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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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黛玉便坐車回到林府。一回到無竹居,黛玉覺得空氣都彷彿清新起來,果然是自己的地盤才讓人覺得舒服。

回房洗了澡,換了件青金色滾邊緞面花卉暗紋襖子,淡青色馬面裙,擦乾了頭髮,鬆鬆挽了,在炕上坐定,問起房裡的事務,七巧道:“也沒什麼不妥的,小丫頭們也聽話,不亂串門子,媳婦婆子們也沒有亂嚼舌根子......”

話還未說完,只聽夏鶯冷笑道:“七巧姐姐,我知道你爲人好,只是也犯不着爲她們說好話,哪家哪戶裡頭的丫鬟婆子不嚼舌根子的?她們一日不嚼舌根子,怕日子都不知道怎麼過了。”

黛玉聽着這話不對,便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們也不用瞞我,我一早說了,我屋裡的事情無論大小都得告訴我。我不想你們以不讓我擔心的理由不告訴我事情,這不是理由,若你們真的不想讓我擔心,便告訴我,免得到了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反而沒了準備。”

七巧面色頓時紅了,她想着也不過是些小事,姑娘剛回來,正累着,也無需用小事煩擾姑娘,如今聽姑娘說來,卻是她想差了。

七巧想了想,將話儘量的說得輕巧一些,“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昨兒秋靈給公子做了點吃的,公子賞了她。”

黛玉失望的看着七巧,“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應該是知道我的脾氣的,如今你雖不在我身邊貼身伺候着,也管着我屋裡的事,怎麼就連怎麼跟我回話都忘記了?”轉頭對夏鶯道:“夏鶯,你來說。”

眼的餘光看見七巧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她心裡也是不忍,只是如今她快到了嫁人了年齡了。

若是嫁入賈府,七巧還是這樣想小事化了。那可就真的危險了,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能忽視,因爲忽視可能讓小事變成大事,她又怎能放下心?

七巧爲人穩重聰慧,只是有一點,心有點軟,有什麼事總想着小事化了。

她如今在賈府的身份也只是一個身世好去做客的表小姐。府裡的人犯不着對付她,反而需要討好她。若是她真的嫁進賈府,賈府可不是什麼善地,可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好,七巧再是這樣的態度,很容易被人鑽空子的。

“就是昨天秋靈說姑娘讓她給公子做點心,親自送去了。回來的時候得了賞。在屋子裡到處炫耀。有婆子嚼舌根,說公子要收了秋靈。”夏鶯飛快的將事情說了出來。

黛玉大怒,“哪個說的?這屋裡的規矩,她們都忘了不成?先將秋靈叫來,那幾個嚼舌根的婆子也拿了,等會我再問話。”

此時秋靈正在自己的屋裡,坐在桌子旁邊,撐着下巴,看着桌上擺着的一堆銅錢笑得滿臉幸福,這些可是公子賞給她的。秋靈眼前頓時浮現林甫滿臉的笑意的吃她做的點心的樣子。心內嘆道,公子可長得真好看。

夏鶯進來的時候,她都沒有察覺,夏鶯在一旁看了一會方冷笑道:“一堆銅錢也能笑成這樣,還真當別人不曉得你的心思?”

秋靈聞言一驚,將手放下來,轉頭看向夏鶯,見是夏鶯。面色微變,強笑道:“原來是夏鶯姐姐,你怎麼來了?”一面說着,一面起身給夏鶯倒茶。

“你不用張羅了。姑娘叫你去。”夏鶯在她的身後冷冷道。

秋靈身子一顫,故作鎮定的問,“姑娘叫我什麼事?”

“去了就知道了。只是看在我們一起來林府的情分上,提醒了幾句,有些事還是不要妄想得好,別到最後倒將自己折在裡面了。”

秋靈笑道:“夏鶯姐姐的話,我都聽不懂,既然姑娘叫我過去,我這就過去。”說着也不倒茶了,提腳就往外面走。

到了黛玉房裡,秋靈的腳步微微一緩,又想起心裡的說辭,才安下心來。掀開棉門簾子,走了進去。

見黛玉歪在炕上,手裡拿了一本書在看,忙上前行了禮。

黛玉聽見聲音,知道秋靈來了,將眼睛從書本上擡起來看向地下的秋靈,細細的將她打量了一番,一雙彎彎的柳葉眉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挺直的巧鼻,櫻紅的小嘴,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膚色雪白,穿着桃紅色比甲,繫着一條蔥綠汗巾,髮髻上插着幾朵粉紅的小絨花,確實是一個水靈靈的姑娘。

黛玉垂下眼皮,繼續看上書本,一頁一頁的翻動,半響才問下面有些焦躁的秋靈,”你昨天奉我的命令給公子做了點心,並且親自送過去了?”

秋靈面色微變,道:“是的。”

“我什麼時候吩咐過這樣的話?”

“前兒初八時候,姑娘吩咐的,還沒來得及做,姑娘與公子便去了賈府。”

“十五我回來後爲什麼不做?”

