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暗黃的光亮將雲州這座破舊城市的小巷照耀得暗如白霜。
巷子裡逼窄的路面上坑坑窪窪,溝壑縱橫,深處還有各種沒處理乾淨的斷瓦殘垣,衆多建築與昏暗光線合爲一體,叫人很難辨清前進的道路是否安全可靠。
我被梅里爾就這樣拖着穿行在巷子中,許多時候我並不知道腳下的路是下坡還是上坡,直直的便一腳往地面蹬過去,叫我翻了好幾個跟頭不說,關鍵腳底心傳來的那種板實厚重的疼痛之感讓小腿與肉身彷彿陷入重度殘廢,撕裂得連呼吸都給忘卻。
我呆在原地只想儘快找回肉體中失去的知覺,可恢復知覺,才知道腳板心的痛感如綿綿無絕期,久久難以平息。
此種疼痛,堪比膝蓋撞上課桌,大石頭砸上腳拇趾,扯手指倒刺拉不斷絲更猶有痛之而無不及。
眼見佈雷早將賓利早已開出幾十裡之外,梅里爾卻依然拉着我不放手,繼續往前狂奔,毫無半點休息的想法。
我心道這梅里爾說話的聲音雖然柔柔弱弱,行事風格卻果敢得不行。
如此長時間消耗體力,哪是我這小身板能接受得了的。
我上氣不接下氣,身上各處細胞集體對這漫長的征途表示罷工和抗議,說什麼都不願意再往前奔跑半步。
我用力掙脫梅里爾的雙手,而後一腳剎車直接讓高速運動的身體瞬間停靠在一處圍牆邊上,卸了全身的真氣,也不管地上乾淨與否,便軟綿綿的靠着圍牆躺了下去,大口喘着粗氣,以此緩解早已丟掉半條大命的虛弱身體。
梅里爾此時發現我已從其手上溜掉,急忙剎車回頭大喊:“繼續跑啊,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費爾南多手段變幻無常。如果佈雷被他追上,我們能走的路可就少之又少了……快跑,不行就讓我來揹你……”
梅里爾一邊喊着一邊如狼似虎的模樣就向我奔襲而來,看其陣勢,完全就是要給我架起來往前跑。
我一看這還得了,拖着孱弱的身體一躍而起急忙往反方向兔子搏命似的連滾帶爬飛馳十幾米,以此拒絕梅里爾對我暴力拖行。
梅里爾身在卡多索學院,作爲練家子,跑這麼點路程自然沒什麼難度。
可帶着我這樣一個老弱病殘,屬實是難爲於我。
我並非拒絕用逃跑來躲避可怕的費爾南多老魔頭,可這樣不明不白的一條道走到黑,誰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呢!
我實在太累了,眼見梅里爾沒有立馬追過來,便又坐到牆角邊上繼續休息,恢復體內迅速消逝的體力。
人間的這副軀殼畢竟沒有經過高強度訓練,哪裡經得住梅里爾如此瞎折騰,再跑幾分鐘,最後一口氣都能被他給跑斷。
我哼哧大氣和梅里爾嚷道:“我跑不動了……你自己跑吧……累死我了……我反正跟費爾南多無冤無仇的,他不敢把我怎麼樣,要不還是讓我直接加入賽洛克斯大學算了。就當是您打入塞洛克斯的臥底,以後有機會,再報答您們領導的知遇之恩……總之我現在是跑不動了,也不樂意讓你揹我……”
我索性躺在牆角,擺出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姿態,任憑梅里爾死纏爛打,都不願意再在這個城市的牆角里挪動半分軀體。
我回想自己從昨日裡一個不問世事的年輕小夥到如今被人追殺,這之間的經歷,恍如一場夢境,很不真實。
我突然想,如果梅里爾此時能在我眼前消失該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待我躺在牆角,美美的睡上一覺,睡到明天太陽升起,享受世間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的從容與自在。
費爾南多本事再大,人生地不熟的,且是漆黑的夜間,想從這麼大的雲州城搜出我,絕對是一件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躺在此地於我而言,雖然冷是冷了點,卻並非不是一件多全齊美的好事。
可眼前的梅里爾顯然不是這麼想,只見他急赤白臉的,爲我“樂不思蜀”的行徑感到萬分焦慮。
梅里爾張牙舞爪憤恨道:“這樣絕對不行,卡多索學院往任何機構派駐臥底都不會派您這樣的人才去。將您接回學院,是高層下的死命令,我必須把你給揹出去!”
