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傳旨的人是蕭寒,邪魅的男子一身官服,俊美中尊貴,尋常的流氣不見蹤影,只看見肅穆和威儀。這位風流王爺正經起來,還真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站在大廳裡,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錦繡緊張地站在他旁邊,着急地瞅着門口,寬大的袖子裡,小手緊緊地握着,緊張得冒汗,雖然已經有七分確定是流蘇,不見到面,她始終無法放下心來。
流蘇和風夫人一出來,錦繡一眼就認出自己妹妹,激動得睜大眼睛,興奮地大喊:“蘇蘇……”
“姐姐?”流蘇腳步一頓,錦繡已經衝過來,一把抱住她,陣陣香氣襲人,流蘇先是錯愕,再是驚喜,她沒想到會在風家見到有錦繡,“姐姐,怎麼會是你?你怎麼來了?”
“死丫頭,你這個狠心的臭丫頭!”錦繡輕捶着她的肩膀,眼淚直掉,她都不知道她剛聽到流蘇沒死的消息有多興奮,不顧自己懷有身孕,硬着要跟着蕭寒來鳳城,一路上又擔憂,又興奮,見到流蘇平安,她心裡緊繃了五年的弦總算是放下了。
“臭丫頭,真想打死你,爲什麼連姐姐都不告知一聲,害得我真以爲你死了,明明曾經那麼接近,你也不肯告訴我,蘇蘇,你的心,怎麼會那麼狠?”太多激動的情緒,太多的話都在心口盪漾,錦繡忍不住輕斥,蘇蘇連她都不相信,太傷她心了。
“對不起,姐姐!”流蘇伸手抱着錦繡,這幾天誰也不能傾訴的委屈全部涌上來,是姐姐聽到她的呼喚了麼,所以纔會來找她。她有好多話想要和她傾訴,最終卻只能說對不起。
錦繡雙手捧着她的臉,又哭又笑的,這是蘇蘇,眉目秀雅,靈氣逼人,都是她懷念熟悉的五官和氣息,她咬着脣緊忙搖頭,“沒事就好,蘇蘇沒事就好!”
她已經太感謝上蒼,讓蘇蘇活了下來!
流蘇淺笑地看着錦繡,乖巧如斯,如五年前那麼被她呵護備至的妹妹一般,不管再怎麼成熟,她開始錦繡的妹妹,即便是恢復記憶,那幾年的呵護也是她所珍惜感恩的。
蕭寒雙眸掠過寒意,果然是她!
一股怒氣在胸口如岩漿般迸發,激烈地如要吞噬他的理智,他七哥爲了她這五年受盡煎熬和痛苦,她倒好,逍遙自在地在鳳城過得風生水起。
好!
好得很!
若不是錦繡在場,他真想要狠狠地抽流蘇幾巴掌,爲他哥哥出氣!
簡直太過分!
“蘇蘇,先過來接聖旨!”南瑾淡淡地喚道,溫潤聲音介入她們姐妹重逢的喜悅和激動中,流蘇頷首,偏頭看見蕭寒陰鷙的眼光,微微怔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走到南瑾身邊。
“七嫂,好久不見,九弟有禮了!”蕭寒態度極爲惡劣,夾着一股尖銳的嘲諷,一本正經地給流蘇行禮。
似有意在風家人面前給她難堪。
南瑾眼光一沉,錦繡杏眸怒瞪,嬌斥一聲,“蕭寒,你什麼意思?”
蕭寒暗自咬牙,就知道不應該帶錦繡出門,轉頭狠狠地瞪她一眼,錦繡用力瞪回去,不悅地開口,“你對我妹妹客氣點!”
流蘇淺淺一笑,淡然道:“姐夫,您還是稱我蘇蘇吧!”
輕輕的一句話,既不讓他有機會對南瑾冷嘲熱諷,也不讓雙方感覺尷尬難堪,阿碧和小翠相視一眼,風家方家蕭家這三家人的關係真是亂得夠和諧的,輩分全亂了。
蕭寒眉心緊擰,一臉不悅,唰一聲攤開聖旨,從牙縫擠出幾個字,“風南瑾,風蘇蘇接旨!”
南瑾和流蘇跪下,風夫人偕同大廳所有風家的人都跪下,南瑾倏然想起坐輪椅的好處,起碼不用下跪。
“奉天承運詔曰:右相風南瑾偕同妻風蘇蘇立刻啓程,隨韓王入京面聖,不得有誤,欽此!”