秋靈面色漸漸發白,但難爲居然還穩得住,“奴婢忘記了,昨天姑娘再去賈府的時候,奴婢方想起來,怕姑娘知道了怪罪,便趕緊做了親自送過去。”

“這樣呀!”黛玉淡淡的道,依舊盯着書本,半響才道:“居然連我吩咐的差事都能忘記,可見你平日裡多麼不上心了。既然如此,以後我也不敢再吩咐你事情了,你先回去歇着去吧!沒事不要亂走。”

“姑娘......”秋靈大驚,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對了。既然差事沒做好,就這樣算了,也不行,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黛玉擡起頭對立在旁邊的七巧問道:“交待的差事沒做好,我們屋子裡怎麼罰的?”

七巧回道:“看輕重,這事當扣一個月銀錢。”

黛玉想了想,“唔,還可以吧!”又轉頭對秋靈道:“好了。你下去吧!就這樣。”

秋靈驚得面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姑娘,不要免了我的差事,以後我定然會用心做事,再也不敢將姑娘吩咐的事情忘記了。”

黛玉微微蹙起眉頭,“你這是怎麼了?我又沒說免了你的差事。只是見你累了,讓你下去多休息幾天而已。”又對立在一旁的夏鶯道:“你去將她扶起來,哭哭啼啼的,好像我苛待了她一樣,我是打了你還是罵了你?”

夏鶯連忙走過去拉起秋靈,拉了半天卻拉不起來,飛快的瞅了一眼黛玉。在秋靈耳邊道:“你非要這個時候惹惱姑娘?你真當姑娘什麼都不知道?如今這樣已經算輕的了,你還要怎麼樣?”

秋靈身子一顫,滴下淚來,緩緩被夏鶯拉了起來,低着頭不再說話。

黛玉看她這模樣本待不忍,但是一想起她居然敢打甫兒的主意,心裡又忍不住惱怒,眼睛只盯着書本,不再理會她。

七巧在一旁看了,連忙衝夏鶯使了個眼色。夏鶯會意的將秋靈拉了出去,秋靈如同木偶一般,被拉了出去。

夏鶯將她拉到她的屋子裡,才低聲喝道:“你這副死樣子打算給誰看呢?姑娘又沒怎麼的你。”

“是沒怎麼的。”秋靈霍然擡起淚流滿面的臉,狠狠的等着夏鶯,“是不是你告的狀?”

夏鶯頓時一噎,然後羞惱道:“你說的什麼話?難道我就說錯了?什麼告狀不告狀的話,我勸你以後還是清醒點。”說着便要走出去。

只聽得秋靈在她身後冷冷道:“我不就是做了點點心去討好公子。犯得着你這樣對付我嗎?我一個二等丫鬟哪裡就礙着你這一等丫鬟的眼了?非要置我於死地?”

夏鶯本來已經到了門口,聞言扶住門檻轉頭道:“你這是什麼話?我跟姑娘稟告事情是我的職責,跟對付你有什麼關係?什麼置你死地?敢情我都是白給你說話了?我也不說別的,如今姑娘讓你休息着。你就休息着想想自己的事情吧!別再犯那樣的錯誤了,你真當姑娘是傻的?不清楚你的心事,如今這樣算輕的了,若是其他人家早將你打發出去了。我看你早早收了心,免得到最後不可收拾。”說完,一甩簾子出去了。

秋靈死死的咬住嘴脣,怨恨的眼神似乎能透過簾子看向夏鶯。

黛玉在秋靈兩人下去後,嘆了口氣,將書本放下。看向依舊站在一邊的七巧,“如今你可想明白了?”

七巧道:“是我的錯,姑娘既把這個院子交給我,我便當用心打理,不該心存僥倖。”

“你知道錯了就好,秋靈那丫頭觀察她幾天,若是不安分便告訴太太打發了吧!若是安分便隨了她,也不要再安排她到處走動的差事了。”七巧答應着下來。

黛玉揉了揉額角,這丫頭是個定時炸彈,但是又不能因爲她送點點心就將她處置了,畢竟她有拿得出的理由。

黛玉又道:“那幾個嚼舌的婆子呢?”七巧答道:“正等在外面呢!”黛玉想了想道:“算了,我也不想見她們了,將她們交給太太,由太太處置,讓太太再給我們挑幾個老實的進來。”

到了晚上,黛玉正準備安寢,窗頁輕輕的被敲響,黛玉一喜,連忙走到窗前開了窗,讓寶玉進來。

帶着一絲寒氣,寶玉跳了進來,一把摟住黛玉,黛玉嗔了他一眼,由着他抱住自己的細腰,動手將窗戶關上。

摸了摸寶玉冰冷的手,從桌上將手爐拿了塞到他手裡。寶玉接在手裡,將冰冷的手放在上面暖着,一面跟黛玉說話,“今天怎麼睡這麼早?我看起碼比平時都早了一個時辰。”

黛玉回到被窩,將紅綾繡花被子裹在身上,才道:“天氣冷當然就睡得早了,再者昨兒在賈府鬧了一天,今兒一早就坐車回來了,哪裡就不累的?”

寶玉已經將手暖好,拖了外賞,也爬到牀上,要來掀開黛玉的被子,黛玉將被子裹緊朝另外一牀被子瞅了瞅,道:“你蓋那一牀,給你掀開,裡面熱氣都跑了。”

寶玉笑道:“我便是活生生的暖爐,你居然不要?”說着擠進了黛玉的被子,將黛玉抱在懷裡。

感覺到寶玉的體溫,黛玉在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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