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年富破敵,蓋世功成,大治可期,皇

老百姓要的不多,只要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朕給。”

朱祁鈺語氣鄭重。

釋放出一千萬流民,基本就能把各地填滿了。

當務之急是安置,並撫平流民心理創傷,讓他們和良民一樣生活。

“陛下,流民敏感,不信任朝堂,老臣以爲當就近安置,不能隨意移民。”

胡濙認真道。

這話惹得朝臣全員同意。

姚夔道:“流民不信任朝堂,朝堂可派官吏尋找流民親屬,儘量妥善安置,消解流民惱恨朝堂之心。”

“姚閣老,地方哪有那麼多人手呀?”耿九疇苦笑。

“民間有多少秀才?有多少舉人?”

“都可以人盡其用。”

“陛下可下恩旨,責令其輔佐地方官員,安置流民。”

“可給秀才開恩科,考一次舉人;給舉人開恩科,考一次進士。”

大明就沒有充分調動起人力資源。

大明根本不缺人才,缺的是給人才施展才華的機會。

誰說秀才就沒有人才?

楊士奇一介布衣,卻登堂入相,名垂青史。

姚廣孝一個和尚,卻左右大明興衰!

民間會有多少楊士奇?多少姚廣孝?

爲什麼中樞不能挖掘他們呢?

“姚卿之言甚是有理。”

“縱然進士當中人才多,但秀才何嘗不能磨礪成大才呢?”

朱祁鈺頷首:“應該給秀才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也讓中樞看看,誰是真人才。”

但白圭卻反對:“陛下,若秀才便能參政,那未來誰會認真考取進士呢?”

姚夔反駁道:“話不能這樣說。”

“秀才終究只是輔佐,只是考量罷了。”

“不可能憑藉安置流民之功,就能登堂入相。”

“科舉終究是正途,秀才經過歷練之後,如何就不能繼續考取科舉了?”

“本閣的意思是,給他們一個歷練的機會,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

姚夔說得很明白。

因爲地方人手不夠,臨時徵召,給些好處而已。

也能讓秀才、舉人提早觀政。

朝堂也能及早發現、挖掘人才,物盡其用。

歷朝歷代多少滄海遺珠?爲什麼一到亂世,民間就大批涌現人才呢?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中樞要及時挖掘人才、使用人才,物盡其用,人盡其能,才能正常運轉下去。

“就按照姚卿說的辦!”

“安置流民,是重中之重,當軍民一心,官士齊心。”

朱祁鈺拍板:“將其定爲定製,可允許秀才、舉人蔘知政事,必要時候,地方官府可徵召士人爲國效力。”

“陛下聖明!”姚夔躬身下拜。

“內閣給各地下旨,流民之事一定要重視,若誰做壞了、做錯了,一律按律查辦!”

朱祁鈺再次叮囑:“同時,嚴防地方官員懶政怠政,將流民驅逐出境、或殺害流民、不予安置、安置時收受賄賂等情況,一經發現,本人革職流放,家族充軍!”

朝臣撐起眼皮子,這懲罰夠重的呀。

不過,也能理解,千萬流民,威脅到了統治地位,皇帝能不急嗎?

“陛下。”

胡濙緩緩開口:“您給秀才、舉人一個出頭的機會,老臣認爲甚是妥當。”

“但您考慮過沒有,中樞用不了這麼多人呀。”

“就如洪武朝,舉人尚且是香餑餑,到了永樂朝,進士滿地走。”

“如今又有多少進士,因爲朝中沒有位置,尚且在地方蹉跎。”

“而您大肆啓用秀才、舉人之後,那些十年寒窗苦考上來的進士,他們會如何想呢?”

