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真正的做成一件事情,僅憑即興發揮是根本做不成的,必須早做準備。”
“太子絕對是在私底下和陛下早就已經溝通好要對陳新甲出手的!”
“在今天的朝會上看似是太子殿下出手一步步的將陳新甲扳倒,可是沒有陛下的私下准許,太子會這樣做麼?”
“即便是太子自作主張的想要扳倒陳新甲,那麼陛下也有太多種辦法來把控朝堂上的局勢了,比如擱置再議,比如以證據不足爲理由派遣錦衣衛重新調查。”
“總之,這一切沒有陛下在背後准許,陳新甲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就這麼丟了職位還被押入大牢中的!”
謝升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才繼續說道。
“不然你以爲陳新甲在朝會上爲什麼不辯駁?而且朝堂上的大臣們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阻止陛下下令的。”
“爲什麼?還不是陛下的心意已經顯露的非常明白了!”
“從陳新甲的心腹被錦衣衛從兵部緝拿到朝會大殿上,陳新甲被扳倒的趨勢就不可避免了!”
“陳新甲他堂堂兵部尚書,朝廷重臣,乃是七卿之一,再怎麼樣,如果陳新甲反駁,那想要治他的罪有這麼簡單嗎?”
“還不是陳新甲也感受到了陛下的心意知曉這一切的反駁都是在做無用功?強行出手反而會惹怒了陛下,繼續加深陛下心中對他自己的厭惡之情,陳新甲就再也沒有一絲翻盤的餘地了。”
聽完謝升的一番講解,周彥光目瞪口呆之餘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詢問道。
“可是老師,在朝會上陛下不是已經判處陳新甲十惡不赦之罪,要擇日處以剮刑麼?怎麼陳新甲還有翻盤的餘地?”
謝升冷笑一聲,解釋道。
“呵呵,有那麼簡單麼?”
“我大明想要處置一個朝廷重臣那是必須要通過督察院與大理寺共同會審之後議罪,再上報陛下裁決,經過硃筆御判之後纔會真正的行刑,你看今日的朝會上陳新甲有經歷過這麼些步驟麼?”
“陳新甲可是被直接打入大牢之中等候發落,等候發落的潛臺詞你不會不明白吧!”
經過謝升的這一番深入淺出的解釋,周彥光才恍然大悟,隨即喃喃道。
“我就說麼,今天朝會給我的感覺總感覺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原來關鍵之處在這裡,學生明白了!”
謝升目光幽幽的說道。
“其實你還是經歷的事情太少,只要你經歷過崇禎三年袁崇煥案,你就能明白陳新甲和袁崇煥案中兩者的不同之處了!”
周彥光朝着謝升拜倒,恭敬的感謝道。
“學生懂了,多謝老師教誨!”
謝升擺擺手。
“不必這樣,你我師生一場,這些本來就是我應該教授於你的。”
“不過你在平日裡也應該要多看多學少說話,如此才能快速的積累你爲官之道,要時刻記住,在官場上,做多必錯,言多必失,這八個字你要時時刻刻的記在心裡!”
“是,老師,學生明白!”
周彥光點頭稱是,隨即又問道。
“老師,學生還有一事不明,還請老師指教!”
“你說。”
“老師,您剛纔說陳新甲並不會被判處死罪,那這件事情殿下知曉麼?而且這樣來說的話,殿下的這一番舉動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謝升聽了周彥光的問題之後搖頭一笑,反問道。
“你怎麼知道殿下是做了無用功呢?”
“想明白這一點你就要先得明白殿下彈劾陳新甲的目標是什麼,殿下想要達成的目標如果已經通過彈劾陳新甲這件事情而實現了,就算陳新甲將來能官復原職,那憑什麼說殿下做了無用功呢?”
“你自己想想,這裡面涉及到的東西總不能全都由我事無鉅細的告訴你吧,你也要有自己的思考纔是!”
