這麼快就破碎,他還以爲,真的是心兒回來了。
太突然的喜悅衝昏他的頭腦,怎麼忘記了,若真是心兒,又豈會嫁給別人!
“心兒從來沒提過你!”皇帝平板地道。
秋水盈憂傷一笑,道:“當年秋水家生了雙生姐妹,算命的說,雙生是秋水家的禍根,會克爹克娘,爹孃怕我連累家門,從一出生就把我丟給乳孃養大。姐姐是小姐命,我是丫鬟命,我從小就在市井長大,孃親爲了養活我,離開秋水家,去鳳來酒樓當廚娘,爲了讓我吃好點,穿好點,她忙碌了十幾年,最終因勞累過世,而最諷刺的是,孃親的病,是因爲我交不出銀子延誤而死。她臨終之前怕我一個人無依無靠,便告訴我真想。”
“當時我剛受孃親去世的打擊,又聽說自己被家人遺棄,悲憤之下我偷偷跑去秋水家。看見那氣派的門庭,秋水老爺和夫人出門的衆星捧月,我便想到我那爲了養活我沒錢治病而死的孃親,那時候很氣,太年輕,做了一些對不起姐姐的事,你在獅子橋遇到差點失血過多而死的姐姐就是我做的錯事。”
聲音停了一下,有些苦澀,似乎想起這些往事,對秋水盈來說,是備受折磨的一件事,她極力不想說起下面的事。
皇帝靜靜地等着她的下文,她才繼續開口道:“或許我天生就不是做壞事的料,那一次之後嚇壞了,心想着反正我也無病無痛長大了,最多吃點苦頭而已,就當作沒有親生爹孃,沒有姐姐這回事。可陰差陽錯的,我當時認識冰月宮的南宮堂主,他喜歡姐姐,卻把我錯認,也許是和姐姐說起這件事,她便找到我,這才發現,自己還有個妹妹在人世。”
“她經常偷偷來看我,對我很好,有好吃的,有好喝的,姐姐都不會忘記我,教我讀書認字,或許是雙生姐妹真的有心有靈犀,也可能是因爲姐姐聰明,對我陷害她一事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雖然我不知道哪兒露出馬腳,她閉嘴不提,我實在內疚,才向姐姐坦誠自己的錯事,她不但沒怪我,還偷偷瞞着秋水夫人和老爺變賣了首飾,幫我娘修葺墳墓,那時候我對自己說,一輩子都會對姐姐好!”
“可是……南宮堂主後來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棄了姐姐反而跑來追求我,雖然我們長得一樣,性子卻南轅北轍,一個是雲,一個是泥。那時候姐姐可能是有點喜歡南宮堂主的吧,我就開始逃避他們,雖然不是我的錯,卻感覺自己是他們感情的儈子手,沒想到姐姐卻因爲誤會我是謙讓,竟然應了你的要求,入了太子府……後來秋水家起火,她爹孃都意外死亡了,你出現的時機剛好,撫平她所有的傷口……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她剛進太子府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曾經悶悶不樂,我們一個月才見一次面,每次都感覺得出她過得不開心,特別是秋水家出事的那段時間……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我覺得自己很愧對姐姐,她的不開心和痛苦都是我造成的,她想要彌補失去爹孃疼愛的我,所以纔會成全我,可悲的是,我對南宮堂主根本就沒那個意思,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有好好交流過,我想爲她好,她想爲了我好,才造成這個局面,姐姐她最無辜……即便她後來是真的愛上你。”
“那段時間,姐姐出來見我的次數明顯多了,顯然是想讓我分享她的快樂和幸福,一天比一天甜蜜,還有小女兒的嬌態,還帶來我喜歡的茶花,因爲雙生,我們的喜好都一樣,我以前住的院子裡,滿滿的,都是姐姐送的茶花。那時候我才真正地放心,我以爲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便是他最大的靠山,有太子保護着,還有誰能欺負姐姐……”
風夫人苦笑了下,淡淡地道:“其實對秋水家來說,我是個不祥之人,這件事畢竟是家醜,姐姐不提並不奇怪!,那時候她愛着你,爹孃又去世,死者已矣,何必讓別人多論是非,我也不喜歡提起那些事。”
秋水盈說得合情合理,他想要找出破綻都不成,皇帝的神色呆呆的,倏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拿出那支木釵和令牌,雙手還不住地顫抖,“這是怎麼回事,我給心兒的東西,爲何會在你手上,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麼,你一五一十給我說清楚,事無鉅細,我統統要知道!”