“屆時朝堂裡官位不夠,您的好心可就變成惡意了,卻會滋生官員的不滿。”

胡濙不是嗆皇帝,說的是實情。

大明官吏實行的是遞補,一個蘿蔔一個坑,死了一個,後面的進士才能遞補進去。

官位畢竟是有限的,官員卻多如牛毛。

皇帝卻又大肆提拔秀才、舉人,現在尚且能安置,等過些年呢?朝堂人才井噴,必然會導致有人閒置、有人坐冷板凳,他們作何想法呢?

姚夔語氣阻塞,他確實沒考慮以後。

朱祁鈺斟酌:“人才多是好事,是朕之願想,但人才太多,也愁人呀。”

兩宋嚴重冗官,拖垮國家財政。

而且,大明是明目張膽的世襲制,老子當官,兒子名正言順在朝廷領一份薪水,還要蔭補。

再加上亂七八糟的親戚,都會安置進各個衙門。

這些人還會繼續生大批孩子,繼續霸佔官位,久而久之,他們內部已經卷得不行了。

皇帝又往裡面塞人,這就導致一個罐子,已經快塞爆了,能不鬥起來嗎?

“老太傅,若朕有蒙元之疆域呢?可否用得了這麼多人才?”朱祁鈺問。

“陛下,不在疆域大小,疆域越大,盤根錯節的關係越多。”

“您新佔一地,總要用些當地人吧?”

“再往裡面一點點摻沙子,用自己的人,那些新土地才能慢慢被大明控制。”

“而您爲了控制疆域,自然還要引入新的人才。”

“就入河流,需要新的水源,若池水一動不動,就成臭水溝了。”

“如此一來,原地貴族、各方勢力的人,新人才,新地方也會被擠爆的。”

胡濙慢悠悠道:“您疆域越大,看似人才稀缺,其實地方已經被人才擠爆了,人才反而沒有上升的空間。”

這是大問題。

洪承疇的懷才不遇,不恰恰說明人才機制出了問題嗎?

必須得給士人一個上升空間,儘量保持中樞是一團活水,即便偶爾有污垢,也能被新鮮的水沖刷乾淨。

朱祁鈺站起來,躬身一禮:“還請老太傅賜教。”

朝臣也都看向胡濙。

胡濙跪下回禮,斟酌道:“老臣倒是有一策,能暫時緩解危機。”

“老太傅請說。”

“老臣之策,雖然可行,但最多百年,便會積勞成疾,反而矛盾會爆發得更嚴重。”

胡濙苦笑:“取消吏員,改用官員!”

姚夔一愣,這是什麼破辦法?

這不是天下大亂之策嗎?

“老太傅,那您考慮過財政需要支出多少俸祿嗎?”耿九疇問。

胡濙苦笑:“耿尚書,那您說,如何緩解人才過剩帶來的問題?”

耿九疇攤攤手:“下官看,乾脆不理便是,官途本就逆水輕舟,哪來的公平可言?”

這話純屬耍無賴了。

“耿尚書,就說您的兒子耿裕。”

“您設身處地的想,耿裕才華抱負皆屬一流,出將入相的人傑,卻鬱郁不得志,沒有晉升的機會。”

胡濙問:“您心裡作何想法?耿裕會作何想法?”

耿九疇不說話了。

沒錯,他兒子耿裕有出將拜相之能,不說皇帝青睞,朝臣也看出他的才能,讓他去坐冷板凳,他這個當爹的第一個不樂意。

良禽擇木而棲,自然是換個地方施展抱負嘍。

“將心比心,您如此明事理之人都受不了,何況天下人嘍?”胡濙道。

“可也不能放開官吏之別呀。”耿九疇打心眼裡瞧不起吏員。

吏員多是地方爲富不仁大戶人家子弟當的,都是些壞得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王八蛋乾的,這些人對百姓敲骨吸髓,不堪入目。

若給這些人上升渠道,讓他們躍居朝堂,天下必然大亂。

“那你說說。”

“是想讓耿裕坐冷板凳,鬱郁不得志一輩子?”

