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主打的就是一個人情世故!看我陶魯

孟鑑則看向同爲戶部右侍郎的高峻。

高峻是宣德五年進士,從戶部給事中,一步步升入戶部右侍郎,如今左侍郎有缺,高峻很快就能補入左侍郎的位置。

耿九疇則看向了高峻。

高峻渾身一抖:“跟下官無關,下官不知道!”

耿九疇揪住孟鑑僅剩的一隻耳朵,作勢要劃下來。

“你問高峻,問高峻!”

孟鑑慘叫。

耿九疇一腳踹開孟鑑。

兇厲地將年老體衰的高峻拎過來,把刀架在他的耳朵上:“說!”

瘋子?

這個耿九疇,不像文人,更像廠衛番子!

高峻哆哆嗦嗦道:“此事還需要問沈翼。”

沈翼本是南京戶部侍郎,被調入京中不久。

“你倒是會踢皮球!”

耿九疇揪住高峻的耳朵,狠狠一劃。

“啊!”高峻慘叫個不停。

耳朵被生生割下來。

高峻痛得滿地打滾,但耿九疇卻將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再動一下?試試?”

高峻渾身抽搐,衝着耿九疇搖頭,不敢動了。

但太疼了。

“不許互相推諉,就你說!”耿九疇用刀身,拍高峻的腦殼。

高峻腦瓜子嗡嗡的。

“這是明賬,還有一本暗賬……”

高峻說,戶部真正的油水,在清吏司。

所以左右侍郎手裡,都會掌握一本暗賬,是地方進貢給戶部清吏司的暗賬。

明賬是給上面看的,暗賬纔是戶部自己看的。

耿九疇明白了。

難怪他主政戶部幾個月,卻總覺得上下都在敷衍他呢。

原來他沒掌握暗賬。

“以前暗賬掌握在誰手裡?”耿九疇要搞清楚。

“以前掌握在張尚書手裡。”高峻哪裡敢隱瞞。

張鳳?

耿九疇眸中閃爍着怒氣:“把暗賬拿來,查!”

“大人,您真要查嗎?”

啪!

耿九疇用刀身狠狠抽高峻的臉:“就因爲爾等這樣的蛀蟲,國家才連年虧損!”

“查!”

“今日本官必須查個清楚,給天下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耿九疇豁出去了。

不查明白,他如何徹底掌握戶部?

別看他魯莽,其實耿九疇有自己的算盤,皇帝讓清理戶部是假,敲打文官是真。

其實是想徹底犁清各部,使得皇帝能徹底掌控六部。

這纔是真正目的。

暗賬在沈翼手裡。

他從地磚裡拿出來的。

耿九疇看向他。

沈翼跪伏在地:“大人,您也不是官場愣頭青了,這裡面的門道難道還不清楚嗎?”

耿九疇隨便翻閱兩頁,頓時怒火上涌。

“伱們瘋了!什麼錢都敢動?”

這賬目,讓人觸目驚心。

若呈報上去,戶部必然人頭滾滾。

“大人,沒這些錢,戶部官員如何支撐下去?”孟鑑癡癡地問他。

戶部所有官員,全都垂首不語。

“軍械之事,爾等參與多少?”耿九疇知道真的捅破天了。

“戶部絕無參與,絲毫都不曾參與啊!”

孟鑑立刻道:“這些都是孝敬,戶部上下最多睜一眼閉一眼而已,都沒有直接參與。”

比如,景泰五年,清查浙江,戶部明賬寫着清繳紋銀120兩,暗賬裡寫着清繳紋銀78萬兩!

錢呢?

不止戶部貪了,閣部、太監全都拿了應得的一份。

本來浙江官場應該大地震的。

卻因爲做了假賬,導致浙江上下平安無事。

這纔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唯獨大明不好。

可誰會管大明死活呢?

換口鍋照樣吃飯。

“孟鑑啊孟鑑,你也是人才啊,在廣州打過海盜,在山西查過邊儲,在湖廣總理軍餉,你是樣樣能幹啊。”

“怎麼會說出如此天真的話啊?”

“戶部,掌管天下財貨,睜一眼閉一眼,有多少國朝的財貨,會消失於無形啊!”

“你是進士出身啊!”

“宣宗皇帝如此愛你?”

“當今皇帝如此信你!”

“你怎能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等不知羞恥的話呢!”

耿九疇嘶吼。

他環視整個戶部:“當年本官出京履歷地方,就是看不得朝中昏聵當道,朝廷昏庸無道,所以本官才遠走地方。”

“如今,本官重回中樞,本以爲大明豁然一新!”

“原來,都是本官自己騙自己啊!”

“是本官眼瞎!”

“原來,昏聵還是一樣的昏聵,只是在本官眼前,遮了一道簾子!”

“天下人都知道,唯獨本官這個戶部尚書不知道!”

“可笑啊可笑!”

“本官在奉天殿上,大言不慚,向陛下保證,結果才知道,我戶部纔是最髒的那個!”

耿九疇頹然坐在地上,淚流不止。

孟鑑自知沒有活路。

他傻笑幾聲:“誰不曾年輕過?誰不曾身懷理想,爲理想而奮鬥過?”

“可是,有理想,你就能不吃不喝嗎?”

“你就能沒有裙帶關係嗎?”