風夫人一怔,皇帝以爲她不想說出實情,不由得大喝, “快說!”
風夫人被他聲音裡的急切驚了一下,已經很多年沒有回憶這些往事,現在一想起來,風夫人就覺得遺憾、愧疚、和痛苦。
她一直很自責,當年若不是她,或許她最愛的姐姐就陰差陽錯進了太子府,後面的事就不會發生,她會很幸福。
可惜,錯誤鑄成,這是她心裡一輩子的傷口。
“我清楚地記得,有兩個月的時間,姐姐都沒有出來見我,我還以爲姐姐是太幸福了,又或許太子府的規矩太嚴,並不太上心。可是……有一天她的侍女卻傳信給我,說姐姐要見我!神色有些着急和擔憂,很讓我擔心,當時顧不得其他,便央求南宮堂主帶我進太子府,我第一次看見姐姐哭了,她好像很害怕什麼,讓我們想辦法把她救出去。我並不知道發生什麼,可姐姐卻跪下來哭着求我們帶她走,除了悲哀,我還看見她眼裡的絕望。當一個清傲的人寧願放棄自尊下跪哀求,沒有人能拒絕。當時你並不在京城,想要帶走她還算容易,南宮部署了兩天,便做好準備帶走她,可是我們並不沒有想到,災難來得那麼突然,那一晚,太子妃給姐姐灌下一碗毒藥,想要毒死她,連帶着也毒死孩子。南宮救出她的時候,姐姐已經昏迷不醒,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抑制毒藥,壓住她體內的毒性。”
聽到這,皇帝的拳頭緊緊地握緊,青筋暴跳,倏然一拳頭砸在門扉上,血液四濺,風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沉默在偌大的房間裡爆發,皇帝呼吸沉重,體內如岩漿般怒火和恨意蜂擁而上,又拼命地壓抑着,沒有全面爆發出來。他雙眸微紅,有怒,有心疼,當年的證據都被人銷燬,他知道是太子妃做的,卻苦無對症,就算有證據,他也奈何不了她……
他的心兒……
“繼續說!”皇帝沉聲道。
風夫人嘆息,人死了,再多的愧恨都於事無補,她繼續說道:“姐姐出事第二天你便回來了,全城戒嚴,南宮利用冰月宮的眼線,幫我們躲過了太子府的侍衛……”
“不可能,冰月宮是最近幾年才崛起,二十幾年前怎麼可能會有冰月宮?”皇帝倏然發現不對勁,審查似地看着風夫人。
風夫人搖搖頭,“是,外人都以爲冰月宮是最近幾年才崛起,其實冰月宮在慕雲的時候就有了,那時候不叫冰月宮,是慕雲創立的組織,分別派他們管理風家堡的生意,當時是正正當當的生意人,四大堂主都各自管理一片事業。到了南瑾的時候,纔有了暗殺組織和買賣情報等生意,並且成爲主要的生意,外人才知道是冰月宮。”
“接着呢,心兒到底怎麼樣了?”皇帝急匆匆地問道,毒解了嗎,爲什麼知道他在找她,也不願意回來?
