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縣城上空,盤坐吐納的田文堯驀地睜開雙眼,目光轉向斜下方的白塔。
“…有人闖我洞府?”
他下意識地就以爲是那易姓小子搗的鬼,可仔細想想又排除了這個可能。
“任憑那小兒有多少詭秘,想在我魂牽霧引陣的籠罩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幾乎毫無可能!靠他的修爲,怕是連門口傅英的罡雷目都瞞不過去…退一萬步說,就算僥倖進了城、避開了我布在城內的所有耳目,也絕不可能進白塔如入無人之境!此時引我洞府炸開的應是裘白眼…”
想到裘子晉那雙惹人厭的白目,田文堯露出冷笑。
“我田某人的四品靈石不是那麼好收的!連你都要栽在我的手段裡,那易姓小兒也活不了多久!”
哼了一聲,他不再理會洞府方面傳來的震動感,嘴上對易乾不屑,但“黑衫羅剎”的身影一直都沒有淡去,他要隨時調整狀態、做好應對一場惡戰的準備。
田文堯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這一次判斷疏漏,成爲了導致他慘敗的直接原因!
看着前方那緻密如實質的靈力爆流,易乾面色略有凝重。
石門爆炸所波及的範圍不大,但正因如此使之更加凝聚,威力大得驚人!
而且這爆炸來得極爲突然,若非易乾離得較遠又擁有過人的直覺、感知到一絲危險提前撤開的話,絕難全身而退!
“不知情者貿然用白塔符開啓這洞府,非死即傷。”
易乾眯着眼睛,裘子晉方纔的表現不像作僞,那便證明田文堯連這個受託付的人也一併算計了…
過了半響,待劇烈涌動的暴躁靈力逐漸平緩消散,一個狼狽的人影出現在視野中。
這時的裘子晉沒有了先前神秘高手的那般姿態,一頭花白的頭髮被炸去了多半,身上的白衫也多處破損,他嘴角的鮮血尚未流下便被靈力絞碎成了血色的渣子,看上去十分悽慘。
易乾注意到裘子晉的右手裡握着一顆鵝蛋大小的晶黃?色珠子正閃爍魂魄狀的微光,想必這就是其能在靈力爆炸內保全自身的原因。
“讓道友見笑了。”
裘子晉向着易乾扯了扯嘴角,卻是露不出完整的笑容,他心底的憤怒已經快要衝上頭頂!
“連我等邪修都很少去做如此不道義的事,沒想到田老兒無恥到能夠面不改色!”
回想起數日前田文堯拿着十顆四品靈石上門拜託的嘴臉,裘子晉心底就一陣噁心,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
觀察到裘子晉的不忿,易乾不由得暗暗搖頭,看此人年紀不小,又掌握着一些邪法,但心智方面還遠遠稱不上成熟。
“裘道友,現在你可以全心與我合作了吧。”
易乾平淡的言語落在裘子晉耳中無異於一聲驚雷!
難道他看出了什麼?
裘子晉有點驚疑不定,表面上則故作不知:“道友此話何意?鄙人打從一開始就…”
“既然裘道友心誠,那麼你我的合作或許能維持得更長遠。”
易乾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
裘子晉張了張嘴,最終只得苦笑着搖了搖頭,道:“比起道友你,我的閱歷還是太少了些…你我間的合作,鄙人自當竭盡全力,還望道友在天驕預選過後也能助我擋一擋那蒼穹禁的威壓!”
說着,他朝易乾一抱拳,深吸口氣,率先走進田文堯的洞府,易乾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失去了石門的洞府非但沒有顯得破敗,反而像是被遮掩的珍寶一下子暴露在人眼前,張揚地展現着自己的光華!
厚重而質地柔純的金鼎,光芒璀璨、波動間發出陣陣清脆之響的銀簾,還有擺放在一面面古董架上的如意、騰馬等精雕玉製品。
這座呈多邊形狀的洞府內有着成百上千件金銀玉器類的東西用作裝飾,看上去確實不像修士洞府,倒如王爺官宦,極盡奢華。
貌似隨意地打量着洞府的裝潢,易乾內心卻是極爲警惕,從方纔石門上的陷阱來看,田文堯在這洞府中的佈置絕不會少、且應樣樣透着殺機!
“這裘子晉最少也有五六百年的道行,可卻沒有相應的心智,甚至連我這樣磨練沒幾年的後輩的比不上,他或許有着不爲人知的身世,以至於涉世未深的他都能在這亂世活到今日…”
看着前面舉步謹慎的裘子晉,易乾心中暗暗有了猜測,他的心智因從小在妖魔境摸爬滾打、在師尊衛老道的薰陶下混跡人流複雜的百靈市場而比多數同輩人都成熟一些,但跟那些修煉千百年的老傢伙較起來應還有不少差距,然而裘子晉似乎更加單純,要說這裡面沒什麼理由恐怕講不過去。
許是田文堯對自己留在石門處的突發陷阱太過自信,洞府內反而更安全了點,數次不大不小的防衛手段未能給已高度集中精神的易乾和裘子晉帶來任何威脅,小半個時辰後,他們在一個看似普通的金鼎前停下腳步。
“道友,照田文堯給我的說法,他的那一魂就封存在此鼎中,不過照他先前的算計來看,這藏魂之處未必是真!你我需小心提防纔是!”
