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是個好地方,在需要時可以遠離岸邊,足夠安全。
不知道是誰泄露了方醒在大明湖的消息,頃刻間大明湖上的遊船都被召了回來。
除去雀舌的這艘,所有的船都靠岸了。
那些讀書人把原來的客人趕下來,然後紛紛呼朋喚友上船,朝着這艘畫舫而來。
“有趣。”
雀舌面如土色,她知道這些讀書人一旦瘋狂起來,可不會顧及她的靠山,到時候畫舫要是被一把火燒了,她到哪鳴冤去?
她哀求的看着方醒,說道:“伯爺……”
方醒喝了口酒,懶洋洋的道:“都是些沒膽的貨色,這是在示威呢,不必管他們。”
辛老七低喝道:“方五!”
“七哥,我在!”
一個聲音從船頂上傳來,接着就是一聲暴喝。
“退回去!”
那些遊船看着站在船頂上的方五就開始減速,一些儒衫男子走出來,指着方五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小刀坐在船尾,手中拿着酒壺,不時喝一口,但他的右手始終都握着飛刀。
那些讀書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小刀斜睨着那幾艘船,對船伕說道:“敢不敢去撞他們?”
船伕搖搖頭,“大人,小的還得要在大明湖討生活呢。”
小刀遺憾的搖搖頭,然後起身進去,再出來時手中已經多了個小瓦罐。
小瓦罐裡的是燈油,小刀衝着追的最近的遊船罵道:“來啊!來爺爺這裡!”
那艘船的船頭上站着三個讀書人,他們扇着摺扇,怒不可遏的催促船伕趕緊加速。
小刀慢條斯理的拿出火摺子,打開帽子,輕輕的吹了幾下,然後又拿出一塊棉花……
當瓦罐帶着火頭扔出去時,小刀喊道:“有人自焚……”
“嘭!”
瓦罐落在船頭上破碎,然後火頭開始蔓延。三個讀書人早就躲進了船艙裡,只是在喊救命。
撐船的男子呆呆的回頭,突然喊道:“救火啊!”
他回過頭,想讓小刀出手,可小刀卻用飛刀在削着肉乾,一塊塊的送進嘴裡,然後一口酒送下。
“老爺,小刀點燃了一艘船。”
方醒無奈的道:“隨他去。”
小刀孩子都有了,可戾氣卻依舊存在。方醒以前曾經想過把他送進慶壽寺念一段時間的經文,可明心告訴他,化解戾氣最好的辦法還是追本溯源。
可小刀這個卻無法溯源,他的戾氣來源於父母的早逝,然後要在興和堡求存,估摸着下跪討饒都做過。
最關鍵的是他十多歲就開始殺人,而且殺的眉頭都不皺一下。
這等人要是機緣巧合能做將軍,大抵會比方醒還暴戾。
……
“點了一艘船?”
纔回到衙門的常宇捂額道:“這是爲何?”
來稟告的小吏說道:“大人,那些讀書人不知怎地知道興和伯就在大明湖,就蜂擁而至,用遊船圍堵……”
蠢貨!
常宇沉聲道:“讓人去攔着,誰敢造次,拿下再說!”
等小吏走後,常宇想了想,就讓人去請了按察使來。
按察使錢暉也得到了消息,一見面就埋怨道:“那是個兇人,他不找麻煩就燒高香了,那些讀書人膽子太大,大人,得敲打敲打。”
常宇頭痛的道:“興和伯帶了一個千戶所過來,這就是來者不善,那些讀書人被人慫恿,不知天高地厚,本官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慘狀,壓一壓吧。”
錢暉點點頭,然後兩人就開始商議怎麼應對此事。
至於常宇說的被人慫恿,那純屬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方醒來的目的誰都知道,那就是要割掉讀書人的福利,這事用不着誰慫恿,讀書人的積極性很高。
……
三個讀書人灰頭土臉的上岸了,遊船的船頭上一片焦黑,船伕欲哭無淚的找他們賠償。
“管我屁事,找那人賠錢!”
