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風夫人笑得語意不明,有三分嘲諷,又有三分嘲笑,更有四分心痛,她眼睛閉了閉,遮去即將溢出的眼淚,“南瑾,你真的要氣死我嗎?”
南瑾沉吟着,拉住風夫人的手,穩穩地握着,“娘,路是我選的,這一天也在預料之中,你相信我好嗎?我會好好地把這件事情解決。”
“怎麼解決?”風夫人睜開眼睛,定定地看着南瑾,“你們三人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他日出門,人家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人家會說你什麼?還有蘇蘇,蘇蘇這個罵名,要戴着一輩子,你以爲不在乎流言就能活得心安理得嗎?人言可畏啊,南瑾!”
風夫人最後那句話,如同用盡她所有的力量,聲音沉重,眉宇間盈滿疲倦,眼光都是對南瑾的疼惜和擔憂,她從未想過,南瑾也會有這麼任性的一天。
南瑾脣角譏誚,“人言可畏?娘,蘇蘇五年前還不是被人害得身敗名裂,才兩三年光景,人們就漸漸淡忘。我不在乎什麼流言,一旦有新的消息比這次的流言更震撼,自然能掩蓋過去,流言總是被流言掩蓋,到最後能在乎的人又有多少?”
“你什麼意思?”風夫人心頭一沉。
南瑾道:“沒什麼意思,娘,所有事情都交給我,你只要相信我,接納蘇蘇就好,這件事情從頭到尾蘇蘇都是無辜的,她當初假死離開王府,本來想過風平浪靜的日子,是因爲我的自私,才把她騙上風家堡,我想要自己幸福,所以纔會造成今天的局面,根本就不關她的事。娘,蘇蘇在世上本就沒什麼親人,一直把你當成親孃看待,如果連你也不理解我們,她會傷心的。娘,要怪就怪我,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蘇蘇只是被動地接受罷了,你也瞭解我們,蘇蘇是什麼樣的人,我又是什麼樣人,我想要一個人,她怎麼能逃開我的手掌心。當初騙她來風家堡,就是料定你們會留下她,她會被牽絆,是我用賭約把流蘇留在身邊,綁住她的腳步,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娘,你別怪她好嗎?”
“南瑾你……”風夫人臉色蒼白,雙眸冒火地瞪着他,真想在狠狠地抽他一巴掌,“你真是無藥可救!”
都什麼時候,還擔心蘇蘇會傷心,他該擔心的是他們的命還能存活多久!
南瑾脣角滑過一絲苦澀,沉靜地道:“無藥可救便無藥可救,我也不想被人救!”
當初決定娶她,就知道也許有一天會萬劫不復,他亦一意孤行,若是能放手,他早就放開了。
當初想要她的心那麼深沉,沒有一點點動搖。
如今更是堅不可摧,任何人都不能把蘇蘇從他身邊帶走……
任何人!
風夫人一口氣堵在心裡,越發沉悶,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簡直如晴天霹靂,她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南瑾的態度又很清晰地表態,他非蘇蘇不可,這可怎麼辦?
流言毀了蘇蘇,也毀了南瑾,是一把雙刃刀,把他們都割裂得遍體鱗傷。她知道不能怪蘇蘇,可卻又不由自主地想,爲何她會認識南瑾,如果不認識南瑾,她的兒子也不會爲她不顧倫理綱常。
紅顏禍水,果真不假!
風夫人雙眸深深地凝視着南瑾,冷聲道:“說實話,小白是誰的孩子?”
南瑾不避不閃,甚至沒有猶豫,誠實地回答,“蕭絕的孩子!”
風夫人像是被人在心口的位置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幾分,從流言傳出,她就一直在想,小白到底是誰的孩子?
心裡隱隱約約知道,也許這一切都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卻還存着一線希望。
希望小白是屬於南瑾的孩子。
然而,南瑾卻把這個希望給撕碎,七零八落,只剩下血淋淋的傷口。
心如被啃咬一般,疼得無法呼吸。
“真是瘋了!”風夫人撫着胸口喘息,脣邊不知道在嘲笑什麼,笑南瑾的執着,還是笑命運的作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南瑾沉默着,風夫人擡頭,斂去脣角的笑容,沉沉地看着他,“你說得不錯,南瑾,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南瑾不說話,默默地承受風夫人的指責,這也是爲何他不讓小白回來的原因,起碼要等到他孃親釋懷,不管什麼原因,他都不願意傷害到小白,盡他所能給這個孩子所有呵護。
“娘,小白即便不是我的孩子,你也疼了四年,能不能一直疼下去。”南瑾祈求道。
風夫人雙眸一瞪,責罵道:“娘還不至於那麼無知,整件事情你們三人都有錯,就孩子最無辜,要怪也是怪你們三人,關小白什麼事?”
南瑾微微一笑,頷首,“謝謝娘!”