風夫人道:“我們在京城住了半個月,等風聲過了之後,才悄悄離開京城,去了鳳城,那時候你正忙於奪位,追查也不是很緊,南宮很快便能引開你們注意力。姐姐身體很不好,毒藥根本就沒法解,只能壓制着,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衰弱,那麼美麗的人,才半個月便瘦骨嶙嶙,很是嚇人,大夫說,如果繼續懷着孩子,她熬不到出生的時候,就算熬到孩子足月生產,姐姐也過不了那關,毒素會影響孩子,生出來的,也可能是死嬰……。”
皇帝的心很痛,是心臟被絞的痛,他根本就無法想象,心兒那瘦弱的身子是如何熬着的,那孩子保不住,是意料之中吧……
南瑾,不是他的孩子……
一切都是他遙不可及的夢,他最終沒那個福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那即將涌出的液體,是什麼呢,難道是身體裡過多的水分?
“我們去勸姐姐把孩子拿掉,那樣她纔有一線存活的希望。可她執意不肯,從京城到鳳城,我說了很多次,每次她都沉默地撫着孩子,還威脅我,如果敢對孩子不利,她立刻陪着孩子去死,姐姐看似很柔,性子卻很剛烈,我自然是不敢亂來。到了鳳城之後,南宮幫我們找了住處,還介紹我去風家酒樓工作,姐姐整天足不出戶,我們又拒絕和別人來往,從未有人發現過我們,加上南宮引開了你們在追蹤。我便安心在鳳城住下,打算多攢點錢,好好地照顧姐姐和孩子。事也湊巧,慕雲喜歡我,想要娶我爲妻,南宮利用風家幫姐姐隱瞞行蹤被他知道,我也知道瞞不住,便誠實告知。誰知道他不在意,還盡心地幫我照顧姐姐,姐姐也不想因爲她而耽誤了我,當時我也想着,嫁給慕雲,便有能力找最好的藥材給姐姐治病,風家那麼有錢,慕雲認識的人也多,說不定姐姐能渡過難關也說不定。於是我便答應嫁給他,姐姐知道她也許活不久了,怕孩子生出來後,若是能存活,定是名不正言不順,對孩子的成長也不好,慕雲便讓我也假裝懷孕,爲了姐姐,到時候把孩子移花接木……”
“你的意思是說,南瑾他……他是……”皇帝被拋入地獄的心情又被風夫人的話,狠狠地踹上天堂,那種大起大落的滋味,讓精明的天子言語有些笨拙,俊逸的臉全亮起來,浮上莫名的光彩……
南瑾他是……真是他的兒子嗎?
幾乎是緊緊地鎖着風夫人,眼光裡全是期盼,若是搖頭,風夫人都能想象,天子的靈魂都會裂成碎片。
“是!”風夫人沉聲道,“他是你和姐姐的兒子!”
喜悅的心底噴射,他激動得一下子都忘了說什麼,在被人狠狠地推下地獄之後,閻王突然說,哦,你本該上天堂的,那種巨大的反差,心臟不好的,幾乎都不能承受。
他似乎聽到喜悅在唱歌的聲音……
“那心兒呢?”狂喜過後他又一臉恐慌了,雖然已經預料到,卻依然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
“皇上你不是猜到了嗎?”風夫人沉痛地道。
皇帝手心一陣涼,風夫人悲傷地道:“有一次滑胎,差點流產,姐姐便如驚弓之鳥,動也不敢動,整整呆在牀上兩個月,人那麼瘦,肚子卻好大,還經常會踢人。姐姐很高興,因爲有動靜,代表着孩子在健康地成長。中了奇毒,姐姐能活着已經是奇蹟,更別說生下孩子,她是耗盡了自己的生命,來養育孩子,把生的希望留給孩子。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姐姐是拼了最後一口氣,把孩子生下來,一聽到孩子的哭聲,便帶着笑容安詳裡離世,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生的是雙生兒,可惜的是,老大一生出來,還沒來得及哭,便隨着姐姐一起走了,而南瑾,卻是先天不足,不良於行……”
皇帝心臟驟然停頓,絞痛般的感覺猛然重了千百倍,壓得他幾乎窒息。
雙生……
而另外一個孩子卻不幸夭折!
他剛剛知道兒子的下落的喜悅,卻被失去一個孩子的痛,狠狠地衝掉,兩個孩子,他連抱都沒抱過,而心兒,他也沒有保護好,他甚至那麼狠心地去對待心兒拼命生下的孩子……
天啊……
他都做了什麼?