“還是打破官吏壁壘,放開吏員的上升渠道?”

胡濙反問。

王復囁嚅道:“打破壁壘,也是治標不治本呀,等到吏員被填滿後,還是要面臨人才爆炸帶來的後患。”

“所以老夫說了,只能緩解目前的壓力,是治標之策。”胡濙苦笑。

“老太傅,就算讓官員去做吏員的事務,您認爲如秀才、舉人般的天之驕子,會願意做嗎?”王復釋放致命一擊。

胡濙冷哼一聲:“只要令進士從吏員開始做,由不得他們不願意。”

制定政策的永遠是中樞。

天下百姓沒有選擇權。

看着朝臣討論,朱祁鈺喝了口茶,安靜道:“老太傅的話,說進朕心坎兒裡了。”

“朕說過幾次了,想放開吏員的上升渠道。”

“吏員在民間作惡,殘害百姓。”

“中樞不是不知道,卻睜一眼閉一眼。”

“朕早就看不過去了。”

“以前諸卿總說,中樞沒錢沒糧,需要靠這些吏員、糧長剝削百姓,強逼百姓納糧。”

“但現在不一樣了。”

“中樞不缺錢,也不需要吏員繼續作惡了。”

“朕在想,是不是能用進士替代吏員,不設吏,全爲官,將中樞權力,下到鄉村去!”

見羣臣要勸,朱祁鈺擺擺手:“聽朕說完。”

“吏員個個碩鼠,宰殺了他們,中樞也能豐盈一些,這筆錢都歸戶部,朕一文不取。”

“朕着實需要大批人才,如今新設諸省,都要精耕細作,詳細治理,甚至兩廣雲貴也要改變原來粗獷的治理方法,由粗到精,所以需要大量的人才,爲中樞使用,爲朕治理天下。”

“還有一點。”

“朕想給百姓鬆一口氣兒,讓百姓日子過得稍好一點,不要造反了。”

“朕不想再把精力放在內耗之中了,朕的眼光在國外,在廣袤的疆土上,在恢復漢唐榮光上!”

說到這裡,朱祁鈺略微停頓:

“殺了吏員,也能給百姓出口氣,緩解地方矛盾。”

“而新去的官員,可憑此立威,在地方站穩腳跟。”

“朕也能改變地方權力架構,而非像以往那般粗獷治理,把權力放給吏員、糧長、鄉老等等。”

說來說去,朱祁鈺要收地方之權。

皇權不下鄉。

鄉野之間,是士紳的自留地,朝堂靠任命士紳做吏員、糧長、鄉賢等重要職位,靠士紳掌控民間,而朝堂掌控士紳即可。

這就導致了,大明基層被士紳掌握,久而久之,連皇帝都被士紳掌握了。

朱祁鈺要收權,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大明皇帝如此短壽,和文官集團不無關係,而支撐文官集團的,是天下士紳。

而士紳的根兒,又是什麼呢?

僅僅是土地嗎?

朱祁鈺覺得不是,而是制度問題。

皇權不下鄉,導致士紳掌握了基層。

而恰恰決定王朝興衰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滿朝文武,而是民間一個個鮮活的百姓!

天下人齊心協力,才造就了真盛世!

同樣的,天下人齊心協力,也能毀了一個王朝!

而皇權,從一開始就象徵着至高無上,註定不會和泥腿子打成一片的。

皇權裡所謂的民,只是士紳而已。

韃清就把士紳喂得白白胖胖,有錢一起賺,有福一起享,所以年年造反,卻都造反失敗,韃清朝局穩如老狗。

太祖皇帝曾經試圖打破,終究因爲基層行政成本太高,而選擇放棄。

但現在又不一樣了。

朱祁鈺手裡有多是錢,這些錢還會生成錢。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哪裡有銀山。

有取之不竭的錢,爲什麼不改革呢?