裘子晉面色發沉,在石門處的遭遇令他心驚膽顫,何況即便有異寶防身,他在那靈力爆炸裡也不像外人看來的那般僅是狼狽,實際上其內腑已經受了一定程度的創傷,處處小心不敢冒險也在情理之中。
易乾沒有立刻搭話,而是舉目環顧四周,發現這樣的金鼎一眼望去足有三十多個!
每個都是近五尺高,其上勾勒有華美的紋路,從鼎口向內看也皆空空如也,讓人無法看出玄虛。
視線回到前方的金鼎上,易乾淡淡道:“裘道友不必多疑,那田文堯的一魂應就在這鼎內。”
見裘子晉躊躇不前,易乾索性自己動手,他上前幾步走到金鼎一側,觀察少許後一掌按在金鼎的上沿,就見此鼎驀地金光大放、似有什麼東西要從中掙扎而出!
“你…”
裘子晉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看易乾篤定的模樣他又收回了勸止之言,對方願意主動以身犯險,他自然樂得坐享其成。
一旦易乾身陷險境,裘子晉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如此魯莽的合作者,他不要也罷。
大不了等易乾死了,他再回來嘗試以邪術窺其記憶、獲得蒼穹禁的更多情況…
裘子晉稍稍後撤的小動作易乾心知肚明,他明白所謂的“合作關係”只是一張紙,稍有打擊便會支離破碎,他要做的就是把這張紙折起來,以便能不再那麼脆弱。
而這摺紙之力,就是要證明他此刻的做法是對的!
“故弄玄虛!”
易乾冷哼一聲,按在金鼎上的手掌猛地一震,那金光強撐了片刻頓時崩散開來!
向四處飛射的點點金芒內一縷微不可查的青灰色流光悄然逃遁,卻見易乾驀地轉身、向着它隔空抓去!
“想跑?”
那青灰流光察覺自己蹤跡敗露、立刻尖嘶一聲飛速溜走,然而一個數丈大小的霧狀手掌憑空在它上方凝聚,一把將其抓入掌心!
“…裘白眼你好手段!居然勾結外人謀害本宗護法!!”
田文堯氣急敗壞的聲音從青灰流光中傳出,易乾不由他繼續呱噪,揮手將其收入虛空域。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裘子晉,易乾悠然道:“裘道友,田文堯一魂已收,那‘魂牽霧引陣’是否就破了?”
“…啊?啊!對,照理說他們現在的陣勢已經沒有了地面的接引,魂牽霧引陣也就沒辦法啓動了…”
裘子晉的神情有些恍惚,沉默少許後忍不住問道:“道友是如何知道田老兒的魂魄就藏在此處、而非故設陷阱呢?”
他怎也沒想到,田文堯告訴自己的竟真的是其藏魂之處!
“因爲田文堯瞭解你。”
易乾瞥了瞥裘子晉,目光掃過四周的金鼎,道:“他知道你在經歷過石門的那次遭遇後若是不退,必定如驚弓之鳥、步步小心謹慎,很可能疑神疑鬼不去觸碰他告訴你的藏魂金鼎,這最危險的地方也便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頓了少許,他指向不遠處的一個金鼎,衝裘子晉道:“裘道友不妨試試別的金鼎有什麼玄虛。”
裘子晉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孩童,無論田文堯還是這黑衫羅剎,都能輕易看穿他的性格。
“是閱歷過少的緣故麼…”
心中暗歎了一句,裘子晉的目光落在易乾所指的那尊金鼎上,沉吟片刻後甩手丟出一枚殷紅的玉簡,此簡上刻有不少詭異扭曲的紋路,但並不像記述內容的尋常玉簡。
這紅玉簡飛至那金鼎上方的瞬間,其內立即冒出一隻數尺大小的鮮紅色猴狀妖獸俯衝而下!
這猴妖的神智明顯不太清醒,“吱吱”亂叫着跳入金鼎,鼎內隨之漫起陣陣金光,就像田文堯藏魂之鼎一模一樣。
裘子晉微微一愣,難道田老兒在洞府內留了兩魂?
未待他細想,那沉浸在金光內的鮮紅猴妖發出淒厲的嘶叫,旋即化爲一灘血水!
“…金灼浪!”
裘子晉驚呼出聲,面白如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