“你就能徹底泯滅人情關係嗎?”

“不能!”

“耿九疇,本官告訴你,不能!”

孟鑑朝着他嘶吼:“你不貪,家人能填飽肚子嗎?出行能講究排場嗎?出行入宅能不打點小廝嗎?”

“這些不是錢嗎?”

“誰家沒個三姑六少,誰家沒個草鞋親?誰家沒個不爭氣的族親?”

“他來求你謀個職位,你能不應嗎?”

“他來求你接濟些銀子,你能不借嗎?”

“他來求你幫襯幫襯,你能不幫嗎?”

“這天下,誰能聖人?誰能不求不借不幫不問?能嗎?”

孟鑑淚流不止,哭泣着說:“人活在世,誰不需要走個人情啊。”

“好!”

“不說私事。”

“就說公事。”

“你去吏部、刑部、禮部辦事,爲何別人對你笑臉相迎?爲何願意協助你辦事呢?”

“你以爲是攝於你的官威嗎?是害怕得罪於你嗎?”

“不是!”

“這是人情!這是用錢打通的交情!”

“沒有錢,誰會在意你的感受,誰會管你是否要辦公?誰會管這大明亡不亡!”

“大家都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罷了!”

孟鑑把所謂的人情世故,掰開了揉碎了,說出來:

“耿九疇,你來告訴我,戶部不貪,哪來的錢啊?”

“靠朝中的賞賜嗎?”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指的上嗎?”

孟鑑笑着笑着,嚎啕大哭:“難道我就真的想貪嗎?”

“我就沒讀過聖賢書嗎?”

“我就天生是惡人?是混蛋?是貪官嗎?”

“不是!”

“耿九疇!”

“你不貪,你當聖人,那不得有人撐着你嗎?耿九疇!”

“是我,是戶部這些人,撐着你!讓你當這個聖人!”

“沒有我們,你耿九疇什麼都不是!”

“好!”

“我貪,我拿!我拋棄了聖賢書,我忘記了理想,我不配當人!”

“但那些錢都是大家分潤的。”

“我孟鑑拿回去多少?”

“你去看看我家!我二兒子的彩禮,到現在還湊不齊!連親家都瞧不起我!”

“我孟鑑是貪!”

“但我孟鑑貪得堂堂正正!”

“我無愧於天地!”

孟鑑嘶吼之後,一頭撞向了牆。

嘭!

血光迸濺,人軟軟滑到在地上。

耿九疇傻傻地看着孟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高峻眼淚止不住地流,擡頭:“尚書大人,孟大人沒說謊,爲了湊彩禮錢,他家小女兒嫁給了商賈。”

堂堂戶部右侍郎,進士出身的讀書人家,竟然把女兒下嫁給了商賈,孟鑑也是夠傻的。

耿九疇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本來也不是那種大清官。

但他認爲,皇帝雖然殘暴,卻是個有爲的明君,朝野衆正盈朝,天下應該煥然一新,大明蒸蒸日上。

結果,他才發現,天下還是那個天下,沒有因爲幾個人的努力,而改變的。

孟鑑確實沒拿多少,也就幾十萬兩銀子。

都不如地方一個知府貪得多。

但是,貪了就是貪了。

“把賬本覈算出來,本官要入宮稟報!”耿九疇神情萎靡。

而在廣西。

陶魯正在古零土司寨子裡優哉遊哉。

古零覃氏,算是半漢化的土司,但越是漢化,越是抗拒大明。

整個恩思府和田州府,都在古零覃氏的控制之下,擁兵二十餘萬,連朝堂都得安撫的存在。

覃樹曾經參與過太宗皇帝征伐安南,只是個小小的指揮使。

五十年後,卻成爲兩府之地的土皇帝。

“小大人,本官乃是朝廷欽封的指揮使。”

“兩廣總督爲何不分由說,忽然攻伐大明腹地。”

“難道要造反不成?”

覃樹反咬一口。

陶魯笑道:“我家總督大人剿匪,誤剿到了貴司境內。”

“但貴司寨主不願意放行,甚至收容匪類。”

“是以總督大人震怒之下,決定給那些土寨主點厲害嚐嚐!”

覃樹有點佩服這小子了,真會顛倒黑白。

明明十分年輕,在他面前,卻怡然不懼。

就這份氣度,一般人都沒有。

“此乃聖旨,總督大人也是聽命行事。”陶魯加了一句。

言下之意,就是方瑛也只是糊弄糊弄上面。

只要過得去,他便睜一眼閉一眼。

大明官員都這樣。

欺上瞞下。

覃樹懂了,方瑛要做樣子,需要他配合。

頓時讚揚地看着陶魯:“聽你口音,是本地人吧?”

“學生乃鬱林州人。”

“那和本官也算是老鄉,可曾婚配?”

陶魯登時一陣惡寒,趕緊說已有婚配,覃樹卻道:“吾家有一孫女,和你年齡相仿,正好可做你妾室。”

這把陶魯整不會了。

他不是瞧不起土人,而是明軍要剿滅覃氏,他怎麼娶人家孫女?