不僅沒有盡過一天當父親的責任,還一味地傷害孩子,甚至曾經起過殺心……
一想起來,他的背脊就一陣發寒。
掩面,淚水順着指縫滑下。
“南瑾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他爹嗎?你什麼都告訴他了?”皇帝的聲音都是痛苦。
風夫人點點頭,“我一直把南瑾當成親生的孩子撫養,慕雲也是,視如己出,可我始終覺得對姐姐很不公平,南瑾很小就聰穎,因爲腿腳不方便,他受過比常人更多的打擊,承受力也強,在他十歲那年,我便告訴他所有的事情。我想讓南瑾知道,他不僅有兩個疼愛他的孃親,還有哥哥,另外一個娘,雖然沒有抱過他,見過他,卻真真實實是用整個生命在愛他。”
皇帝苦笑,也就是說,南瑾明明知道眼前的是他爹,卻始終沒有和他相認,他心裡一定很不屑這個爹爹吧?
是他對不起他們母子三人!
“心兒……心兒爲什麼不找我,她應該知道我在找她的……”
“是,姐姐知道你找她,可她不願意回去,皇上,你捫心自問,當時她回去了,三個人都會沒命,她說她厭倦了太子府的陰謀詭計,不想自己的孩子也過那種生活,千叮萬囑,若是她有什麼閃失,就把孩子當初親生的,一輩子都不要讓他靠近京城,也別讓他知道他的身世,她寧願孩子從不知道有過她!”風夫人想起命苦的姐姐,口氣有些衝了,她曾經也怨恨過他。
皇帝三魂六魄都沒了,愣愣地呆在那兒……
風夫人繼續道:“你後來當皇帝了,派人一直查他們母子的下落,其實都是南瑾佈下的假象,你查到的,都是他僞造的!”
風夫人說到這,跪下來,磕了一頭,懇求道:“民婦今日說了這麼多,只想皇上能放了南瑾,他就算不敬,請你看在姐姐的份上,別傷害他!”
皇帝愣愣地看着底下的風夫人,神色空洞,“我都對你們做了什麼?真是……”
罪不可恕!
心頭一股血氣翻涌,事隔二十多年,終於知道當年的真相,而他一直對風家,對南瑾,都做了一些不可饒恕的事,皇帝百感交集,痛不欲生,那種悔恨的心情,無人能明。是一種交集了許許多多的複雜情緒。
天牢!
皇后看着南瑾,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聞中驚才絕豔的右相,震驚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爲何皇帝這麼寵信他。
南瑾爲官數年,卻極少露面,他的防護措施又做得極好,皇后深居皇宮,自然沒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天牢怨氣凝重,皇后乃是萬金之軀,小心沾染不詳之氣!”南瑾眸光淡然,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話。
皇后會出現在此,出乎南瑾之外,不過她的目的他卻非常瞭解。萬世安雖然老謀深算,非常狡猾,卻遠遠不如眼前的皇后來得有震懾力,不愧是一朝之後,儘管做了很多喪盡天良的事,卻始終沒有人能抓到把柄,謹慎是她最主要的處事原則,比起萬世安,這個女人更讓人忌憚。
萬家的能在這一代達到鼎盛,她功不可沒。
“右相大人,寵臣和罪犯的落差,感覺如何?”皇后冷淡地問道,面對牢房裡那麼狼狽卻潔白的身影,她不敢掉以輕心。
這個男人,在聖天的經濟和政治都佔着非比尋常的地位,微微動搖足以動其國本。
“沒什麼感覺!”南瑾冷然道,靜坐着,眉眼間卻有種不可褻瀆的倨傲和清貴,氣勢凌人,不敢逼視。
皇后見慣大風大浪,也忍不住爲他喝彩,她安靜地看着風南瑾,淡淡地開口,“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此言不假,右相大人這麼受皇帝寵愛的大臣也會被下獄,真讓本宮意外。不過右相大人的放蕩不羈,無視道德倫理,也教本宮刮目相看!”