“南瑾,你先出去,娘一個人好好想想!”風夫人躺下,淡淡地道,這件事對她的衝擊太大,她要仔細想想。
南瑾出了房門,交代侍女們照顧好她,便回了墨宇軒。
夕陽已經落下,淡淡的餘暉落在山霧朦朧的風家堡上空,覆上一層橘紅的溫暖。景色美得如夢如幻。
流蘇已經梳洗好,換上衣裳,南瑾回來,房間裡聚在一起的紫靈阿碧小翠迅速起身,行禮之後退出房間。
“南瑾,娘怎麼樣?還在生氣嗎?”流蘇緊張地問道。
南瑾搖搖頭,微微一笑,“放心,娘沒事,可能一時接受不了,給她點時間,慢慢會好的。”
“你撒謊!”流蘇深深地看着他,臉色悲痛。
“蘇蘇……”南瑾擰眉,流蘇上前一步,微微撫着他的臉頰,紅了眼睛,心口如被針扎似的,要花多少力氣,才能掩蓋住涌上的傷痛。
南瑾白玉般的臉頰,浮着不正常的紅暈,微微紅腫,兩邊嚴重反差,一看就知道被人打了。他微微蹙眉,暗喊糟糕,竟然忘了這事,心中懊惱無比。
流蘇猶如被人狠狠打了幾巴掌,火辣辣的痛蔓延到眼睛,心疼極了。
“疼不疼?”流蘇柔聲問道,猝然抱着南瑾,一陣陣苦楚如暴風雨席捲而來,把流蘇狠狠地擊倒,鼻尖都充斥着冰雪,冰冷投入脊骨,痛苦得難以呼吸。
“南瑾,對不起……”流蘇低泣,腦海裡閃過他被風夫人掌摑的畫面,如同萬箭穿心……
感同身受!
“蘇蘇……傻瓜,當兒子的,哪兒不被娘打過?沒事!”南瑾淺笑道,緊緊地抱住流蘇,肯定地道:“娘生氣不久的,你別放在心上,總要給她點時間。”
流蘇咬牙,嗯了一聲,道:“你先去沐浴,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回來!”
流蘇說罷,也不等南瑾回答,便出了房門,南瑾喊來阿碧,“跟着少夫人,她可能去後山,別讓她待太晚。”
晚上,風涼!
“是,公子!”
南瑾上了二樓的觀景閣,看着流蘇的身影緩緩地往後山而去,他臉色靜謐,墨玉般的眸子深邃而遙遠,眺望遠處峰巒疊起的壯麗美景,沉默不語。
夕陽沉沉地落在山後,餘暉覆蓋,在他臉上鍍上一層悽迷的光暈,樹影搖曳把餘暉打散,映在他臉上,明暗參半。
流蘇沿着山路一直上了山頂,麒麟山頂,霧氣繚繞,天上一片紅霞,耀眼絢爛,紅雲漂浮,非常壯麗。
流蘇靜靜地站着,深深地看着赤丹河上飄蕩的帆船,她眼光沉靜,微微閉上眼睛,長而微翹的睫毛微微顫抖,眼淚從顫抖的夾縫中緩緩溢出,滾滾而下。
山風捲過,吹乾她臉上的淚痕,一陣冰冷。
流蘇心中異常酸苦,整個人都被拋在沉浮的冰冷海水裡,承受着四面八方而來的寒冷,還有茫茫無路的彷徨。
她就像站在大海的中央,海天一色,潮水瘋狂地滾動着,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管往那邊走,都好似走不到盡頭似的。
天大地大,無處可走的迷茫。
她該怎麼辦?
相信南瑾麼?
可是怎麼辦呢,連娘都打了南瑾,那麼疼愛南瑾的娘都忍不住動手打了他,還有誰能容忍他們?
“姐姐,我該怎麼辦?”流蘇不由自主地想起錦繡,除了南瑾,她心裡最依賴的人。“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她究竟錯在哪兒了?
果然太過於幸福,會遭天妒忌。
她以爲會抓在手心一輩子的幸福,如今卻岌岌可危,面臨着破碎的危險。
這次的風暴,已經越來越大,會不會真的毀了南瑾,毀了風家?
流蘇喉嚨乾澀,鼻尖痠痛,一顆心如放在油鍋上蒸着一般,她知道她要和南瑾風雨同舟,共同面對這次的風雨。
可她怕,會毀了南瑾!
流蘇站在山頂很久,很久,直到夕陽都落下,天色灰暗,山間已是一片灰茫茫,站在小徑上的阿碧腿都有些軟了,想要過來喊她下去,看看天色又作罷,坐在一旁等着她,只要不吵到她就可以。
少夫人的腿還真硬,站這麼久和雕像似的。
流蘇沉沉地舒了一口氣,順其自然吧。
轉身,下山!
站得太久,腳微微有些發麻,流蘇才邁開一步,有些站不穩,踉蹌幾步,不小心猜到一邊的石頭,腳下一滑,狠狠地跌倒在一邊,頭重重地撞上地上的石頭,阿碧大吃一驚,立刻起身,“少夫人……”
流蘇頭一陣昏眩,似要昏過去似的,額頭上浮起一點淤青,阿碧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很嚴重。
阿碧扶着她坐到石頭上,擔憂地問一聲,“沒事吧?”
“沒事!”流蘇撫着被撞傷的地方,只是有些淤青而已,淺笑着安撫阿碧,“小事!”
猝然腦子一陣劇痛……
流蘇立刻捂着頭,痛苦地呻吟一聲,一副副在夢境中徘徊的畫面如潮水一般,瘋狂地閃過腦海……
貌似記憶恢復鳥,真不是時候……囧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