而覃樹也老謀深算,用親事籠絡陶魯,只因看陶魯年輕,以爲少年心性,用美人籠絡他,讓如此美少年爲他覃家賣命。

“小大人,莫要看本官長成這樣,吾家孫女可是出落得漂亮。”

覃樹讓人把孫小姐請來。

很快,一個小美人款款而來,說話是本地口音的漢語,還讀過書,可謂是知書達理。

陶魯清楚,若不同意,覃樹不會信任他的。

“那就謝爺丈大人美意了!”陶魯很不要臉,美人投懷送抱,他是樂意的。

覃樹則哈哈大笑。

有了親戚,就好辦了。

兩人相談甚歡。

“賢孫婿,此事你真能做主?”覃樹還舉棋不定。

陶魯承諾,古零土司出兵泗城府和慶元府,所有繳獲歸古零土司,總督府再支援兩千支火器。

“此乃總督令信,爺丈大人若不信小子,總該相信這令信吧?”

陶魯拿出令信:“而且,孫婿初來造訪,帶來二百支火銃,當做見面禮。”

覃樹如樹皮一樣的臉上露出笑容,大黃門牙還丟了一顆,偏偏他纔是兩府皇帝。

火器可是好玩意啊。

他寨子裡也有,但都是老掉牙的玩意兒。

“罷了,本指揮使願意出兵兩萬。”

陶魯臉色微變,笑道:“爺丈大人,我家總督想請您出兵十萬,一應補給皆由總督府補給。”

“賢孫婿啊,你是我古零土司的孫女婿,總該爲我家謀利呀。”

覃樹無非想多要一些好處。

他手裡有壯丁二十四萬人,打仗時都能推上戰場,他更想從明軍手裡得到一些武器,淘汰的武器就行。

陶魯無奈道:“既然爺丈大人如此說了,孫婿就再去求一求總督,爭取給貴司多些好處。”

“什麼叫貴司,是咱們家!”覃樹佯怒。

陶魯趕緊應答。

當天晚上,古零土司對陶魯熱情招待,還送給他兩個美人,解解乏。

他又返回總督駐地。

和方瑛定下計劃。

又奔波回到白山,一番交談,覃樹決定派遣十萬大軍襄助。

定在三日後開拔,覃樹讓兒子親自領軍。

陶魯則被留下來,美其名曰是和小孫女增進感情,其實是留下當俘虜。

但他這個俘虜,當得實在舒服,夜夜笙歌。

覃樹極爲謹慎。

擔心被明軍偷家,在大軍離開後,反而加強巡邏,並且多多派出探馬,確定方瑛率領大軍離開了恩思府。

而那個小使者,已經完全埋沒在女人堆裡了,沒什麼大志向。

到了約定的時間。

這天晚上,紙醉金迷的陶魯忽然睜開眼睛,一刀一個,把伺候他的兩個小美人送上了路。

這兩個小美人,是覃樹的間諜,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報上去。

覃樹還把他和他的部下分離,讓覃家僕人伺候他。

他把幾個僕人叫進屋舍,一刀一個,全都宰了。

然後鑽出了房間。

他在這寨子裡生活近一個月,全都摸熟了。

崗哨幾時巡邏,陶魯一清二楚,而且這條路他已經算過幾萬遍了,任何可能遇到的意外,他都在腦海中反覆推演。

他快速離開這間客宅。

和他的人匯合,他帶來一千人,但大多被安置在寨子外,帶進來的只有十幾個人。

“陶六,你去打開寨門,把咱們的人迎進來。”

“其他人跟本官走!”

陶魯打算學歐信,來一招擒賊先擒王。

覃樹不放心讓陶魯住自己家,乾脆安置在客宅裡,但陶魯對覃家卻知之甚祥。

哪道牆底下有狗,夜裡幾時有土兵巡邏,他都一清二楚。

都是從覃家僕人嘴裡套出來的。

陶魯年紀小,翻不過覃家大牆,乾脆從狗洞裡面爬過去,給狗送上餵了藥的雞腿。

狗不叫了,他再讓手下跳進來。

一路摸到了覃樹的臥房。

他用刀慢慢撥動門栓。

陶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覃樹的警覺。

當門栓響動。

覃樹立刻睜開眼睛,拿着刀,慢慢靠近門口。

但房門被推開的一刻,他立刻一刀刺過去,陶魯作勢一滾,刀尖刺破了衣服,胸口有點痛。

“來人啊!”覃樹厲喝。

兩個兵卒一擁而上,把覃樹按在地上。

陶魯則衝上去,把鞋塞進覃樹的嘴裡:“不許叫!”

覃樹怒瞪陶魯。

千防萬防,沒想到陶魯竟敢冒死刺殺他。

“放信號,讓人殺進來!”

陶魯則去帶兩個人去後宅,把覃樹的家人全都抓起來。

覃樹有兩個兒子,一個帶兵隨方瑛出征了,另一個則鎮守田州府,覃家老宅只有覃樹的幾個孫兒和孫女。

“賢孫婿,別開玩笑,放了老夫。”覃樹衝陶魯在笑,嘴裡的鞋不知何時掉了。

陶魯抹了把臉上的汗珠,天熱又緊張,一隻腳穿着鞋,一隻腳赤着,過於緊張之下,渾然不知。

放了信號,等待寨外的大軍進來。

“覃樹,你聽調不聽宣,陛下聖旨,要斬你覃家滿門,還恩思府、田州府朗朗乾坤!”