朱祁鈺要打破這種根深蒂固的理念,一定會遭到激烈反對,甚至士紳會鋌而走險,殺掉他朱祁鈺。

朝臣都嚇到了,皇帝這哪是改革呀,這是送死呀!

“陛下,吏治改革絕非一時一日之功,請陛下稍安勿躁,暫緩行事。”

胡濙不敢說透,陛下呀,老臣是爲你小命着想。

你挖士紳的根子,士紳能不跟伱玩命嗎?

你的軍功集團尚未成型,無法抗衡士紳集團的,需要時間的。

“老太傅之策,深得朕心。“

朱祁鈺直接把胡濙裝進去了,但還是很理智地道:“但還需斟酌,閣部擬定,七月初一大朝會上,再行討論便是。”

胡濙欲言又止,您這不是把我往文廟裡面送,而是往死路上送啊!

“暫時只是討論,等人才過於擁擠時再行決定,是否實行。”

“畢竟現在,朝堂還是很缺人的。”

“朕預計呀,人才井噴,朝堂實在用不完的時候,要二三十年之後了。”

朱祁鈺也不想英年早逝。

他還沒到直接挖士紳根子的時候,得一步步來。

“就按照姚卿說的辦,各地官吏不夠用,便徵召秀才、舉人協助,務必妥善安置好流民。”

“各地督撫,丈量土地,妥善分配,並記錄在案。”

“去年都察院御史派去地方調查,效果顯著,明年春暖花開之時,朕會派御史、監察史一地一地核實。”

朝議基本到此爲止了。

議了一個下午,主要議定文武廟、聖廟、帝王廟事宜。

現在開始督建,於景泰十二年建造完成。

這筆費用,完全由內帑承擔。

皇帝是款爺,花銀子一點都不心疼。

朝議結束。

朱祁鈺還有一下午的奏疏沒看,他熬夜要看完。

然而,正看着呢,馮孝說皇后娘娘駕到。

唐貴妃的封后禮,在六月初已經禮成,唐貴妃移駐坤寧宮,正式冊封爲皇后。

但她和皇帝的關係,卻變得微妙。

這段日子,她頗爲自覺,皇帝自己在幹清宮睡,沒有宣詔,她也不敢來打擾。

“讓她去幹清宮候着吧,待朕看完奏章……就過去。”

朱祁鈺頗爲不情願。

馮孝可不敢亂說話。

看了半晌奏章,朱祁鈺莫名煩躁,放下奏疏,起身轉悠轉悠,活動活動筋骨,纔去了幹清宮。

六月的京師,熱得讓人心煩意亂。

進入幹清宮。

“臣妾向陛下請安,賀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唐皇后恭恭敬敬行大禮。

“皇后不必行大禮。”

朱祁鈺掠過她,坐在椅子上,臉色緊繃,沒有絲毫笑意。

“謝陛下。”唐皇后微微發福,臉型圓潤一些,卻增加了幾分韻味。

她盈盈而起,嫋步而來。

安然坐在皇帝的對面。

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是正妻,不再是妃嬪,不是妾!

所以,她是有資格和主君對面而坐的。

她毫不吝嗇地行使主婦的權力。

朱祁鈺也不說話。

“陛下,淇兒聽得懂詩文了。”

“他抓週時抓的就是論語。”

“臣妾想着,他一定是有出息的……”

唐皇后的聲音越來越低落。

因爲,皇帝似乎沒興趣知道朱見淇的情況。

廢話,一個孩子抓週能說明什麼?、

再說了,朱見淇抓週的時候,宮女太監使勁引導他抓書。

朱祁鈺也不戳破,微微頷首:“淇兒天資聰穎,是個讀書的料子。”

唐皇后露出笑容:“是呀是呀,淇兒一定會好好讀書的,讓陛下您開心的。”

