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隔着紗窗看花，花朵縱然再怎麼美麗，卻終究看不真切，即便靠得極近，卻始終無法將其抓在手中把玩，好似是隔着極爲遙遠的距離。
這讓這位楊公子似是有滿腔的衷腸，卻無處宣泄，只覺得心中有些失落，看着眼前的種種破落的景緻，感嘆物是人非。
除此之外，便也無再多的話語，只是出神地看着，偶爾轉頭與杜白小聲說着一些自己潛意識中所浮現出來的一些畫面。
這般遊覽持續了一會兒，眼看時間已是不早了，在這裡又沒有發現什麼太過於有價值的事物，衆人便已經打算啓程返回了。
畢竟他們可沒有在這裡露營的打算。
楊公子雖然對於此處戀戀不捨，但是也只能長嘆一聲，微微搖頭坐上了馬車，轉頭對杜白抱拳謝道：“多謝杜大哥成全在下的這番心願！”
“不必多謝。”
杜白與他說話時，隱隱泛着金光的目光卻是透過窗簾望向那寺廟內部的方向。
似是可以看見一個似是傴僂的老嫗的身影在牆根處若隱若現，待一陣風吹過後，卻是融入了煙塵之中消散不見……
結果直到最後，聶小倩也沒有要現身的打算，不知是有什麼顧忌亦或是別的什麼。
“難道……是我想錯了？”
杜白微微皺眉，偏過頭不動聲色地瞥了一旁那神色間似是還在回味的楊公子，心中覺得有些蹊蹺。
畢竟此人雖然氣質有些不同，但和自己之前所看見的寧採臣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尤其是其所說的一些夢境裡的畫面，就好像是前世所留下來的記憶一般，更是讓他不禁懷疑是不是便是那寧採臣的轉世？！
帶其過來未嘗沒有想要成全一段生死情緣的念頭。若是能看見有情人生死相隔之後依舊能終成眷屬，那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然而如今……
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想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麼頭緒，他暗自搖了搖頭，決定等晚上的時候再來一趟，找聶小倩問問清楚。
……
待夜幕降臨之後，杜白神魂離體，十分熟練地順着歸來的路去往了那蘭若寺的方向。
很快便是抵達了寺廟的上空，下方的陣法還是十分完好地運作着，讓整座寺廟在外人看來都是平平無奇的模樣。
他伸手輕輕一揮，就好像是憑空揭開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紗布。幕布之下，真正的女鬼們生活着的蘭若寺纔出現在他的眼前。
只見那整座寺廟都是最初完好的模樣，一座座塑着金身的佛像安詳的端坐着，大殿之中點滿了溫暖的燭火，照亮了此處如同白晝一般，十分亮堂。
而那些之前所見過的女鬼們正十分歡快地在院子裡玩耍，時而從土裡鑽出時而飛走，一時嬉笑打鬧的聲音傳遍四周，十分熱鬧。
杜白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最終找到了自己最想見的聶小倩，正跪坐在佛堂之中，似是在低頭唸誦佛經，又像是在祈禱着什麼，唸唸有詞。
他身形一閃，下一瞬便已經出現在了佛堂之中，輕聲道：“好久不見。”
聶小倩身子微微一顫，隨即慢慢睜開雙眼，轉頭望向他，眼神裡有些詫異：“大人，您怎麼……”
雖然與之前所見的不太一樣，不過她還是從那熟悉的氣息中發現了面前之人的身份，有些敬畏。
“我來此並不是爲了別的，只是對於白天所發生的事情有些疑惑。”杜白並未隱瞞，直接便是問道，“若我沒有猜錯，白天時候你已經看見了那些來此的凡人了吧……”
聶小倩緩緩低下頭：“莫非是大人所安排的？”
“不錯。我發現那位公子與寧採臣的相貌頗爲相似，所以便是猜測會不會是轉世之類的，並指引他來到這裡與你相見。”杜白聲音頓了頓，輕嘆一聲，“只是沒想到，你由始至終並未打算現身。”
“莫非……是我猜錯了？”他看向聶小倩，問道，“那人僅僅只是長得相似，卻並非是寧採臣的轉世？”
他相信聶小倩一定能認出來，總比他隨意猜測來得準確。
而她接下來的回話也的確更加讓他意外。
“大人並沒有猜錯，那位公子應該便是寧郎的轉世。”聶小倩眼神裡流露幾分複雜的神色。
“那你爲何……”杜白一怔，不禁更是疑惑地看着她。
她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直起身子，擡頭望向那佛像，輕聲念道：“大人，你相信命中註定嗎？”
杜白本想來一句中二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不過認真細思一下，還是輕輕點頭答道：“天命……應當是有的。”
比如他莫名來到這個世界，比如那些仙神們註定的消散……
這些讓他不由得不信，或許就有一條條看不見的絲線，將每個人都連接起來，就好像是木偶戲裡的木偶，而那幕後操作絲線的大手便是這一切的天命……
誰該出場誰該謝幕都在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
聶小倩似是也是認同的，聲音有些滄桑地說道：“老身當初初遇寧郎之時，便有種命中註定的感覺，讓我相信寧郎是會與我相伴一生的人。但今日那位公子，並沒有……”
杜白聽着並未說話，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更像是對方的主觀感受，他一個外人不好隨意評判。
只是他隱約有些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投胎轉世之後的人真的還能算是同一個人嗎？”
“性格、記憶、喜好……這些奠定了一個人人格的最基礎的東西全都推倒重來，那麼這個人真的還是原來的人嗎？”
“假如因爲轉世而大膽地選擇接受了另一個除了長相外幾乎完全不同的人，那究竟算是移情別戀還是將其當做前世的替代品？”
聽着有些像是哲學上的思考問題。
杜白也不好下定論，畢竟不管怎麼說，至少兩者的靈魂還是同一者，只是聶小倩還無法接受這一點。
而今天那位楊公子的一些事情也同樣如此。
他自述回憶起那些畫面時，就好像是在看着另一個人所經歷過的事情，而非是感同身受……
這次過來，或許也是那些記憶驅使他去尋找其根源。
真要說因此就對故事中的聶小倩抱有多麼深刻的愛戀之情，也同樣是不太可能的。
杜白覺得越想越複雜，索性也就不打算繼續強行插手於其中了，便是任其自己選擇。無論是再續前緣還是從此別過，都會尊重他們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