陶魯厲聲道。

而在覃府巡視的土兵,紛紛涌進來,陶魯則把覃樹薅起來:“誰敢過來,你們敢往前一步,本官就殺了他!”

覃樹知道,自己栽了。

但憑藉陶魯的一千人,動不了古零土司的根基。

“都退下,這是吾家內事,無妨事,都退下。”

覃樹衝陶魯擠出一抹笑容,十分有氣度:“賢孫婿,你想當這兩府之王嗎?”

“爺爺這就許諾你,讓你當兩府之王。”

“如何?”

陶魯在他肩膀上,劃了一道血線。

“你是誰的爺爺?”陶魯一口吐沫,噴在覃樹的臉上。

覃樹悶哼一聲:“難道你真不顧親情?”

“本官和你有個屁親情?”

“你張嘴賢孫婿,閉嘴賢孫婿!”

“卻把本官當犯人一樣管着,處處防備!”

“再說了,本官可曾納了你的孫女?”

“真是自作多情。”

“本官再告訴你,你派到本官身邊的幾個賤人,已經被本官手刃了!”

“你覃樹,就束手就擒吧!”

陶魯裝作面色如常,把自己渲染成殺人狂魔。

覃樹徹底看清了陶魯的梟雄之真面目。

他之前還以爲,這孩子被瑟娛衝散了心智。

卻不想,都是裝出來的。

“好!”

“不敘親情!”

“就說實力,憑你手下的一千多人,又能如何?”

覃樹也是梟雄:“本官再給你一個機會,放過本官,本官將你禮送出境,此事到此爲止!”

“覃樹啊覃樹,你可真天真啊!”

陶魯冷笑:“本官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和你鬧着玩呢?”

“少囉嗦!”

“讓所有土兵,放下武器,放本官部下進來!”

“給你一刻鐘時間,晚了,本官殺你個孫子!”

陶魯厲喝。

歐信的兇勁兒和瘋勁兒,他確實學到了。

覃樹不想死。

也不能死。

一旦他死了,一個兒子在外,一個兒子在田州府,恩思府必然大亂,後果不堪設想。

“好,放人進來!”覃樹在想辦法自救。

但是。

陶魯卻一刀紮在他大腿上:“想什麼幺蛾子呢?”

覃樹痛得站不起來。

院裡的土兵叫喚個不停。

陶魯聽得也一知半解:“再叫喚,老子再扎他一刀!”

土兵頓時消停了。

很快,陶魯手下進來。

這裡面只有五百是衛所兵,其他的都是各個寨子收攏上來的土人,做不到令行禁止,只能湊合着用。

“出去,把整個寨子點了!”陶魯下令。

用通天的火光,告訴埋伏在外面的兵卒,可以動手了。

覃樹親眼看到,自己親手建起來的山寨,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的族人紛紛逃亡,有的葬身火海。

“殺了他們!不要管老子!殺了他們!”

覃樹眼珠子血紅,如野獸般嘶吼。

陶魯卻將一刀紮在他另一條腿上。

鮮血,濺了陶魯一臉。

狀若修羅。

“試試啊!”

陶魯厲喝:“看看是老子先死,還是你家先絕嗣?”

“拖上來一個,殺了!”

陶魯在刀尖上起舞。

“老子還有倆兒子,死了幾個孫子孫女又如何?殺吧!”

覃樹衝着自己的人嘶吼:“給老子上,弄死他們!”

但是,土兵們不知該不該動手。

因爲陶魯抓着一個小孩子。

這小孩子前幾天還和他說笑來着。

他咬了咬牙,一刀割下去,一顆大好的頭顱,丟在那些土兵的面前。

用蹩腳的當地話,說:“誰敢往前一步,老子就殺光覃家人!”

那些土兵瑟瑟發抖。

陶魯得勢不饒人:“都聽老子的命令!”

陶魯更狠,抓了覃樹,還得讓古零土司的土兵,聽他的命令。

“不行!”覃樹可不傻。

陶魯又紮了他腿上一刀,衝着土兵厲吼:“跪下!”

這些寨子裡的人。

一輩子都沒出過大山,從小就被土司馴養,最聽土司的話。

自然擔憂土司老爺的安危。

被陶魯這麼一吼。

竟然真的跪在了地上。

覃樹想說話,陶魯又把鞋底子塞進他的嘴裡。

“王受,你領着他們,和我軍匯合,快去!”陶魯讓王受帶着覃樹一個孫子,若這些土兵不聽話,就弄死他孫子。

那些土兵想救覃樹,只能聽命。

陶魯鬆了口氣。

他的任務,算完成了。

渾身都是冷汗,手腳都是軟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唯獨殺人時候的兇性,不是裝出來的。

他父親陶成,從小就訓練他的狼性,從殺雞開始,殺豬、殺牛、殺狼、殺人。

但這是他第一次做這麼大事。

身處敵營,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優秀了。

天色濛濛發亮。

寨子的火漸漸熄了,而隱隱有砍殺聲傳來。

覃樹看向陶魯,問他哪來的明軍?

“總督確實已經離開了恩思府。”

“這支明軍,乃是家父從潯州府千里迢迢趕來的。”

陶魯終於露出笑容,他拿掉覃樹嘴裡的鞋底子。

“明軍哪來這麼多人?”覃樹大驚失色。

“打仗嘛,就如滾雪球,自然是越滾越多。”

陶魯輕描淡寫。

但覃樹卻大驚失色:“明軍把恩思府東面的所有土司,都推平了?”