“皇后來幹清宮,就說這件事嗎?”朱祁鈺不想兜圈子了。

最近他也沒有納妃,着實不想當生育機器了。

幾個孩子誕生,讓他焦頭爛額。

竟讓他失去了播種的興趣。

而隨着白氏誕下兒子,他已經有七個兒子了。

唐皇后笑靨微僵,眸現波瀾:“陛下……”

“朕下午和羣臣討論一個下午,實在是乏了,有何事就直說吧,朕要安枕了。”

朱祁鈺下了逐客令。

但還給唐皇后留一分顏面,告訴她原因。

“臣妾來找陛下。”

“是想向陛下進言,常德公主久居宮中,難免讓人說三道四。”

“臣妾想請去回公主府。”

唐皇后這麼大膽子說大姑子的壞話,就是想收皇后之權。

她雖是皇后,但後宮之權,卻在孫太后和吳太后、常德手裡,她還是個擺設。

朱祁鈺瞥了她一眼:“常德在宮中,助皇太后協理六宮,讓你這個皇后當得空有虛名,所以就想逐她出宮嗎?”

唐皇后嚇了一跳,跪在地上:“陛下,臣妾絕不敢有爭權之念。”

“還沒有嗎?”

朱祁鈺懶得再說:“出去吧。”

唐皇后嬌軀一顫,她能從皇帝的眼眸中,看到厭惡之色,他在厭棄自己!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爲了孩子,爭一個名分,難道我就錯了嗎?

唐皇后嬌軀顫抖,慢慢地,磕了個頭,含淚道:“臣妾告退。”

后妃不懂事。

讓他這個皇帝難做,還讓他朱祁鈺給什麼好臉色嗎?

給了她們好臉,誰給朕呢?

朱祁鈺看了她背影一眼,喃喃自語:“你要皇后位,朕給你了。”

“你想讓你兒子做太子,朕也能給你。”

“但你又該何去何從呢?”

沒有皇帝喜歡心機重的女人。

在權貴眼裡,女人只是權力的附屬品。

在皇帝眼裡,任何人都是皇權的附屬品。

“馮孝,去敲打敲打常德。”

朱祁鈺懶得再說話了。

馮孝膽戰心驚,帝后不和,怕是又要傳出閒話了。

而唐皇后靠手段博取後位,在後宮之中,口碑一落千丈,反而誕下雙生子的談妃,頗受讚譽。

“奴婢伺候皇爺安枕?”馮孝小心翼翼道。

過了很久,朱祁鈺才應了一聲。

前朝事忙,後宮也不讓他省心,他得想個辦法,讓後宮安穩一些了。

而在湖北。

邊鏞從廬州府返回,稟報年富。

同時,他在湖北,收到了皇帝的密旨,令他在雨季之前,趕到安南即可,沿途可多多領會大明好風光。

這屬於帶薪旅遊,但邊鏞旅遊得戰戰兢兢。

年富把他往刀兵上趕呀。

邊鏞不敢耽擱湖北大事,趕到黃州府後,看見年富正在帶領人,安置流民。

江西一共送過來三十四萬流民。

黃州一府安置不下。

還有一大半要安置在武昌府。

黃州府和武昌府與江西接壤,彼此生活習性相近,所以這樣安置,流民會更容易接受一些。

年富親自安置,他和流民打成一片。

扈從數次勸諫他,提防刺殺。

年富安置流民,觸犯了本地大戶的利益,大戶人家難免會派人暗殺年富,試圖終止新政。

然而,年富只增加了護衛兵力,繼續戰鬥在一線。

也遭遇了刺殺,卻矢志不渝。

邊鏞看到年富時,年富像個老農一樣,原本白皙的皮膚,曬得黝黑,微胖也變得精瘦,說話夾雜着幾句黃州方言,多了幾分土味兒。

但邊鏞卻看到了一位治世之臣。

若大明多幾個年富,國家何愁不安?

年富收到王誠的信,臉上露出笑容:“克振,這一仗你有大功呀!”

