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否由勝利者書寫。
但歷史的故事就在那裡,不偏不倚的影響着每一個人。
站在紫禁城樓之上,朱由檢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風雨欲來的極致壓抑已經逐漸籠罩了這座古老的城市。
大明百姓的惶惶不可終日之下。
是大明第一次在韃子面前露怯的表現。
究其原因還是近朝一次一次的失利。
都在證明着現如今的大明朝在面對北方韃清時的軟弱無能。
“大明啊...”
朱由檢皺着眉頭,眼神中有些迷離。
魂穿數百年來到這個只在歷史書上讀到過的朝代。
併成爲了那傳說中的大明最後一個倒黴蛋朱由檢。
這種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不過,唯一讓朱由檢此刻能夠有些慶幸的那就是還有時間。
因爲此刻是,天啓七年九月。
崇禎剛剛把客氏趕出皇宮。
大明日薄西山。
但卻還未到達一發不可收拾的爆發期。
時間已至黃昏。
宮城錯落有致的龐大建築羣正映照在朱由檢眼中。
零星的一些宮殿裡還亮着點點燭光。
回過頭走下城樓,躊躇間邁步走向大殿。
身後緊緊跟着的是一副太監打扮的微胖男子。
男子雖然不知道今日的皇爺爲何要在此刻漫步這龐大的紫禁城中。
但他並不敢言。
快步之後。
映入眼簾的先是四根硃紅的巨柱。
古樸而不失恢弘的大殿之上那精雕細琢的龍椅上放着一個明黃色的軟墊。
此。
爲皇權。
京師。
十七年後自掛東南枝。
長髮覆面,吊死煤山。
大明皇帝歸於一顆歪脖子樹。
讓人唏噓。
朱由檢明顯沒有安心等死的覺悟。
既來之則安之,活下去纔是唯一道理。
可內憂外患之下。
大明的現狀又是什麼樣子呢?
他只是思索片刻腦中就有了答案。
崇禎元年,小冰河時期跡象初顯。
威力在當時就已然不容小覷。
但卻無人在意,錯過防範最佳時機。
崇禎二年,大規模裁撤驛站。
李姓快遞員丟掉工作之後逐步走上了靠造反研究吃飯的路子。
鄉紳地主肆無忌憚的土地兼併使得大明來自土地的稅收越來越低。
且大規模的稅賦只是不斷的攤派到了少部分的農民身上。
底層百姓受到的剝削越來越重。
而那些真正手握大量土地的地主階級。
讓老百姓沒有活路的同時,深宅大院不亦樂乎。
朝廷的稅收不上來,他們的生活質量卻是穩步提升。
國庫空虛,民事艱難。
內憂至此不說,外患一樣不止。
遼東之上,醞釀着一個大明走向顛覆的巨大推手,韃清。
建奴不斷劫掠之下,明朝北方的經濟逐漸陷入糜爛的境地。
軍戶逃亡,明初時設立的衛所形同虛設。
這樣的大明朝堂之上又是何等狀況呢?
閹黨與東林黨整日撕扯不清,黨爭不斷。
可真正治國理政之才又在何處?
真正爲國操勞之才又在何處?
可如今的廟堂之上未必有如此才能者。
朱由檢心裡清楚的知道,事到如今,破而後立,一切都不能按部就班的再往下走了。
而今的大明若不能經歷一番刮骨療毒,恐難不重蹈覆轍。
活下去就是此刻朱由檢心中最真切的想法。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把魏忠賢給朕找來。”
沉寂許久的崇禎一開口,就引得守在身後不遠處的王承恩一陣錯愕。
世人皆傳魏忠賢不得帝心。
難道...今日。
由不得他再猶豫,連聲先應:
“皇爺稍等!”
王承恩領命後。
不多時。
魏忠賢便連跌帶撞的前來。
面色慌張。
已然不似天啓帝在位時跋扈。
“今日,你可知今夜朕召你來是爲何?”
朱由檢的語氣很輕,就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只是責人在殿中備了一套香案。
閉眼凝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魏忠賢此刻也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
但自從眼前的這位崇禎皇爺即位。
在他身上還發生過什麼好事嗎?
想到這,不由得苦從心來。
“皇爺,恕..恕奴婢不知..”
“你不知?你恐怕心中早似明鏡。
前朝做了什麼事情你需要朕一項一項給你列舉嗎?”
此刻,魏忠賢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開始滴落。
“奴婢..奴婢萬死...”