“皇后娘娘,您大駕光臨,就爲了說這些無聊的話嗎?”南瑾冷諷地勾起脣角,眼光掠過一抹不爲人知的陰狠。
“怎麼會是無聊的話呢?”皇后皮笑肉不笑,“人生在世,十有八九,都在說無聊的話,虛僞的,謙卑的,傲慢的,挑釁的,空洞的……都是無聊話。”
“恕罪臣愚鈍,不太明白娘娘話裡的意思!”
“右相大人聰明絕頂,又豈會不知本宮話裡是何意思,你太拐彎抹角是就太假了!”
南瑾哼了一聲,倨傲的眼神寒氣逼人,“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皇后並不生氣,微微搖搖頭,“皇上能容忍你這麼多年,真是奇蹟,看來右相大人這張臉佔了不少好處!”
南瑾風輕雲淡,冷冷勾脣,“皇后也覺得罪臣長得很賞心悅目麼?呵呵,真是罪臣的榮幸啊!”
皇后眸光一沉,略見陰鷙,早知他的厲害,卻沒想到是如此難纏的人物。
“風南瑾,你在不驚動本宮和皇上之下能控制整個寧州,本宮對你實在刮目相看,但是,本宮不指望你能幫忙,希望你撤回寧州和川雲的軍隊!”皇后開門見山,語氣決絕,極爲霸道和沉穩,足以表達她的決心。
南瑾眉梢一挑,掠過寒峭的嘲笑,“皇后娘娘,您忘記了,我是戴罪之身,身陷天牢,想要發號施令,恐怕很困難,不好意思,皇后娘娘的懿旨,罪臣不能照辦!”
皇后冷笑,“這種事對右相大人而言,不算難事!”
“那是皇后娘娘太高看罪臣,罪臣沒那個本事!”
“右相大人謙虛了,在宮裡和皇上週旋的時候就安排好左相這枚棋,大人的神機妙算讓本宮佩服!”
“皇后娘娘多心了,罪臣和左相大人並無什麼利益衝突,本身也是相互利用關係,倒是娘娘的疑心,着實讓人爲難。”
“我們不需要你的相互利用關係!”
“請把那個們字去掉,您不需要,左相大人需要!”
“右相大人,這麼說,你是執意要和本宮作對?”
“皇后娘娘,聽左相大人的意思,並無撤軍之意,這是皇后的命令,還是左相的命令,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您現在姓蕭,萬家的事,左相大人做主纔是!”
“右相大人,萬家的事,本宮永遠有權做主!”
“那抱歉了,無能爲力!”
“本宮現在就能以圖謀不軌的罪名,將你秘密處決!”皇后聲音頓然一沉,兩人都是難纏的人物,一對碰上,難免殺氣涌動。
“圖謀不軌,哈哈哈……”南瑾發出一聲猖狂的笑,“皇后娘娘真愛說笑,罪臣若是圖謀有軌,還會在天牢嗎?”
“這麼說是承認了?”皇后沉下聲音。
“承認什麼?承認皇后娘娘你秘密處決人的手段高,還是承認罪臣圖謀不軌?好奇怪,這兩樣世人皆知,用得着我承認嗎?不是公開的秘密嗎?”南瑾神色極爲困惑,清涼地送出兩聲冷笑。
皇后氣得血液差點逆流,她冷冷一笑,勾起脣角,“右相大人,風家堡上下多少口人命?”
圖窮,匕首現!
風南瑾嘲諷冷笑,“你們夫妻威脅人的時候,能不能換個說法?老是提醒風家堡有多少口,真是奇怪,我是風家堡的主人,連家裡有多少口人都不知道嗎?爲何你們都迫不及待地提醒呢,那換個說法,萬家有幾口人,這恐怕是風家堡幾十倍吧?”