“差不多吧,只是剩些藏在山溝裡的小土司,最多一年,整個廣西便是漢人的天下!”

陶魯滿臉得意,他父親憑此一戰,怕是能封爵了。

他也要入京進講武堂了。

前途一片光明。

他憑此戰之功,一定會得到陛下親自詔見的。

他要好好想想,如何應對陛下的考驗。

覃樹愣了好久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土司間消息閉塞,互不通信。

所以,覃樹只以爲方瑛是打他來了,順便收拾幾個不聽話的小土司。

卻沒想到,大半個廣西,都被推平了。

愣了半晌,他掙扎着跪下:“陶先生!”

“能否看在吾孫女的份上,求求你,給吾子孫留一條活路!”

“吾子孫願意歸順大明!”

“願意歸順大明啊!”

覃樹是識時務的。

反正他清楚,大明要的就是一個名義。

只要歸順,最多讓他去京城居住,他兒子照樣管着兩府之地,照樣當着本地的土皇帝。

因爲皇帝不會在乎這等邊陲之地的。

“覃樹,你可能還不知道。”

“陛下的聖旨,是教化廣西。”

“讓廣西人皆說漢話,如內地無二。”

“更不許任何人不服王命,不許任何人擁有私人武裝,這是皇命!”

“你腦子裡的不切實際的想法,都收收吧。”

“這一仗,沒人能活!”

陶魯一字一頓告訴他。

覃樹張大了嘴巴,皇帝要幹什麼啊?

廣西這等不毛之地,皇帝也能看得上?

爲啥啊?

“只要在大明境內,就不容許存在任何人,聽不到皇命的!”

陶魯恭恭敬敬對着紫禁城跪下:“陛下乃如太祖、太宗一般的聖天子!眼裡不揉沙子!”

“而小子,不過區區一個鄉舉人罷了。”

“大明如我一般的人物,比你寨子裡的人都多!”

陶魯朝着覃樹笑了。

覃樹目瞪口呆,難以想象。

當年,大明徵安南時。

他遠遠看到了一眼太宗皇帝,至今印象極爲深刻。

那是他如日月一樣的大帝啊。

當今皇帝,又是一位如太宗皇帝一樣的皇帝嗎?

噗通!

覃樹摔倒在地上。

他知道,大明若想拿走土司的兵權,天下間沒有任何一個土司,會同意的。

必須硬打。

一座寨子一座寨子的夷平,一點點吃掉。

纔是徹底犁清土司的關鍵。

猛地!

他瞪大了眼睛:“那吾古零土司十萬大軍北征,徵的不是慶元府?而是我古零土司?”

“覃樹啊覃樹,你才知道啊!”

陶魯笑了起來:“你以爲吾父千里迢迢來這恩思府是幹什麼的?”

“他想獲封爵位,只能苦一苦土司了。”

覃樹張着嘴,好久好久,嚎啕大哭:“我是罪人啊!我是古零土司的罪人啊!”

這時,陶六回來。

說已經應了大老爺入寨了。

大老爺已經開始清剿附近山寨了。

陶六是陶家的家奴,和陶魯一切長大,伺候他的貼心人。

而方瑛。

在慶元府匯合朱儀,解救了朱儀,把有異心的土兵直接殺掉,整合了朱儀手中的勢力。

然後當天夜裡,攻伐古零土司的兵卒。

殺了整整一個晚上。

死者不計其數。

覃樹的長子歿于軍中。

然後一路往西,討伐泗州府。

與此同時。

陶成分兵多路,用半個月的時間,把整個恩思府和田州府犁清。

方瑛收到情報,立刻下令:“嬰孩者儘量不要殺,挑些資質好的,閹割後送入宮中,侍奉陛下。”

他一直都在這樣做,從大藤峽後,就開始物色資質的孩子,閹割掉充入掖庭。

陶成和陶魯正在拜別。

覃樹已經被處死了,臨死前,他苦苦哀求陶魯,不要殺害他的孫兒,給覃家留一道香火。

陶魯終究動了惻隱之心,將覃樹的孫兒覃益,閹割後,送入宮中,算是全了覃樹的心。

而盤踞在恩思府最大的土司,也徹底土崩瓦解。

方瑛、朱儀、陶成,率軍合計四十餘萬,繼續清剿泗州府、安隆司、鎮安府、歸順州、太平府、思明府等等。

“孩兒入京,不知何時才能侍奉父親了!”陶魯拜別陶成。

陶成是狼爸。

從小到大,對陶魯都是狼姓教育。

但離別時,還是淚灑當場,抓着陶魯的肩膀:“好男兒志在四方,聖命眷顧,乃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爲父想封爵,你想走科舉,爲父本不該攔着你。”

“但爲父有自己的理想抱負。”

“曾經爲父也是舉人,卻還是走上從軍之路,蓋因在交趾的那些年,爲父心有餘而力不足。”

“魯兒,爲父爲了封爵,對不起你了。”

陶成第一次和兒子交心。

他有預感,此生怕是再也見不到兒子了。

陶魯嚎啕大哭:“父親是舉人,兒子也是舉人,父親要從軍,兒子也從軍,此乃延續父親之志!”

