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特設的廉政院,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在京廣撒駕帖傳喚,這場名爲傳喚,實爲逮捕的行動,鬧的那叫一滿城風雨。
只是卻很少有人知曉,廉政院尚書崔呈秀頂着巨壓,進行逮捕的那批人之中,有部分與倉場一案無關,則與先前的保定鬧餉相關,這批人被抓進廉政院衙署沒多久,便被另一批人提押帶走了。
崔呈秀很識趣的沒有過問。
而在廉政院大張旗鼓傳喚的背景下,更不會有人知曉,尚有一批無需亮明駕帖,卻被集中逮捕的羣體。
牽扯到順天府衙、大興和宛平兩依郭京縣、五城兵馬司、在京諸倉、駐通州坐糧廳、通州諸倉等衙署。
胥吏,這個父傳子,子傳孫,代代相傳的特殊且龐大羣體,捧的都不是鐵飯碗了。
而是他孃的鑲金碗。
在朱由校的眼裡,明初定下的戶籍制度和衛所制,是符合明初特殊背景的良策,切實穩定了地方秩序,尤其是從元韃手裡收復的北方舊土,讓神州再度一統,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卻也成了破壞統治的糟粕!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項制度或政策,是可以做到一勞永逸的,社會在發展,就必須審時度勢的調整,不然良政終將變成惡政。
最讓朱由校厭惡的,莫過於所謂的守舊思維。
這絕非儒家思想的事!
而是自幼修習聖賢之道,繼而在科考逆天改命的羣體,真正躋身仕途後,跟更龐大的羣體相互妥協,繼而進行逐步篡改,因爲不變則代表利益永存,變則代表利益受損。
能文能武的孔老夫子,要是知道儒家是現在這副德行,丫,能從棺材裡氣的跳出來,一刀一刀把那些自詡儒家門生全砍了。
胥吏。
對於掌握權力和享有特權的羣體,平日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這就是一羣穿着所謂官家衣,拿着微薄錢糧的打雜人,負責跑跑腿,做做事,應付人等雜事。
可是對於無權無勢的底層百姓,他們卻是最大的官啊,因爲更大的官,又豈是平頭百姓能夠接觸到的?
閻王好惹,小鬼難纏。
這在民間廣爲流傳的寥寥幾字,卻也道盡了血與淚。
皇權不下鄉,從某種意義上也就註定了,在大明下轄的兩京一十三省,無時無刻都可能發生着冤屈,或者已經發生。
可皇權想要下鄉,又是何等的困難啊。
無爲而治,對於上層而言,少去折騰些事情,這反而是給底層減負擔。
因爲具體去做事的,不是上層啊,而是統治一環的中底層,一旦其中的政策被有意曲解,那罪全都是底層遭的。
也恰恰是這樣,自朱由校御極登基以來,就極少直接插手地方事務,或者發表什麼看法或言論。
一個廢除遼餉。
一個永不加賦。
這都能切實爲底層減負,所以朱由校纔去做的,可即便是這樣,依舊被一些人妄加揣摩起來。
這就是人心啊。
這就是人性啊。
只是想統治好大明,想實現撥亂反正,又必須要插手地方,所以朱由校在蓄勢,在謀勢,圍繞他爲核心主導,逐步增強對於地方掌控力度,繼而再審時度勢的擇機推行新政。
新政,是新舊之爭,是皇權與臣權之爭,是中樞與地方之爭,是汰舊捧新之爭……
“崔呈秀,你他孃的不得好死!”
“放本官出去啊!”
“崔呈秀,本官定要彈劾你!”
“小的招了,小的全招了!”
“啊!!!”
廉政院衙署,各種聲音交替不絕,從一批批人被逮捕進廉政院,以往的平靜就沒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嘈雜。
“廉憲,您說負責提押的那批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李夔龍跟在崔呈秀身旁,想起前兩日的事,講出心中所疑:“莫非跟英國公有關嗎?當初保定出現鬧餉,這在朝野間引起的風波……”
“不該問的別問, 不該想的別想。”
崔呈秀停下腳步,皺眉看向李夔龍,語氣低沉道:“廉政院的差事是都辦完了?你還有別的心思,去琢磨這些?”
“不是。”
李夔龍忙出言解釋:“下官就是覺得奇怪,像英國公何時歸京的,京城知曉者甚少,保定那邊,下官可是聽說死了不少人,被抓進京城的人也不少。”
“做好份內事吧。”
崔呈秀卻道:“那批沒扛住的人,全都提押出來,單獨進行審訊,留給咱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是。”
李夔龍忙低首道。
看起來在廠衛之外,在廉政院之外,天子還特設有別的衙署啊。
看着李夔龍離去的背影,崔呈秀雙眼微眯,心裡卻暗暗思量起來。
其實李夔龍所疑的這些,崔呈秀也在想,甚至想的更多,而這也讓崔呈秀心底生出緊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