“微臣領旨!”南瑾淡淡道,接過聖旨,站起來,看也不看,隨手卷起。
流蘇隨着站起來,心臟跳得極快,心裡有股說不清的恐慌,就仿若前面有一個無法看清楚的黑洞,正在吞噬着世間所有的一切,她站在洞口,舉步維艱,心生恐懼,無法料定,這兒會有什麼。
會不會把她的所有全部吞噬。
蕭寒冰冷地看着南瑾,嘲笑道:“右相大人真是無法無天,就算不顧倫理綱常,也要顧及到皇室的顏面和自己的名聲,本王有生之年算是大開眼界,懂得什麼叫囂張,什麼叫不怕死,說得正是右相您!”
南瑾對他的冷嘲熱諷絲毫不在意,冷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若不是九王多事,恐怕事情也不至於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又有什麼立場來指責我們?”
蕭寒俊顏一沉,“風南瑾,你就再囂張吧,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囂張到何時,這次的事你以爲能以尋常方式解決麼,滅了你們整個風家也不過爲,方流蘇的名字是上了皇家族譜的,是我七哥明媒正娶的妻子!”
南瑾哼了一聲,嘲諷地挑眉,“是嗎?若是我沒記錯,當初蕭王爺明媒正娶的是七王妃方錦繡吧?”
此話一出,蕭寒差點沒氣背過去,狡猾精明的腦子竟然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他,南瑾一句話,正中紅心,犀利得讓他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錦繡心中內疚,南瑾說的是實話,一切都是因爲流蘇代嫁引起的風波。
而流蘇,卻緊張地拉拉南瑾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刺激蕭寒,瞧他一臉陰霾,她都懷疑,若是他手上有把刀,一定狠狠地刺向南瑾。陰沉的眼光,折射出三分銳利和威儀,一寸寸地冷卻空氣,流蘇只覺得背脊一陣發寒。
“七嫂,你的手在抖嗎?”蕭寒觀察入微,眼色撇見流蘇顫抖的指尖,微微冷笑,上前一步,南瑾伸手把流蘇的手握住,不動聲色地拉到身後,挺身擋在蕭寒面前,不讓他接近流蘇。
蕭寒停下腳步,沉沉冷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們不顧世俗眼光,現在又有何懼?”
“七王爺不過是傳個聖旨,話未免太多也吧?還是你天生恬臊?”
阿碧小翠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玄北脣角一抽搐,心裡在爲公子叫好,氣死人不償命啊!
南瑾可能沒意識到他在罵人,不過這話說都聽得出來,拐着彎罵蕭寒像女人。
蕭寒又一次被南瑾氣得說不出話來,心裡的火焰如被澆一層油水,燒得更旺,渾身爆發出暴怒的危險。錦繡很顯然有了妹妹不要丈夫,衝着蕭寒沉聲道:“沒事閉上你的嘴巴!”
風夫人從頭到尾都在一旁沉默着,什麼話也沒說,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寒怒極反笑,狠辣的笑聲掃過他們,冰冷地道:“風南瑾,你就護着她吧,本王在看着,你能護到幾時!”
他說罷,冷冷地拂袖,“啓程!”
“南瑾,娘隨你們一起上京!”
“不行!”風夫人才說完,南瑾立刻打斷,他深深地看着風夫人,堅決地道:“娘,你留在家人,玄北,你通知玄武之後,便隨後跟來,其他人都不許妄動!”
“南瑾,娘擔心……”風夫人眼光擔憂。
南瑾搖頭,霸氣一笑,“娘,天下能傷我者不多,你放心,在家裡等着我們回來!”
“南瑾,蘇蘇,你們要小心!”風夫人知道勸不過南瑾,她拉過流蘇的手,交代道:“記住娘和你說的話,知道嗎?”
流蘇一時不明白她在說什麼,見她臉色有異,只得順着她的意思點頭,“是,我記住了,娘!”
“公子,少夫人,一定要小心啊!”衆人都不太放心,都細心地叮嚀……
錦繡在一旁看着,沉吟不語,不難看得出來,風家堡的人是真心疼愛蘇蘇,即便是現在謠言滿天飛,她們對她亦無輕蔑之態,言辭都是擔心和牽掛,這是蘇蘇的福氣,這些年能擁有一個這麼完美的家。
她記得當初他們的婚禮,她在觀禮的時候就覺得風南瑾疼妻如命,那場婚禮辦得極爲成功,讓她羨慕當時的新娘,還頻頻想起蘇蘇。
終於知道是爲什麼。
可是,這場風雨,他們能成功的渡過麼?