“以後的日子,兒子不能在身邊侍奉,求父親注意身體。”

“您畏寒怕冷,不能爲了行軍而強撐着,您要爲自己着想啊。”

陶成拍拍兒子的肩膀,叮囑道:“爲父知道。”

“你去了京中,不比在家中,吃了些虧,倒也無妨,男子漢忍了便是。”

“在京中爲父不能做你羽翼。”

“你岳家雖有權勢,但人要仰仗自己,不能仰仗別人的權勢!這不是君子所爲。”

“知道嗎?”

陶魯磕頭表示明白。

“你去京中,要刻苦學習,莫要因爲一點小勝仗,便自驕自滿。”

“只有學習才能提高自己,每日還需三省吾身,爲父教導的,你一刻都不準忘。”

“爲父的資質很差,這輩子也就混個伯爵。”

“但你自幼聰慧,爲父又對你嚴加教導,你的未來,不可限量,爲父希望你能成爲名臣良相,名帥大將,流芳百世!”

陶成不停叮囑。

陶魯哭着點頭。

“見到陛下,萬勿代替爲父,向陛下問安!”

說着,陶成對着紫禁城跪下:“微臣陶成,謝陛下提攜之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恭恭敬敬行三拜九叩大禮。

陶魯淚如雨下。

因爲又來聖旨催促,他不能回家拜別母親,必須馬上上路。

他還要押解重要俘虜,和一些被閹割後的孩子,這些孩子要充入掖庭。

還有鎮國軍兵卒給家裡寄的信。

以及一些廣西特產,是方瑛獻給陛下的。

他率領隊伍,浩浩蕩蕩北上入京。

他一步三回頭。

想再看一看父親,再看一看家鄉,再回來時,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宮中。

朱祁鈺收到耿九疇送上來的暗賬。

耿九疇跪伏在養心殿裡。

“貪腐就是貪腐,哪來這麼多理由?”

朱祁鈺語氣不善。

但看完孟鑑的供詞,又結合廠衛的調查,竟有幾分唏噓:“孟鑑倒是大公無私,把所有鍋都搶過來,扣在自己頭上。”

“然後一死了之。”

“其人確實有才華,朕還外放他去做一任督撫呢,可惜了。”

“孟鑑已死,就不要深查了。”

“留個身後名吧。”

“唉,幾十萬兩銀子,竟都不夠花銷的,他家都幹什麼了?”

朱祁鈺忽然問:“耿九疇,你跟朕說實話,你一家一年花銷多少?”

“回稟陛下,微臣不曾算過,但估摸着,要百萬兩銀子。”耿九疇小聲道。

“這麼多?”朱祁鈺訝然。

“陛下,孟鑑說的對。”

“官員都有自己的排場,就如微臣現在是戶部尚書,比之前,光在排場上,每月就多花上萬兩銀子。”

耿九疇小心觀察皇帝的臉色,才道:“近來微臣又納了個小妾,妾室家裡也要給些的。”

“還有家族中的親戚,外家的親戚,逢年過節的,都要走動的。”

“家中的小廝丫鬟,都要打點的。”

“以及門親故就,都要走動。”

“微臣家裡算是節省的,否則一年得幾百萬兩銀子。”

這個數字,着實把朱祁鈺嚇了一跳。

別以爲養那些下人,都是紙片人,那都是吸金窟。

哪個不用銀子照顧到了,都不會忠心辦事,有些明知道貪,也得裝作不知道。

馴養下人,掌握人心,不是件容易事。

“就算朝中提高了俸祿,那也是該貪還得貪啊。”

“朕上哪弄錢,一年給他們發幾百萬兩銀子去啊?”

朱祁鈺知道,只要當官,就得貪。

不然怎麼體現和百姓不一樣呢?

優越感從何而來?

貪來的。

“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朱祁鈺問。

“回稟陛下,戶部已經是蟲豸成羣了,既然查了,就一查到底!”

“把戶部那些老油子全都趕出去。”

“啓用新人,重新整飭戶部。”

耿九疇是想當真的戶部尚書。

他也在猜皇帝的心思。

皇帝沒處罰張鳳,就說明皇帝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

“朕打算改制。”

朱祁鈺的目的,是抓住閣部。

而不是處置一些貪污犯。

讓他們把錢退回來即可。

換上誰,還不一樣貪污?

只要把錢吐出來,國庫豐盈,皆大歡喜。

本人則去新建的省份任職吧。

耿九疇眸光一暗,就知道,皇帝沒有大刀闊斧的意思。

“耿卿莫急。”

“六部改制,和清查貪污,並不衝突。”

“戶部按照職能,拆分成戶籍司、農業司、財政司、軍需司、倉儲司和雜司六司。“

“戶籍司管戶籍;”

“農業司管田土;”

“財政司管稅賦、收支、俸祿等等;”

“軍需司管軍餉、軍械等等;”

“倉儲司管天下倉庫;”

“雜司管其他。”

朱祁鈺緩緩道:“把六部的清吏司拿出來,單獨成一司。”

清吏司是各部裡面負責監管地方的。

自己監管自己,有用嗎?

