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是後半夜燒起來的。
夜色深沉,火光熊熊,紅彤彤的火舌把縣衙一帶,照得亮如白晝。
縣太爺得知了縣衙着火的消息,十分慶幸自己平常不在縣衙裡頭住,而是一直都住在距離縣衙兩條街的一個幽靜的巷子裡。
他當初租下那套宅子的時候,還有些心痛租金。
現在想想,若不是花了這租金,現如今說不定已經丟了性命了!
只是,也不能讓這火就這麼燒下去,若是把縣衙燒落了架,總不是個事兒。
縣太爺親自出面,組織了許多人來救火。
李敢從幾天來頭一次堪稱舒適的睡眠中被吵醒過來,得知了縣衙着火的消息,一開始,百思不得其解。
這把火,是衝着誰來的?
若是衝着自己來的,燒縣衙做什麼?
與其燒縣衙,還不如把自己住的客棧燒了呢!
可若不是衝着自己來的,怎麼早不着火,晚不着火,偏偏在自己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的時候,就着起了火?
這一回,李敢還真的猜錯了。
這把火,是蕭魯不花的手下放的。
但卻不是衝着李敢,或者錦衣雲騎而來。
燒了北關鎮的縣衙,主要是爲了毀掉一些賬冊和證據,順便把大牢裡的犯人放出來,方便他們渾水摸魚。
錦衣雲騎雖然厲害,蕭魯不花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這幾天,他們發展出來的據點,已經跟錦衣雲騎交鋒過好幾回了。雙方互有勝負。
蕭魯不花卻突然傳令下去,只讓他們努力收縮,不要留尾巴,儘量避開錦衣雲騎。
他這一番退避,卻不是怕了李敢。
而是正在傾盡全力,配合蕭離憂的作戰計劃。
蕭魯不花和蕭離憂的感情不怎麼樣,但在國家大事上,他們還是很能暫時放下恩怨,合力對外的。
可惜北關鎮的新任千戶,和地頭蛇副千戶,卻沒有這個胸襟和覺悟。
聽聞縣衙着火了,他們各自帶了手下來幫忙救火,結果卻爲了站位的事情,又彼此看不順眼,大聲爭執起來。
緊接着,也不知誰先動的手,竟然沒人想起來他們是過來救火的,專心致志地又羣毆了一回。
李敢急忙帶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手下,衝上去把他們分開。
人又多又亂,兄弟們雖然是勸架的,也難免捱了幾下子。就連李敢自己,左眼也捱了一拳,明晃晃地在臉上掛上了個幌子。
李敢看着那越燒越旺的大火,氣得簡直不想說話。
還好北關鎮的縣太爺還算明白事理,知道自己組織人去救火。不然,若是指望着新千戶和副千戶,這縣衙一條街,怕是早就燒成白地了!
李敢看着他們這副蠢鈍模樣,突然很是懷疑,自己這一趟,該不會就此了賬了吧?
就憑他們的本事,北關鎮這地方,還能守住嗎?
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走出這北關鎮啊?
蕭離憂那邊已經擺開陣勢,眼瞅着就要兵臨城下了!這兩位,竟然還在爲自己的私人恩怨,互相下絆子!
在自己面前,他們竟然也一個勁兒吵吵嚷嚷,爭論不休。話裡話外,都是對方的責任最大,至於他們自己這邊,卻只是被迫反擊的無辜受害者。
這一頓嚷嚷,瞬間就把李敢剛剛壓制下去的牙疼,又一次給挑了起來。
他知道,蕭離憂即位以來,一直對大楚虎視眈眈,規劃了數次南侵,只是每次都被新修好的長城和各處險峻的關隘牢牢阻擋在了關外。
他知道,蕭離憂一直在往大楚派遣間諜,一直想要從內部打開大楚北邊的防線。
他更是知道,蕭離憂一直想要從這條防線上,撕開一道口子,將他那些飢腸轆轆的惡狼手下,都放到中原這花花世界來撒歡兒!
李敢越想越是牙痛得忍都忍不住——北關鎮這地方,今年不會恰好就成了那個口子吧!
李敢的錦衣雲騎,對百官有監督察查之責,對本國和敵國的情報有查訪蒐集評斷之權,但他卻不能調兵遣將,除非領了欽差的差事,手中有聖旨。
李敢憂心忡忡,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到怎麼調和新千戶和副千戶之間的矛盾,愈發忍不住上火了。
只覺得這心火,一股一股地不停往上涌,不但奔着牙齒去了,腦袋也沒能倖免。
耳朵裡嗡嗡地,眼睛也紅彤彤地,嗓子眼兒也跟着冒火……就連太陽穴那裡,都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上了!
等到縣衙的大火終於撲滅了,李敢帶了人,幫忙安置了附近受到波及的百姓,然後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
李敢本來打算回來再睡會兒,此時見天亮了,也就硬撐着,用冷水洗了把臉,吃了點藥,讓人泡了濃濃的茶,喝了足足一壺下去,才覺得整個人精神起來了。
他乾脆又到客棧後院去打了一趟拳,把筋骨活動開了,才進了屋,準備開始理事。
沒成想,他剛剛處理了三四件事情,就聽到手下來報,說貴人們輕車簡從,出門遊玩去,然後遇險了。
陪着貴人出門的侍衛,放了求救專用的傳訊煙花。
李敢急忙放下手頭的事情,留了兩個人看家,其他人都帶走了,打馬飛奔奔着傳訊煙花升空的方向,去救人。
一路上,李敢俯下身子,緊貼在馬背上,已經讓馬兒跑出了最快的速度,卻依舊心急如焚。
若不是遇到緊急情況,那傳訊煙花,輕易是不會用上的。
既然已經到了動用傳訊煙花的地步,想必,貴人那邊的情形,已經很危險了!
唉,之前只顧着救火,給貴人留下的侍衛,似乎太少了些。
李敢一路思慮,一路憂心,帶着他的人,使出了看家本事,一路疾馳,倒是用了小半個時辰,就趕到了事發地點。
一片荒郊野外的開闊地,無遮無擋。連個歪七扭八的稀疏樹林子都沒有。
這要是敵人發個狠,放一波箭,這會兒自己怕是隻能給貴人收屍了!
貴人正被侍衛們護在身後。
侍衛們把手中的刀劍揮舞的密不透風,與外圈的敵人戰成一團,卻已經血染衣袍,不免露出來幾分敗相來。
李敢帶着他的人,沒有一絲遲疑,當即就策馬衝了上去,卻聽到內圈的貴人驚呼一聲:“完了,李敢,你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