周彥光臉上露出了沉思之色,自己老師的這一番話可謂是給他打開了一扇從未設想過的大門,周彥光的思維不禁發散了起來,回想起太子最近一段時間的動作之後,心裡纔有了一個不成熟的猜測。
周彥光沉吟了會,才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那學生就獻醜了,如果那些地方有遺漏的,還請老師不吝教誨。”
“無妨,你大膽的說就是了,此處僅有你我二人,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自己想到的前後邏輯,周彥光開口說道。
“學生以爲,殿下之所以要花費這麼大的心力來彈劾陳新甲,應該是與殿下不日出徵河南開封有關係,老師您以爲如何呢?”
謝升點點頭。
“有這方面的緣由,你繼續說。”
受到了鼓勵之後,周彥光的語氣都快了幾分。
“是,殿下早在三個月前的朝會上就表露出與陳新甲之間的矛盾,那麼這次要出兵前往河南,必然是不想讓一個與自己有嫌隙的人繼續處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尤其這個人還準備繼續與自己爲難。”
“殿下必然是得到了這個消息,所以纔會出手先發制人,將其拿下!”
謝升欣慰的點了點頭,稱讚道。
“看來你最近也下過功夫瞭解過朝堂上的局勢,說的不錯,確實有幾分道理,但是不全,還有嗎?”
周彥光搖搖頭。
“學生愚鈍,暫時只能想到這些,剩下的還請老師指點。”
謝升目光幽幽,好似想到了什麼事情一般,長嘆一聲才說道。
“其實只要從事情的根本去找緣由就可以了,就拿殿下此番出征河南來說,出征的大軍想要達成自己的目標有幾個必要的條件是要滿足的。”
“第一個就像你剛纔所說的那樣首先要排除來自後方的干擾,殿下身爲大明太子,作爲一軍統帥出征,除了陛下沒有人能干擾到殿下的指揮,那陛下爲什麼要干擾殿下指揮呢,只有在有人進獻讒言的時候纔會這樣。”
“太子殿下將陳新甲扳倒後,有兩個好處,一個是將可能進獻讒言的人率先幹掉不讓他干擾到自己,另一個就是提前殺雞儆猴。”
周彥光吃驚道。
“殺雞儆猴?”
謝升點點頭。
“對,殺雞儆猴!”
“在太子殿下率軍出征的過程中,誰要是想進言干擾殿下指揮大軍的話,就要想想陳新甲的下場,等殿下班師回朝之後必然是要收拾你的,如此,還有人敢行險弄事嗎?”
周彥光嘶的一聲震驚出聲,深感自己老師說的實在太有道理了,自己剛纔想的還是太嫩了。
“學生懂了,老師您繼續說!”
謝升捋了捋鬍鬚,繼續說道。
“關乎到大軍出征的第二條就是錢糧問題了。”
“你身爲戶部侍郎也應該明白咱們大明如今的財政問題是多麼巨大,就連殿下此番出征的基本錢糧都湊不齊,一部分還要等殿下到了河南之後就地向江南籌措。”
“你說殿下怎麼可能會容忍自己麾下大軍缺少錢糧呢,必然是要在出徵之前就找齊大部分,如此纔能有底氣出徵啊!”
周彥光這時候反倒有些迷糊了,問道。
“可是,這又和陳新甲有什麼關係呢?”
謝升微微一笑,從案桌左邊的一堆書本中抽出一封信件遞給了周彥光,說道。
“你看完這個就明白了!”
周彥光一頭霧水的接過信件,打開看完後整個人都驚訝的合不攏嘴,上面赫然寫着從陳新甲府邸抄家抄沒出來的錢財,白銀二十多萬兩,其他金銀珠寶玉器古玩不計其數,各地的田莊物資儲存十幾處,看到這,周彥光忍不住問道。
“老師,這裡邊記載的可是真的?”
看到謝升點頭之後,周彥光忍不住乍舌道。
“這陳新甲也太有錢了,他,他不過一介舉人。成爲兵部尚書也不才幾年,怎麼能積累下這麼多的錢財呢?”
“簡直,簡直不可思議!”
