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碧如洗,萬里無雲,在這個逐漸讓人感到寒冷正在到來的晚秋,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天氣,因爲天空正在放晴。
京城內的街道上,人們也不用再穿上那又髒又破的棉花布襖,一邊忍受其傳來的惡臭,一邊還仰仗着其給自己帶來一些溫暖的感覺。
而皇城之內,朱由檢也在感慨能夠在進入冬季之前遇到這樣難得的天氣。
不得不說,這讓人身心愉悅。
他也不同往常的放下了手中的繁雜國務,伸着懶腰漫步在皇宮內的花園之中,雖然眼下因爲季節原因,哪怕這裡是宮內。
北方的氣候也不允許在這樣的季節裡,花圃中還會有盛開的牡丹。
朱由檢不喜歡牡丹,他總覺得那種感覺會讓人沉浸其中,眼下的大明並不像花語那般祥和富貴,更多的則是危機重重。
所以還沒到夏季花開的季節,朱由檢就着人把那些玩意一個不落的鏟了出去。
所以眼下,後宮的花園其實與剛剛經歷翻土以求在來年少一些蟲害的耕地,沒有任何區別。
唯一有的,可能是所處的地方不同,擁有它的主人不同。
暖洋洋的天氣讓朱由檢有些放鬆,甚至很想坐在亭子裡來支後世的過濾嘴香菸,然而眼下的大明還沒能力從美洲搞來這些嬌貴的菸葉種子。
就算可以,朱由檢也不可能容忍其拋棄美洲大地上的玉米、紅薯,而選擇菸葉,儘管前世的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煙鬼。
因爲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只需要負責應付領導,安撫下屬,順便爲公司創造和到手工資極其不匹配的利潤的職員。
而是眼下這個儘管危機四伏、暗流涌動但依舊傲視世界的東方大國的執掌者。
可好心情顯然不會存在太久,晚秋不只是意味着大地結束耕作進入到了休養生息的時候,也同樣在彰顯着它已經爲這片土地之上生活的人們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八百里急報!!!”
一名身穿稍顯破舊鴛鴦棉襖的驛丞剛剛抵達王城邊緣,胯下的棗花母馬就因受不了長途奔襲而帶來的勞累,摔倒在了地上。
而那位顯然已經數日沒有合過眼的驛丞看到硃紅色的王城城牆,用盡最後氣力高呼之後,也當即隨着跌倒的馬匹,一同栽在了地上,再也沒有醒過來。
往日安寧的王城守備,也清晰的明白這樣的場景意味着什麼。
沒有人去在意跌倒在地上的驛丞死活,因爲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命比起手中那薄薄的信件來說,不值一提。
只是快步上前,從那人手中摳出了那份加急信件,便步履不停的開啓了再一次的接力賽跑。
“八百里急報到!!!”
聲音再一次響起,已然是到了皇宮城門之外,接替他的是剛剛走馬上任被調動來接手宮城守備的東廠廠衛們。
於是這一封急報,就這樣接連傳遞,最終到了朱由檢的案上。
雖然還沒有拆開,朱由檢也不知道這封急報之內寫的是什麼,但他知道這意味的是什麼。
天子治下又有地方遭遇災難,恐怕纔是這封急報存在在他的桌子上唯一的原因。
“臣畢自肅,稟報陛下,韃子來犯,遼東危急,請皇爺聖裁助遼。”
只是短短的一行字,透過薄薄的一張紙,朱由檢都能夠感受到畢自肅遭遇了什麼。
“王恭廠還未全部搬遷,恐怕連米涅步槍的影子都還見不到,天虎軍的編練進程也只不過剛剛過半,遼東卻...”
朱由檢一瞬間意識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大局已定,一片祥和。
只不過是外敵未入時刻所呈現的假象罷了,一旦韃子按捺不住,試圖來犯,大明的遼東就像那待嫁閨中的小姑娘遇到了山裡飢渴難耐數月的土匪。
粗暴的掀開蓋頭,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可造成的傷害卻是永恆的。
一旦被劫掠,都不知需要多久才能緩過氣來。
“傳魏忠賢覲見!”