三個讀書人盯着緩緩靠過來的畫舫,想去喝罵,卻懾於方醒的名聲而不敢動彈。
其他讀書人都站在岸邊,看着畫舫緩緩靠岸,接着船頭上出現了那個讓他們恨之入骨的傢伙。
方醒看了一眼那艘被燒的遊船,說道:“給他錢。”
他不喜歡爲難這些人,等畫舫靠攏岸邊後,他率先跳上岸去,把正準備鋪設木板的船伕嚇了一跳。
方醒環視一週,然後淡淡的道:“讓路。”
那些讀書人默默的看着他,前方的人閃開了一條路。
方醒緩緩走進了這條由人組成的小路,聽着兩邊沉重的呼吸,他微微皺眉,覺得這些人實在是閒得慌。
“你等不用讀書嗎?”
方醒緩緩問道。
湖邊一陣沉寂,那些本來想駁斥的讀書人在方醒的目光下張開嘴巴,卻沒發出聲音。
衆人隨着他的步伐而移動着腦袋,詭異的都看向了一處。
沒有人能面對這麼多讀書人而不變色,皇帝都得安撫一二。
可這人居然就這麼直挺挺的走了,彷彿剛纔那把火不是他的手下燒的。
匆匆趕來的軍士和衙役們都在前方止步,他們看着方醒負手走在兩堆人的中間,不禁爲他捏了一把汗。
“這些讀書人發起脾氣,連常大人都只能躲,這位要是被圍毆了,這事可就收不了場了。”
一個小吏有些擔憂的說道,邊上的人都紛紛點頭。
“那個千戶所剛進城,人人都是火器,還有拉着的火炮,而且興和伯可是……魔神,不過那是對外,在大明內部,還沒聽聞他對百姓下手過。”
“可這羣蠢貨要是發瘋,那可由不得他。”
“是啊!他來這邊就是爲了弄這些讀書人,要是被打了,他還有何面目留在這裡?”
“所以他走得慢,也不知道是爲了防備,還是引誘這些讀書人出手……”
方醒走的很慢,他甚至還有閒暇看着兩邊那些讀書人的神色。
家丁們就跟在他的身後,手握刀柄,目光兇狠的盯着這些人。
沒人敢出手!
方醒有些失望,他在期待着這些人動手,這樣他就有理由還擊。
那些閃爍的眼神漸漸的低垂下去,方醒漸漸的走到了前方。
“興和伯,爲何要挑釁我們?”
一聲嘶喊打破了寂靜,方醒緩緩回身,他沒有去尋找剛纔說話的人。
“什麼是挑釁?”
方醒變成了在家丁們的身後,他看到無人回答自己的問題,就笑道:“有人用祖制來問我,我的回答是……把太祖高皇帝當初優待讀書人的話複述一遍,那人無言以對,你們可有話要說?”
太祖高皇帝當年只是優待寒門學子,因爲貧困而無法繼續學業的學生。
眼前這些穿着體面的讀書人,哪個是……
“你們誰是寒門子弟?誰因爲家貧而無法讀書的?站出來,本伯看看有多少。”
無人回答。
“本伯很失望。”
方醒皺眉道:“你們憑什麼能兼併田地?憑什麼能免除勞役?憑什麼?”
還是無人應聲,方醒失望之極。他希望能有人出來反駁自己,這樣他纔好當衆把這事兒一條條的理清,讓大家看看讀書人的貪婪。
“不能回答嗎?”
方醒的話在人羣中激盪着,有幾人面色漲紅,卻只是握緊雙拳,沒敢發聲。
“一人獨擋,豪氣啊!”
一個軍士低聲讚了一聲,小旗官罵道:“別說話,小心那些人弄死你。”
那軍士一聽就不服氣的道:“現在可是要慢慢的解開軍戶戶籍了,誰敢弄死咱們?”
小旗官冷笑道:“要是他們說動了上面的人,隨便找個藉口就能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