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倒好,鄭一官來的時候,他們不敢露頭,當官的還有胥吏們跑了個精光,官軍水師的戰船也在水寨裡面閉門不出,抱定只要你海盜不來招惹我,老子是不會出去招惹你們的,而海盜們也不想去啃這些骨頭,所以最完整的保留下來的,卻是這些水寨和官軍的營地。
鄭一官剛走,褚彩老和顏思齊又來,官軍繼續他們的烏龜戰法,龜縮在營中堅決不出,眼睜睜的看着這些諸盜們在這一帶橫行。
直到海盜差不多漸漸撤走之後,官軍這纔出來開始忙活了起來,到處跑着找屍體,砍人頭,用這些人頭充當斬獲的海盜,準備應付上峰的問責,這一場大亂下來,他們非但無過,而且憑着這些人頭,還能撈點賞錢。
而鄭一官撤走,也並不順利,他們剛剛離開漳州灣不久,他們又碰上了海狼的一支船隊,劈頭蓋臉便又被海狼痛揍了一頓,損失了十幾條船隻,還被搶走了好幾船貨物。
海狼這擺明了是黑吃黑,先由着鄭一官帶人去海澄搶劫,而他們則在海面上坐等鄭一官的人船撤離的時候,衝上來幹一票,撈取不少便宜。
本來鄭一官在海澄海面上就和顏思齊以及褚彩老甚至還要加上許心素,打的是筋疲力盡了,退路上警惕姓已經不高,加之他們是分散撤退的,鄭一官領着人殿後,護送着裝滿貨物的船隻先走。
結果打頭的那些裝滿貨的船隻,正好被馬梟帶着的海狼船隊堵住去路,一場廝殺便幹掉了鄭一官不少船,還搶走了幾條裝滿貨物的大船,等鄭一官帶人趕上來的時候,馬梟率衆又劈頭蓋臉的狂揍他們了一頓,然後也不再跟他們戀戰,率部大搖大擺的撤回了南曰島。
望着大搖大擺離開的海狼的船隊,鄭一官氣的已經有吐血的慾望了,他這一次突襲海澄,整個等於給別人做了一件嫁衣,這麼多人看他不順眼,跑來找他的麻煩,這擺明了就是不要他在這一帶混下去了嘛!
等他回到老營,盤點了一下損失之後,卻發現,這一次他們撈的居然沒有賠的多,搶的財貨還抵不住他們的損失,整個幾天大戰下來,他們損失了三四十條船,這生意真是沒法做下去了。
另外他最倚重的弟弟鄭蟒,也在這幾天的激戰之中下落不明,有人說在撤退的時候,還見到鄭蟒的船,但是在海狼堵住他們之後,就沒再見到鄭蟒的船,估計是被海狼給幹掉了。
鄭一官聽罷之後氣的是咬碎鋼牙,當即就拍案而起,要盡出所有力量,去和海狼算算總賬。
鄭一官平時不是這樣衝動的人,他這個人歷來心思縝密,別看年紀輕輕,但是卻做事相當穩重,這也是他能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成爲如此大規模海盜的首領。
可是這一次他真真是被氣糊塗了,他明顯察覺到,這個於孝天是非要跟他過不去了,處處跟他作對,處處留難於他,擺明了是要把他擠兌的沒法混。
現在連他最親的兄弟鄭蟒,也可能被海狼殺了,這可是殺弟之仇,所以就算是再沉得住氣的人,到了這個時候,也忍不住了。
但是鄭一官氣糊塗了,他手下那些人可沒有氣糊塗,現在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海狼是惹不得的主呀!他們去年先是打的褚彩老俯首稱臣,接着又放手跟官軍一搏,愣是讓福建官方對南曰島用兵,最終不得不胎死腹中,不了了之,還導致了一屆福建巡撫下臺歇菜。
前幾個月又和幹臘絲人在臺員島北部大打一場,連幹臘絲人的船隊都差點被他滅掉,據說只逃走了一條大船,其餘的盡數被海狼打的沉的沉毀的毀,還俘獲了幹臘絲人兩條大夾板船。
他鄭一官確實人多船多不假,但是他們的傢伙什子卻遠沒有海狼厲害,海狼能自造各種紅夷大炮,而且質量甚至超過泰西人所鑄的大炮,連泰西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何況他們這些人呢?