“風南瑾!”皇后風度大失……
“皇后不說,還真的忘記了,您還欠着罪臣兩條人命,嗯,這麼說起來,罪臣當初還是特意爲了皇后娘娘纔會當上聖天的右相!”南瑾面無表情地吐出讓人震驚的話。
特別是最後那句,明明是那麼曖昧的話,卻讓皇后背脊發涼,“你什麼意思?本宮什麼時候欠過你人命?”
南瑾冷笑,“皇后貴人事忙,這麼多年前的事,自然不記得。皇后,你知道報復仇人最痛快的方式是什麼麼?”
皇后沉默不語,風南瑾笑了,說道:“報復仇人最痛快的方法不是要她死,而是把她最心愛的東西搶過來,然後在她面前狠狠地撕碎。皇后,你最心愛的是什麼?”
皇后一陣毛骨悚然,猝然厲喝,“住口!”
“怕了?”南瑾不鹹不淡地道:“皇后心理真是脆弱,開個玩笑就承受不住!”
皇后愣了愣,氣得幾乎吐血,從進來到現在,除了剛開始,後面她都被南瑾牽着鼻子走,這對一切掌控在手的皇后,是種不好的預感。
“寧州和川雲的軍隊,撤回去,這是本宮最後一次警告你,你的妻子和女兒被一被殺,一失蹤,都是皇帝做的好事,以你的性格,不會還偏幫着他,既然如此,那就讓軍隊滾回去,不要上京添亂!”皇后冷聲警告,像是最後的通牒。
南瑾直笑不語,直到皇后拂袖離開,他才喃喃自語,“機關算盡太聰明!”
勝負只在眨眼之間,提早暴露自己的實力,只會讓對手更加防備,死得更慘!
南瑾閉眼,養精蓄銳,耳尖的又聽到牢門打開的聲音,脣角冷笑,眼睛微微睜開,一看來人又閉上眼睛,他笑得更薄涼,今天天牢可真熱鬧,全天下最尊貴的兩位人物接踵而來,真是夠……
煩人的!
剛剛聽到南宮靖寒的暗示聲,可能會傳遞什麼信息給他,沒想到才趕走皇后,皇帝就到了!
“南瑾……”皇帝痛苦的聲音傳入他耳朵,那種夾着悔恨和期盼的聲音,讓南瑾心裡咯噔一下……
大白天,發什麼瘋了?
固執的閉着眼睛,不加理會,靈活的腦子卻不斷地設想着所有的可能性……就被一句話震得睜大的眼睛……
“我的孩子……”
“誰是你的孩子?”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截斷他的話,南瑾臉色陰沉。
該死的,靖寒沒攔住他娘!
“南瑾……你很恨父皇嗎?”皇帝戰戰兢兢地問,不敢太大聲,怕是嚇着他似的。
南瑾沉默,許久才道:“我爹過世很多年了,皇上想要兒子就多努力!”
“南瑾……不要這樣,我不知道……”皇帝顯然手足無措,那種意氣風發全不見了,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討好的味道。
“有句話說,不知者無罪,所以我不恨你!”南瑾冷然地道,一眼掃過皇帝痛苦的臉,並無太多感觸,他已經過了需要爹疼的年齡。
皇帝伸手想要碰觸他的臉,南瑾蹭一聲從牀上站起來,好似瘟疫般,躲得遠遠的,他對人體接觸反感,除非是他能接受的人。
皇帝一愣,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天牢的陰風不停地吹着,劃過掌心,只留下悔恨的痕跡。
皇帝深深地明白,南瑾很恨他,是啊,若是他,也會恨的!
“對不起!……你能原諒父皇嗎?……你能不能……”
“皇上,我很累,若是沒有什麼事,請你離開!”南瑾冷淡地打斷他的話,故意不去看他那張悔恨的臉。
他現在悔恨有什麼用,母親和哥哥的命,不是他悔恨就能挽回的,若不是當年他的不信任,傷透母親的心,母親也不會被人暗算,受盡折磨而死,還有哥哥,豈是一句對不起就完了!