耿九疇聽出來了,皇帝要利用改制,徹底收權。

“右侍郎擔任各司主官,左侍郎負責協助尚書處理公務。”

“在司下設局,把六司再進行詳細劃分,劃分成各局,讓郎中去做各局的主官。”

朱祁鈺已經想很久了。

如何收文官的權柄呢?

改制,收權。

“陛下深思熟慮,微臣沒有意見。”耿九疇能說什麼?

只能說皇帝太過於貪權。

過於貪權,容易招來禍患啊陛下。

“明日早朝再議,朕先跟你通個氣兒。”朱祁鈺笑道。

翌日早朝上。

惹得巨大反響,朝中多數人反對。

“朕詳細劃分了內部職能,有錯嗎?”朱祁鈺輕描淡寫地問。

奉天殿內頓時消停了。

大家屁股底下都是屎,不經查的。

皇帝現在打出清查六部的旗號,就是等着看誰贊成誰反對,反對的就查,一查到底。

“陛下,細分職能確實可以。”

胡濙苦笑道:“但陛下又要清查六部,又要改制六部,北方在打仗,南方也在打仗。”

“陛下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朝臣也是有數的。”

“您能不能等哪方消停了,再執行下一個決策呢?”

沒錯。

朝臣一個個累得腳打後腦勺。

還心中恐懼,不知道哪天就被幹死了。

皇帝簡直不把朝臣當成人用。

“老太傅此言有理。”

朱祁鈺笑道:“那就改制結束後,休息一段時間,朕不折騰了。”

這話誰能信?

“此事就定下來,具體如何劃分,閣部重臣再商量,年底之前改制結束。”

朱祁鈺一錘定音:“尤其是清吏司,朕打算用都察院、監察司、清吏司,做糾察天下的職責。”

“具體的,閣部重臣再議,議好了遞上來,朕看完再行商議。”

不給朝臣反對的餘地。

“對了,李瑾又傳來捷報,其大軍已經到達和林,朕也在猶豫,是不是該停下腳步,消化現在佔有的領土?”

消化個屁啊!

那些草原,不毛之地,你用什麼消化啊?

佔下來有什麼用啊!

朝臣一個個腹誹。

如今京中又多了幾百萬張嘴,漕運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若再一個勁地往北方運糧。

中原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啊。

王竑慨然跪下:“請陛下下旨令襄城伯停下腳步!”

朱祁鈺訝然。

“陛下,如今京畿口糧壓力巨大。”

“若邊境再一味往北推。”

“疆域是擴大了,咱們管不過來的。”

“食不厭精,不如慢慢消化掉熱河,再圖和林之地。”

王竑認真道:“微臣勸諫過陛下,陛下當知,今年全國糧食怕是都不夠食用,不能再浪費在路上了,北方應該停止移民,就地宰殺牛羊,準備過冬。”

“如今九月還沒到,過什麼冬?”朱祁鈺這就外行了。

九月的漠北,已經有寒氣襲來了。

儀銘給解釋一番。

朱祁鈺頷首:“是朕莽撞了,王卿說的正是。”

“確實該準備過冬了。”

“那逃離的韃靼兵,會不會襲擾邊境呢?”

王越瘸着腿站出來:“啓稟陛下,微臣以爲不會的。”

朱祁鈺看到王越,神采奕奕,那個自信的王越回來了。

“說來聽聽。”

朱祁鈺非常看重王越。

“陛下,韃靼鼠膽鼠輩。”

“據情報說,韃靼分散,要麼西移,要麼往東北跑,搶佔兀良哈的地盤,唯獨不願意和大明接壤。”

“所以微臣斷定,韃靼絕不敢打來。”

“反倒是西北,要防備瓦剌掠邊。”

“今年大明不好過,瓦剌也一定不好過。”

“宣鎮之戰,固然打疼了瓦剌,但也僅僅打疼而已。”

王越說完,諸卿頷首同意。

朱祁鈺笑道:“西北不必擔心,有範廣、郭登、寇深、王來、趙輔、龔永吉等人坐鎮,瓦剌來了也討不到好處。”

“就依王卿所說,讓北方各省、都司準備囤積冬糧吧。”

“方瑛上平廣西三策,朕看完,也不知道該如何安置上百萬的蠻兵啊。”

方瑛手下,已經有了上百萬土兵。

照他預計,明年開春,就能徹底夷清廣西。

剩下的就是慢慢教化。

不出三年,廣西就徹底成爲大明腹地。

白圭跪在地上:“啓稟陛下,方總督上的三策,俱是良策,但都難以實行。”

“教化,那些蠻兵連漢字都不認識,如何教化?”

“移民,如今湖廣缺人、雲貴兩廣閩都缺人,甚至西北還缺人呢。”

“給了廣西,各地督撫都得上奏章要人,中樞去哪弄人去呀?”

“再說遷徙。”

“用此策亂安南國,確實是好辦法。”

“問題是,安南國國泰民安,咱們把人放過去,萬一引起戰爭,憑藉廣西,如何打外戰?”

“今年大明絕對不能再打仗了,不止糧食無法支撐,兵卒也十分疲憊,也該休養生息,讓兵卒休息休息了。”

“三策都是極好的,偏偏中樞無法實行啊!”

白圭苦笑。

“白卿有何良策?”朱祁鈺看向他。

“微臣也沒有辦法。”白圭磕頭。

朱祁鈺則看向于謙,于謙也報以苦笑。

夷平土司容易,治理難啊。

“廣西缺人?”