對於周彥光的難以置信,謝升就平靜的多了,淡淡的說道。
“這是一件很明瞭的事情,在今天的朝會中太子殿下彈劾的奏疏中也說了,陳新甲此賊長期把持於關外的走私貿易,能賺取鉅額的利潤也不足爲奇。”
“你要明白,光是遼東滿清的數次入寇就搶掠了不知道多少財富,陳新甲手中的這些不過九牛一毛罷了,更多的財富還都隱藏在水面之下,這裡邊的水深的很呢!”
周彥光感覺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嚇得渾身一抖,問道。
“老師,您是說這裡邊還有其他人在參與?”
“當然了,僅憑陳新甲一人能做得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那爲什麼不繼續追究下去?”
謝升瞟了周彥光一眼,無奈的說道。
“你以爲陛下不想麼?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想要將這種大規模的走私活動連根拔起豈是那麼簡單的?”
“這次將陳新甲處置了,其根本緣由還是朝堂缺乏錢糧,想要找陳新甲補一補罷了。”
謝升直接擺擺手,制止了這個話題。
“好了好了,咱們就不要提起這件事情了,裡邊涉及到的關係實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可能引火燒身。”
“記住,以後關於這方面的事情不要關心,也不要多問!”
“尤其是你那個好奇的性子在這件事情上一定要收一收,不然惹出禍事來,我可救不了你!”
見到自己老師如此慎重的樣子,周彥光也鄭重的點了點頭,承諾道。
“老師的教誨學生一定牢記,絕不會私下去追查這種事情。”
見周彥光一副虛心認真的態度,謝升捋須而笑感覺很滿意,隨即詢問道。
“彥光啊,我記得你是崇禎七年中的進士吧!”
周彥光點點頭。
“沒錯,老師,學生是崇禎七年的考中的進士,二甲進士出身,隨後便被分到了翰林院做庶吉士,後來又被調到戶部觀政,這才一步步的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上。”
“其中各處關節時候多虧了老師幫助,學生能在官場上一路順風,多虧了老師的不吝幫助,學生在此多謝老師了!”
周彥光對於自己老師的感謝是真心實意的。
他的很多同年如今大部分都在知縣知府這一層面上打轉,他周彥光能以這麼年輕的身份就踏足了大明的重臣預備行列,沒有貴人的提拔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足以看出謝升對於周彥光的看重了。
心裡盤算着周彥光的年紀,剛剛到達而立之年,謝升感概道。
“彥光啊,你如今的年紀對你來說既是優勢也是劣勢。”
“優勢就在於你的年紀太年輕,有非常多的試錯機會,即便你會在侍郎這個職位上沉浮多年,最後仍然有一探內閣的機會,年齡對你來說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錢,只要守定本心持之以恆,將來定然成就不小的。”
“而劣勢也是在於你太年輕了。”
謝升搖搖頭說道。
“自陛下登基之後,就非常喜歡提拔你們這些年輕的官員,看重的就是你們年輕官員身上的銳氣,這對朝廷來說是有極大好處的,但是對於你們這些新晉進士來說,心高氣傲,就非常容易在不經意間得罪人,最後被人陰了都不曉得怎麼回事。”
“像以前能升到一部侍郎這個職位的官員哪一個不是經過了幾十年的宦海沉浮,心中城府歷練之深不是你能比擬的,你沒有經歷過地方官職的磨鍊,在處理一些事務上就不可避免的會出現想當然的情況,這就要你多多學習他人的處事之道了。”
“我之前告誡你的那八個字你要時時刻刻的記在心裡面,要時刻揣摩才行!”
“在諸多弟子之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你平日裡行事一定要謹言慎行,不可驕橫恣意,明白麼?”
周彥光明白自己老師是真心對自己好的,恭敬的說道。
“老師放心,您的教誨學生都是一直記在心裡不敢忘卻的,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決不辜負老師的期望!”
謝升擺擺手繼續說道。
“好了,剛纔給你講的都是關於今日朝會上發生的事情。”
“今天把你叫來,主要還是和你說一下,接下來面對詭秘的朝堂局勢,你我師徒應該怎麼應對才能穩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