“南瑾,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娘和你們兄弟,請你給我個補償的機會,父皇找了你二十多年,從來沒忘記過你們母子!”皇帝痛苦地說,被親生兒子排斥和抵抗的痛苦充斥五臟六腑,狠狠地撕扯着他的心。
南瑾冷笑,無動於衷,“皇上您說笑了吧?母親和哥哥已經死了,你要補償就下去,至於我,免了,不需要!”
他說得極爲無情,那種潛移默化的排斥在身份**地爆發之時,也隨着爆發。
他的痛苦,與他無關!
皇帝被他刺得臉色一白,慌忙解釋道:“我沒有殺流蘇,真的,沒殺她!”
南瑾哼了一聲,這件事本就在他掌控之中,否則他怎麼可能這麼平靜地待在天牢,早就翻天了!
見南瑾不說話,皇帝以爲流蘇的事情總算是能挽回一下,匆忙解釋道:“女兒國的人給她喝下一種藥,應該是毒藥的,不會致命,只是被帶走了!”
其實是他是動了殺心,不過臨時被人攔下了,不過這個自然不能和南瑾說。
“那又如何?”南瑾淡淡地反問,“根本就不關流蘇的事,你想做什麼?公開我的身份嗎?皇上,請問一聲,你不顧皇室的尊嚴了嗎?”
皇帝一愣,這才意識到什麼,猛然睜大眼睛,他太過高興,都忘記了這層關係,叔叔和侄子同娶一人,別說聖天皇室沒有過,連歷史上都是極爲罕見的,若是公開他的身份,這件醜聞只會越發厲害,貽笑大方。
南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皇上也無需爲難,就當作沒這件事發生便是!”
“當然不行,你是朕的兒子,是我朝的皇儲!”
“不好意思,我不感興趣!”
皇帝聞言一窒,強硬地道:“不管你承不承認,你血液裡始終有我一半的血,你是蕭家的血脈,你姓蕭,這點永遠不變!”
這個兒子這麼優秀,江山若是交給他手裡,一定能達到鼎盛。
可惜,南瑾不買賬,“可是怎麼辦呢?我覺得風南瑾比蕭南瑾更好聽,沒有改名的必要!”
“南瑾……”皇帝低呼,發怒也不是,責怪也不是,只覺得悲傷,他看不見南瑾態度有半點的軟化。
“你當初當右相,單單就是爲了報仇和保護風家嗎?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是想要親近父皇的意思麼,我纔是你血脈相連的爹爹啊!”
南瑾淡淡一笑,“血脈相連?哼,母親懷着我們被人下毒的時候你在哪兒?母親生我們死亡的時候你在哪兒?我兒時受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兒?我成長的所需陪伴的時候你在哪兒?這些時候,在我們身邊都是娘和爹,你好意思和我提血脈相連,這東西對我而言不重要。小白雖不是我親生,卻勝似親生,誰在乎這點關係?愚蠢的人才會苛求這麼多!”
“我不是三歲,五歲的風南瑾,不需要你什麼補償。你要懺悔,你要補償,那是你家的事,與我無關!”
皇帝面色痛苦,“我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了嗎?之前還好好的,一定是方流蘇的事,我幫你把她帶回來好不好,我馬上……”
“不用了!”南瑾淡淡地打斷他的話,“你應該感謝流蘇,是她,我才放下所有的恩怨,聖天容不下流蘇,就讓她回女兒國!”
“那你呢?”皇帝心裡一頓……
南瑾眼光柔情一閃,“她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你瘋了,爲了方流蘇,你寧願在放棄這兒所有的一切,風家的根基也在聖天!你也是聖天的皇子,怎麼能拋下所有去女兒國!”
“傾盡一切又如何,站在那頂端,無人能分享喜悅和成功,要來何用?”南瑾淡然答道。
“方流蘇到底有什麼好,能讓你這麼做?”皇帝看起來很痛心,南瑾的決心無人能動搖。
南瑾微笑,“她沒什麼好,就是無人能取代!”
我覺得我是鐵人,今天凌晨回來的,竟然能熬夜寫出快一萬,童鞋門,給點掌聲吧,挖卡卡,我估計要睡好長時間了,祝大家看文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