朱祁鈺喃喃自語:“京畿不缺啊……”

胡濙臉色一變:“請陛下斷絕此心思!”

您是朕肚子裡的蛔蟲不成?

朱祁鈺苦笑:“老太傅,朕就想讓宗室去廣西。”

“絕對不行!”胡濙斬釘截鐵。

于謙也跪在地上:“陛下,宗室不可輕易放出京師,漠北可去,廣西是萬萬不行的。”

因爲廣西多山,又是土司盤踞的地方。

造反容易,平定難。

萬一弄出個南明,會產生極爲惡劣的政治影響。

朱祁鈺斟酌:“河南、山東無險可守,把宗室放去這兩省呢?再從這兩省移民去廣西。”

“陛下,如此移民,怕是耗費甚巨啊。”胡濙覺得可行。

一說錢,朱祁鈺都樂了。

那天晚上的繳獲,宮中清點到現在,還沒有具體數字呢,你說有多少錢?

“諸卿,爾等看這樣安置如何?”

“朕從河南、山西征召一批無家無業的壯丁,徵其從軍。”

“然後在廣西多建衛所,將其移入廣西。”

“不設軍戶,仍爲民戶。”

“其實就是把他們變成新廣西人。”

“而方瑛手下的蠻兵,也不解散,全都改爲正規軍,打散後,充入天下衛所。”

“尤其是南直隸、浙江。”

“再令衛所裡的光棍,去廣西娶土人女子爲妻;蠻兵則娶漢家女子爲妻。”

“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廣西移走百萬男丁,土司還算個屁啊。

朝臣目瞪口呆:“陛下,那些土人,如何配娶漢家女子?”

“那你說怎麼辦?”

“想令其漢化,只能娶漢女啊。”

“朕也捨不得,沒辦法。”

朱祁鈺很無奈:“而且遷移蠻兵,不知道還要鬧出什麼事來呢,只要他們肯離開廣西,問題就解開了。”

胡濙跪在地上:“陛下,此策怕是耗費極多啊,內帑確實有錢,但如此花費,未免太過浪費了。”

在朝臣眼裡,沒人把底層百姓的命,當成命。

尤其是那些土人。

按照朝臣的觀念,直接活埋,一勞永逸。

“出些錢就出些錢吧。”

朱祁鈺財大氣粗:“重點是江浙女子,怕是會嫌棄又醜又黑又不會漢話的土人啊。”

這倒是。

王竑卻笑道:“陛下之前下旨,令罪犯到漠北塞邊,這些罪犯家中多有妻子,不如將其妻賜予土人,一勞永逸。”

論狠,還得看你啊。

“這個辦法好,反正都是些罪人,去了漠北,也回不來了,要妻子也沒用了,乾脆嫁給那些土人。”

朱祁鈺還有一層深意,他要攪亂江南士紳的根基。

這些蠻兵,就是好人選。

“廣西也缺教化,傳旨從民間招募一些秀才,去廣西任官。”

“而山西、河南、山東空出來了。”

“把革除宗室的朱家人,填充進去。”

朱祁鈺也在緩解京畿的壓力。

“陛下,山西不行!”

胡濙認真道:“山西乃形勝之地,不能讓宗室進入。”

“那就去河南和山東,湖北可以吧?去湖北一些。”朱祁鈺道。

“陛下聖明!”

朝臣磕頭。

“西北地廣人稀,寇深總給朕上奏章,說甘肅貧瘠,人太少了。”

“朕打算把些宗室派過去。”

“諸卿意下如何?”

朱祁鈺其實就問胡濙。

胡濙認真思考。

關中之地,已經徹底沒落了。

就算有宗室試圖造反,成功率也小,關鍵西北正有被染綠的風險,讓宗室去西北做士紳,說不定是好事。

北方除了山西外,都可以讓宗室去。

“陛下。”

“老臣以爲治理西北,當首治宗.教。”

“西北胡漢雜居,多爲胡,少爲漢,甚至已有胡化的風險。”

“陛下以宗室填充西北,乃是扭胡爲漢,是大好事。”

“只是老臣覺得,當將佛道移入西北,和宗室一起去,讓漢風席捲西北。”

“若想大治西北,甚至還要改其教義。”

胡濙說得很小心。

因爲西北很複雜,距離京師較遠,不浴王化。

重點是西北土地貧瘠。

無法支撐太多人口。

就算移民過去,土地也承擔不起。

想治理,難之又難。

“邢國公呢?”朱祁鈺看向于謙。

于謙猶疑:“微臣不敢妄加置喙,不如您詢問寇督撫,看看他的意見。”

“也是,移民之事不急。”

“朕就讓寇深說說,該如何大治甘肅。”

朱祁鈺笑道:“王卿所擔憂是對的,宗室及其龐大的姻親關係,聚集於京師,如今京外又有百萬民夫雲聚。”

“京畿的糧食壓力實在太大了。”

“酌情外移,看看哪裡缺人口,就往哪裡填充。”

看得出來。

皇帝心情極佳。

因爲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通過改制,皇權進一步膨脹,文官集團從副皇帝,跌落成打工仔,皇帝能不開心嗎?

看得出來,皇帝的目光已經移到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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