克振是邊鏞的字。

邊鏞不明所以:“大人,學生只是跑腿送信而已,哪敢居功呀?”

“哈哈哈!”

年富撫須而笑:“克振,明日一早,隨本督撫一道破敵!”

您是不是太草率了?

十七萬賊寇,外加流民,總共三十萬之衆?

您說打就去打?

年富也不解釋,讓他早點休息,明日天亮後,就深入大別山。

大別山是綿延不絕的山脈,山路險峻難行,若無嚮導,正常行走都會迷路。

而且,賊寇早就築建了防禦工事。

貿然進去的話,十死無生。

翌日天未亮,校場就集齊兵卒,點兵開拔,年富率領三萬湖北軍,扎入大別山。

邊鏞隨行。

他以爲是送死呢,可一路上年富語氣輕鬆,騎着快馬,歇息時有說有笑的。

聰敏的邊鏞就知道,年富是真的胸有成竹。

而深入大別山,從長嶺關進入,一路往北。

長嶺關是大別山中間的關隘,可以往北,也可以往南,年富卻毫不猶豫,一路向北疾馳。

邊鏞隱隱猜測,年富應該在賊寇那邊安插了暗探。

這個暗探級別很高,能知道賊寇的核心情報,知道大別山裡的佈防圖。

但讓邊鏞奇怪的是,年富率軍一路疾馳,絲毫不隱藏蹤跡,沿途倒是遇到些流民,卻沒有遇到大股軍隊。

難道賊寇藏起來了?

一路急行,邊鏞找不到詢問的機會。

然而,年富卻在五水關河口,先讓兵卒休息,喝水吃飯補充能量,一路奔跑了近三個時辰,這些廣西狼兵也都累慘了。

要不是新娶的媳婦吊着他們,他們早就譁變造反了。

休整半個時辰後。

年富指着河對岸,令將領下馬,和兵卒一起蹚過河,在低矮山峰裡,看到了建造好的房屋。

是空曠的演武場,以及一排排營房。

這裡應該是個練兵場。

竟然沒有人。

湖北軍衝進去後,在大軍後面的邊鏞,隱隱聽到慘叫聲。

很快,很多賊寇被從營帳裡拖出來。

一個個捂着肚子哀嚎,面色蠟黃,像是病重的人。

“大人,這是?”邊鏞滿臉懵。

而很多賊寇,被從營房裡拉出來。

這些人不是跑了,而是在營房裡病了,所有人一起病了!

年富撫須而笑:“這就是本官的底氣!”

“克振,本官派你去聯絡南直隸的王總兵,如今可知深意呀?”

年富在考校邊鏞。

邊鏞愣神:“您派學生去南直隸是假,送毒進大別山纔是真的!”

年富翻身下馬,讓人清點賊寇。

然後還要去端下一個營房。

速度要快。

忙完了,才道:“克振,你說對了一半。”

“本督撫可沒有什麼毒藥。”

“但派你去南直隸,確實是假的。”

“本督撫身邊,有賊寇的內應,所以賊寇能提前知道湖北軍的一舉一動。”

“而且,本省有些人勾連匪盜,給這些人密通消息,運送錢糧。”

“所以本督撫根本無法剿匪,剿也無用。”

“而本督撫見到你之後,就想到反其道而行之。”

“秘密派你去南直隸。”

“越過所有人,直接派你去。讓人覺得十分神秘,只要用心想,就會知道,派你去求救兵的。”

“但其實,本督撫唱了出空城計,什麼都沒讓你做。”

“但有些人一定會想多了的,對付聰明人,就得抓住聰明人的弱點。”

年富笑着說:

“而歐信的名聲,已經傳到了湖北,湖北賊寇談之色變。”

“當歐信率兵堵住南直隸關隘的時候,大別山裡的賊寇,就不斷往北面流,靠近南直隸的山區就不敢呆了。”

“所以本督撫一路派人往北走。”