看這小夥子身材瘦削的樣子,跑了這麼長時間竟然氣不喘心不跳,現在又揚言揹我,看來卡多索學院確實有它獨到之本事。
我感覺體內的亂流漸漸穩定,艱難坐起身追問梅里爾道:“敢問我敬愛的梅里爾大人,咱們現在究竟是要跑去哪裡?賽洛克斯大學在雲州軍區司令部有自己人不假,您們卡多索學院不也一樣有麼,怎麼一到關鍵時刻,追蹤我們的就全是費爾南多的人呢?您這也弄得太不靠譜了吧,先前看您們大張旗鼓又是飛機,又是賓利的恨不能雲州市人盡皆知,現在變成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敢情您這不會是玩我吧,我親愛的bigbrother。”
“我們在雲州軍分區的人都不是明面上可以指揮各部行動的領導級官員,就算有個別高級軍官,也都是隱藏在暗處給予我們有限的幫助,卡多索學院不會也不願意將他們的身份暴露出來。畢竟,高級軍官站在記者鏡頭下的風險太高太高,平時稍微給予我們些許幫助,就會被媒體說成是以公謀私,導致其受到軍方處分,失去自身應有的價值不說,更會影響卡多索學院在政界佈局。關鍵在於當這些暗線身份被徹底暴露後,難免會被其他別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比如賽洛克斯大學派駐在軍方的臥底,肯定會第一時間排擠這些人……至於咱們之前在市內招搖過市,完全是想給你一次驚喜……沒想到弄巧成拙,被費爾南多從中給截胡……”
梅里爾目光灼灼,超快速的語氣裡充滿悔恨和焦慮:“費爾南多這次率先打破規矩將雲州軍區的人給弄到檯面上着實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他們誣陷我們軍區的人私自派駐直升機,擾亂市區安全,關鍵證據確鑿,屬實無可辯駁。此次行事確實是我太過大意,盲目自信了些。軍方那邊近乎全線淪陷,只能堪堪頂住壓力,不讓自身遭到軍事法庭的制裁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能幫我們逃出雲州的,便只有我們自己而已……我們必須快速離開費爾南多的視線,趕到雲州高架橋逃脫雲州市區內設置的哨卡,才能再行打車安全到達都陽……”
梅里爾緊張得汗水直從額頭滲出,一邊和我解釋其中細節,一邊催促我繼續趕路。
跑路沒看梅里爾滴半點汗水,待在原地倒讓這位帥氣小夥大汗淋漓,屬實不可思議。
看到梅里爾辛辛苦苦爲我着急忙慌的樣子,若是自己這樣甩開他也顯得很沒有人道主義精神。
我沒轍,只能順着梅里爾的意思,扶着牆角艱難爬起身來。
梅里爾正想伸手過來攙扶我,我很害怕他又要拖着我快速飛奔,急忙拒絕道:“不用您拉我,我自己跑,總沒問題吧?”
梅里爾眉頭皺成了花布褶子,卻又無可奈何,只能遷就我說:“可以,不過您得快點……”
“您帶路……”我說。
我跟在梅里爾後邊勻速在巷子之間穿梭着,畢竟一場馬拉松的運動,似梅里爾那種全速飛奔鐵定不是我現在的肉體能吃得消的。
要知道爲了逃脫後方豺狼的追擊,能達到10邁的速度,已超越到了我身體的極限。
可這樣慢速奔跑,倒輪到梅里爾漸漸支撐不住了,大氣哼哧的,似是堅持不了的樣子。
我想起梅里爾口中說到避開費爾南多的視線,可眼下也並沒看到費爾南多的半個影子,便呼着大氣對前面的梅里爾疑惑出聲道:“我們的手機電話等通訊設備全部丟回賓利車了,費爾南多還能跟蹤到我們嗎?按理說我們現在隨便找個出租車,儘量避開警察盤問的收費站點,應該就沒事了纔對吧?”
梅里爾上氣不接下氣回答道:“您身上的磁場能量能被費爾南多感應到,我正在極力運用自身能力平衡這些紊亂的波紋,稍微有點耗神……費爾南多那個老東西狡猾得很,可不是那麼好忽悠的……咱們快點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