她試探地問過蕭寒,蕭寒只是冷笑,說一聲在劫難逃,她一時並不明白什麼意思,只是聽口氣,皇上是震怒了。
天子之怒,浮屍百里,血流成河啊!
縱然風家富可敵國,她也不知道該如何來挽回這個局面,根本就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法子。
錦繡和流蘇共乘一輛馬車,蕭寒和南瑾騎馬,身後跟着一隊御林軍,如押解犯人似的,浩浩蕩蕩地向京城而去。
蕭寒一路上沉默寡言,偶爾冷冰地掃視風南瑾一眼,臉色陰沉,都是因爲他,七哥纔會痛苦五年,每次一想到這,他就恨不得砍了風南瑾。
在蕭寒心裡,蕭絕對他的意義,比蕭越還要重要,他自小和蕭絕也親近。他任性,不肯接手皇家的事,只想遊戲人間,蕭絕放縱他,默默地把他的責任也揹負。不管他犯了多少錯誤,總有人幫他善後,他對蕭絕除了親近,還有一份尊敬,所以他玩世不恭,吊兒郎當,可在他眼裡,蕭絕和蕭越是他的至親,誰傷害他們,他就想殺了誰!
南瑾一路上也沒什麼動靜,眼觀鼻,鼻觀心,把惜字如金的美德發揮到極致,身後跟着的御林軍都覺得秋風蕭索,百里肅殺!
反觀馬車裡,卻是一片溫情濃郁,姐妹幾年不見面,都在傾訴着這幾年的思念,和各自的生活。
流蘇和錦繡詳細地說了當初逃離王府的事,卻有意把小白那段輕描淡寫,又把這幾年在鳳城的生活一一地和錦繡說,讓最親愛的姐姐分享她的喜怒哀樂。
錦繡都是靜靜地聽着,感覺蘇蘇變了不少,雖然在她眼裡還是那個眉目舒雅的蘇蘇,卻成熟很多。五年前的淡漠和疏離,換上了沉穩和堅毅,剛柔並濟,有股說不出的風情萬種,從骨子透出來,很是迷人。
她,成熟了很多。
錦繡也把這些年和蕭寒的恩恩怨怨都簡單地說了一遍,流蘇心裡蠻自責的,“如果不是我,你和他就修成正果,也不會受這麼多年的折磨。”
錦繡一彈流蘇額頭,“傻瓜,不是你的原因,這是我們的問題,和你有什麼關係,姐姐是介意他的身份。蕭寒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還不是貪圖色相才我和達成協議,只要救出你,我就陪他七夜,你說這種男人,姐姐敢把自己的一生幸福都託付給他麼?我沒認識他之前怎麼評價來着,嫁豬嫁狗也不能嫁蕭寒,女人若是愛上這個風流鬼,註定是一生不幸。我眼神不好,不小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認了。可我有陰影,不想嫁給他,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堅守對我的承諾。這幾年也不過是拿你當藉口來擋着他,說到底還不是怕真嫁給他,毀了我自己。還好拖拖拉拉幾年,也算是對我們考驗。說穿了,就是蕭寒他自己名聲不好惹來的禍,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少在那兒自責,好端端的,自找苦吃做什麼?將來蕭寒要是敢對不起我,很好啊,有你這個榜樣在前,我有樣學樣給他看,大不了一拍兩散!”
流蘇撲哧一笑,有些佩服自己,都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京城,還不知道有什麼劫難在等着我們呢。”
錦繡安慰着她,“不怕,蘇蘇,五年前你都挺過來,這次一定也會逢凶化吉,什麼事都沒有,風南瑾又是右相,皇上不會輕易把你們怎麼樣,哼,你的事一傳來京城,皇上聖旨就下,可笑,好似專門就逮着一個機會拼命地剝削,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你們是不會有性命之危,你不要想太多。”
流蘇頷首,半垂眼眸,她心裡沒有錦繡那麼樂觀,隱約有種不安,在心底慢慢地擴散。
“蘇蘇,你還記得你以前經常說的一句話麼?”
流蘇凝神,兩人心有靈犀,異口同聲道:“橋到船頭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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