“萬死?萬死就夠了嗎?行了,朕今天叫你來可不是這麼簡單。
王伴把朕這幾天收到的摺子都拿給魏公公好好看看。”
魏忠賢此刻跪在大殿之上。
看着那些參他的摺子。
他的雙腿早已抖成了篩子。
支支吾吾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摺子搬來之時,居然用了十幾個小太監,手抱肩挑,不一會就堆滿了大殿一角,場面堪稱壯觀。
見此情形,朱由檢也不由心中一嘆。
哪怕後世東林黨對崇禎除掉魏忠賢和閹黨餘孽感恩戴德,高呼聖明。
但這一切對朱由檢自己可不算是一件好事。
歷史上的朱由檢殊不知,魏忠賢一死,皇權最後的依仗卻也算是交出去了。
沒了東廠,沒了閹黨。
東林控制朝堂的本領更是毫無障礙。
除了結黨營私的本事日漸爐火純青起來。
烏煙瘴氣之中似乎是多了些道義。
可人還是那些人。
做的事還是那些事。
無論崇禎如何努力,不過徒勞。
而這朝堂之上的所謂道義,只不過是僞君子們最後的一場表演。
越過本質之後,能看到的只不過是藉此達到東林黨控制皇權的目的罷了。
若是控制皇權爲了造福百姓則也算君子。
可實際上呢?
貪污腐敗之下是朝堂中最醜惡,最骯髒的一面。
“皇爺...奴婢...”
朱由檢顯然不願再聽,微微皺眉。
魏忠賢察言觀色本事自然極佳。
引得龍顏不悅的話還是少講,隨即便沒了聲。
只是幹張着嘴,無聲喃語。
雖然不喜但他知道,魏忠賢不能死。
起碼現在不能死,一黨獨大可不是終止黨爭的解決方法。
若是沒了魏忠賢。
誰來牽制東林黨?
那些規劃的髒活又由誰來幹呢?
大殿之上,安靜的可怕。
又驚又恐的魏忠賢身子彎曲,伏在地上。
等待着最終來自眼前皇爺的裁決。
“魏公公也是朝堂裡的老人了,朕初登大寶之前,兄長也曾告誡過朕,要寬厚待你,可這才短短几日,爲何這朝堂之上卻都是要你命的聲音呢?”
“奴婢..奴婢不知,朝堂之上爲何...”
欲言又止的模樣是來自朝堂中千絲萬縷的關係。
官場之上的勾結程度早已不是魏忠賢自己能夠擺脫的了。
可這。
在朱由檢來自後世的眼光下,又怎能不知。
似是而非的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魏公公,可還願爲朕效力?”
魏忠賢原本已經渾濁起來的目光中。
突然冒出了些許精光。
能從混跡街頭到如今官至司禮監秉筆太監權傾朝野。
又怎是愚笨之人。
“皇爺還願用奴婢...罪奴願爲皇爺效死!”
此話一出,朱由檢心中也已然有數。
魏忠賢尚可用。
“東廠還可堪一用?”
“謹遵皇爺吩咐!”儘管人還伏在地上,聲音卻依舊洪亮。
“那就責令下去動彈動彈吧,三日之內,朕要知道這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員們,家中財產價值幾何,魏公公可有困難?”
朱由檢只是淡淡的說出口。
可目光卻緊緊的盯着魏忠賢。
要是有一句不對,恐怕眼前此人還有沒有存在的意義也就很難講了。
“皇爺!不出三日,定當前來與皇爺覆命!”
“那就起來吧,一大把年紀了跪在地上也不合適,去安排吧!”
“是!”
揮揮手示意魏忠賢可以走人了。
見此情形魏忠賢如臨大赦。
連忙謝恩。
扭頭欲出時,聽到身後傳來朱由檢的聲音。
“往前的那些破事就過了,記住你今天爲朕效死的話!”
聞言一個踉蹌,魏忠賢再次跪地謝恩後轉身離去。
眼神中卻是一片冰冷。
“這羣官老爺們,想必好日子也到頭了!”
魚貫而出的東廠番子,讓這京城內的官員們連夜感受到了什麼叫雞飛狗跳。
畢竟尋常手段調查恐怕三日之內難出奇效。
那麼何妨用些非常手段呢?
都是一些要自己命的人了,彼此之間哪有什麼道義好講。
重得崇禎帝信任的魏忠賢深諳此理。
並能夠輕易的從剛纔爲數不多的幾句對話間,感受到而今的大明恐怕是要變天了。
這位大明新天子,顯然不似前朝天啓帝那般好相與。
最是無情帝王家,新朝已至。
宮內。
王承恩默默的看着眼前這位自己從小與之陪伴到大的新帝,內心卻是止不住的動盪不安。
誰說魏忠賢不得皇帝喜愛。
前朝魏忠賢做的那麼多狗屁倒竈的事情。
卻只是被眼前的這位崇禎皇爺簡單的打了打板子。
高高擡起輕輕落下。
這還不算疼愛?
朱由檢沒有再在香案前久待。
跪坐太久身體雖適,但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大明的頑疾不是一天能夠祛除的,在此之前絕不能輕言放棄。
朝堂之爭真正的面紗還未被揭開,待魏忠賢一切都調查結束。
塵埃落定時。
纔是一場不見鮮血的廝殺。
君臣之間。
委屈委屈臣子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後世的眼光告訴朱由檢,一切都得以小命爲先。
那麼一些人。
就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