這一次,魏忠賢的速度明顯要比往常快得多。
八百里加急入王城,看到這一幕的不僅僅是王城守備官兵,而是整個京師沿途的百姓,而手握東廠之權的魏忠賢。
明顯也會在差不多的時間知道消息,甚至於比朱由檢更快。
所以他立刻撂下手中的事情,頭也不回的責人備馬,跌跌撞撞的就往王城騎去。
當然京城內大多區域都是禁止騎馬的,只不過負責這件事的京城守備再蠢也不會去阻攔魏忠賢。
只有到了王城邊緣,魏忠賢才翻身下馬,在守備顫顫巍巍的目光注視之中快步向宮內走去。
一路小跑,迎頭遇見了出宮傳話的小太監。
只是一個眼神交換,魏忠賢就意識到自己來的正是時候。
於是加快了步伐。
“皇爺!老奴魏忠賢請見。”
“進!”
剛一進門,魏忠賢就看到了滿面愁容的朱由檢。
正焦灼不安的在屋內轉着圈。
隨即跪在地上,顫聲說道:“老奴魏忠賢前來覲見。”
“快起,替朕看看這封急報。”
魏忠賢沒有立刻接過急報,按照規矩他是無權看到這封急報之上任何一個字的,遲疑的他還是先擡頭望向了朱由檢。
看到皇爺點了點頭,他才伸出手來接過。
沉寂數分鐘,魏忠賢的額頭上也泛起汗珠。
但他知道,此刻眼前的皇爺就算前段日子裡做出了那麼多令人驚世駭俗的舉動,爲這大明死水注入了新的生機。
可終歸還是一個初登大寶的少年罷了。
他明白,誰慌,他不能慌,皇爺可以慌,但不能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一個人知道皇爺也在慌張。
於是魏忠賢開口了,“皇爺..這急報老奴是算看明白了,可這畢自肅並未在急報中說明韃子來意、動向與人馬數量,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韃子來犯..恕老奴以爲,事情還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態勢。”
魏忠賢的話像是點醒了朱由檢,畢自肅是什麼樣的人,朱由檢按理來說要比所有人都清楚。
論才能,他有。
論謀略,他略有。
可要真論膽識,這畢自肅未必會有。
所以若是簡單的韃子來犯,都很有可能被其誇大其詞,其實這也是一種智慧的體現。
出了事我先告訴你,這是臣之道。
事大了我會再次告訴你,這是應對之道。
事情若是散了,你應當獎賞我,這是爲官之道。
事情若是沒完,愈演愈烈了,我必當殉國,這是忠君之道。
想到這,朱由檢也冷靜了下來,重新拿回急報,輕輕點了點頭,等待魏忠賢的下一句話。
“皇爺..這該有的準備,老奴認爲應當還是要做,只是不必大張旗鼓,只需抽調山東、河南兵馬在山海關一帶駐守,雖說若無事可能會有些耗費,可遇事也不會措手不及。”
“而京師只需責令通報山海關以內各縣,積極應對併爲沿途官兵提供必要幫助即可,而這範圍暫時在老奴看來只需京師及直隸地帶如此行事即可。”
“若是事情繼續惡化,老奴以爲以畢自肅之賢能,不至於發不出第二封急報,應當不出數日皇爺就能看到了。”
魏忠賢的判斷無疑是冷靜的,就連朱由檢也不禁點頭,深以爲然。
然而更多的還是來自對歷史的把握,這次韃子的進犯,恐怕更多的只是與之前的數次一樣,在秋收之後打個秋風。
只不過這次的朱由檢,恐怕很難讓其如意。
哪怕米涅步槍這等殺器還在孕育,哪怕天虎之軍還在備戰訓練。
但朱由檢都知道,眼下的大明只需要避免那些愚蠢的錯誤,朝廷對地方多磨幾次刀,那些地方官員不做蠢事,事情就不會出現歷史以外的狀況。
只會向好,只會讓應對更從容。
而眼下要做的就是等待畢自肅的再次來報,以及給山海關內,京師、直隸地區的官員們上上防備韃子來犯的教育課。
畢竟,這些官員們大多都還是些面對韃子就膝蓋發酸,兩腿變形的軟蛋居多。
“依你去辦,有困難你自己能處理的就處理,處理不了的來找朕,另外通告王恭廠和城外天虎新軍,這是最後一次朕會如此了。”
說完便深深的看了魏忠賢一眼。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