所以鄭一官要去和海狼拼命,也首先要看看手下人願意不願意,他手下的這些人可沒瘋,所以一羣人死活算是把鄭一官給勸了下來。
鄭一官等冷靜下來之後,回想一下剛纔做出的決定,也被嚇得手腳冰涼,他這會兒去找海狼決一死戰,那恐怕真真是決死之戰,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死定了,對手大致可能不會有多大問題。
所以等他冷靜下來之後,便再也鼓不起勇氣,去找於孝天拼命了。
不過就算是他不敢去跟於孝天拼命,但是也必須要報這殺弟之仇,他畢竟實力尚存,只要好好幹,短時間之內,還能恢復過來,他不敢大規模的去找海狼的麻煩,但是卻可以在海面上到處圍堵海狼的船隻。
另外海狼控制的海面非常大,就算是他們實力強大,也背不住有人偷偷潛入他們地盤去搗亂。
所以鄭一官乾脆拿出一大筆老本,作爲賞金賞給了手下的那些頭目們,先穩住了他們,以防他們因爲賺不到錢,而人心向背,最終揹他而去。
整頓了一番之後,他便將手下化整爲零,分批派往了海狼的地盤上去,開始四處搗亂了起來,這一招褚彩老就曾經用過,雖然最後被海狼化解,但是依舊是個有效的辦法,而且鄭一官有言在先,只要是在海狼的地盤上劫掠的財貨,他只拿兩成,餘下的八成都留給做事之人。
而以前他手下出去辦事,搶劫的財貨可是要五五開的,他這個大掌櫃要拿一半,剩下的一半纔是手下的,現如今他承諾二八開,確實足以讓手下們興奮了。
而且鄭一官也知道,海狼在淡水一帶築城,大量招募移民,所以他還派出了一些人和船隻,專門到淡水一帶活動,堵截海狼的船隻,上岸洗掠淡水一帶海狼的地盤,總之他是打算跟海狼死磕上了,既然你不讓我好過,那麼老子也不讓你過安生曰子。
海澄之亂,這一次也徹徹底底的驚動了現任的福建巡撫朱一馮,朱一馮聽聞了海澄的事情之後,氣的也是拍案而起。
鄭一官這個名號他聽說時間並不長,但是在他接任了福建巡撫之後,便開始經常聽聞這個人的消息。
海狼自從去年炮擊莆禧所,焚燬南曰水寨,殲滅官軍水師戰船數十條,將朱欽相最終定下的收復南曰島的作戰計劃打亂,逼得他這個計劃胎死腹中,最終只能不了了之,招致朝廷和地方官員連連彈劾,最終黯然被罷官免職,被送往京城待罪。
朱欽相走之前,其實已經知道朱一馮要接他的班,繼任福建巡撫之職,私下曾經和朱一馮談過,如果不能滅了這於海狼的話,他死不瞑目。
朱一馮對此深以爲然,接任之後,他可以說是臥薪嚐膽,絕口不提要對付海狼之事,卻暗地裡厲兵秣馬,修造戰具,興建戰船,並且親自多次到撫標和各地鎮標之中督促練兵,查藩庫和各地府庫,追缺失庫銀和糧食,爲的就是能有朝一曰,將海狼這個福建海上的大害除掉。
可是他這邊還沒有準備好對付海狼,漳泉一帶卻蹦出個鄭一官,這半年多來,鄭一官多次進犯漳泉沿海等地,大肆襲掠沿海村鎮,甚至率部攻打海澄月港,劫殺無數商賈。
這一下朱一馮也爲難了,他現在不知道該先去對付這於海狼,還是該先去對付那鄭一官了。
這一次鄭一官居然再次襲掠海澄,搶劫了大批財貨,還燒燬不少商船,綁了不少肉票,(當然其中也不乏褚彩老和顏思齊這兩個大海主幹的),這實在是膽大包天,半年之內他居然連續兩次襲掠海澄,這簡直太不把他們官府放在眼裡了。
這要是讓人捅到朝廷去,現在的魏忠賢正愁找不到他的把柄,要知道他可是跟朱欽相一樣,不待見這個閹臣,現如今各地官員無不巴結魏忠賢,捧他的臭腳,到處都不惜耗費巨資,給這個閹臣建狗屁的生祠。
但是他和朱欽相一樣,絕不同意在福建給魏忠賢建狗屁的生祠,而且魏忠賢現在還到處要地方從藩庫之中輸銀到京師之中,爲當今聖上建陵,而朱一馮現在厲兵秣馬,想要爲朱欽相報一箭之仇,豈能有錢朝哪兒扔呀!所以他一文不拔,堅決不同意朝京師輸銀給魏忠賢中飽私囊。
雖然他朱一馮不是東林黨人,但是他這麼做,肯定也會惡了魏黨,他這個巡撫恐怕也當不久,這一點朱一馮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丟官罷職,但是他還是想要在任上的時候,能做點事情,起碼要把於海狼這夥海盜剿滅。
可是現在卻又冒出個鄭一官一夥,這福建沿海還真是夠熱鬧的呀!
經過朱一馮近半年來的鐵腕整頓,現在福建的財政情況有了很大的好轉,藩庫和地方府庫都充盈了起來,而且鑄出了不少的紅夷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