年富一邊調配,一邊和邊鏞閒聊。

“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本督撫利用內應,派個夜不收,僞裝成商賈,打入賊寇內部。”

“那夜不收倒也厲害,先拿到了大別山的佈防圖,又將一批黴米,送進了大別山裡。”

年富笑了起來:“克振通讀羣書,應該知道黴米有毒,不可輕易食用。”

“本督撫就派人把黴米洗乾淨,僞裝成陳米,賣進山裡。”

“吃一頓兩頓沒事,但長時間吃黴米,就會中毒。”

“纔有了這一幕。”

邊鏞倒吸口冷氣。

年富是真狠啊。

把黴米賣給賊寇,這可是三十萬條性命啊,年富眼睛不眨一下,雖未親手殺戮,但因他而死的,不知道多少!

邊鏞終究還是嫩,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然要想方設法殺死敵人。

“敢問大人,那夜不收叫什麼?”

年輕人好奇的點,總是在某些英雄身上,而不願意看事件的本質。

“鄒萇!”

年富淡淡道:“東廠送來的。”

“據說此人善於潛伏,善於打探情報,又做事果決。”

“此番立下大功,只是不知他是否命大,能存活下來!”

賊寇吃黴米,鄒萇也得吃呀。

就看鄒萇的命了。

鄒萇?

邊鏞瞳孔微縮,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他雖入宮侍奉時間不長,但對皇帝身邊的人,瞭如指掌,並未聽過鄒萇的名字。

這樣機敏的人物,應該不是無名小卒。

又是舒良舉薦的,可見其人根基頗深。

那麼他是誰呢?

“上馬!”

年富不再敘說,留下幾個人看守俘虜,翻身上馬,挑下一個營盤。

一路順風順水。

但在黃土關附近遭到抵抗。

年富打仗,一是謹慎,二是用重兵碾壓,用兵力取勝,戒驕戒躁,勝不喜敗不餒,見勢不妙又及時撤退。

這樣打仗很難看,一點不英雄,一點不精彩,卻能保持長勝。

而根據鄒萇送出來的城防圖,年富知道,賊首聚集在河南光山縣附近的木陵關附近。

所以年富一路急行軍,打下營盤後,就留少數人看守,其他人繼續北行。

一路疾馳。

本來,賊首聚集在三省交匯地帶。

但歐信率兵堵住南直隸後,他們恐懼歐信,一定會涌向河南方向。

他們的打算很明確,一旦湖北官兵進山剿匪,他們退之不及的時候,就從關隘入河南,去河南就食。

年富率兵一路而來,遇到幾波抵抗,都被廣西狼兵輕鬆鎮壓。

賊寇的強大,在於動起來,而非實打實的攻堅,真是正面交鋒,十個匪寇也打不過一個明軍。

現在被困在大別山裡,賊寇徹底失了先機,只能成爲砧板上的肥肉。

明軍神兵天降。

在夜間突然扎進木陵關附近的營房裡,把賊首給端了。

一個個求饒不迭。

天氣炎熱,這些賊人正圍着喝粥呢。

他們也想大魚大肉,問題是外面剿匪剿得厲害,大別山裡獲得補給難之又難。

能喝上粥就不錯了,算好日子了。

很多流民都吃樹皮呢,這個月不知道餓死了多少。

那些流民也鬱悶,本以爲逃避官府,進大別山吃香喝辣呢,結果連飯都吃不上,還不如在三省當流民呢!

問題是大別山裡土地貧瘠,種不出多少莊稼來!

根本養不活三十萬人口!

流民陸續餓死,想出去向官府乞饒,結果遭到賊寇的砍殺,導致他們只能在大別山裡吃土活命。

一個個肚子吃得巨大,吃得進去拉不出來,人都在餓死的邊緣。

問題是,關隘外天天飯點傳來陣陣飯香味。

裡面的流民聞到香味,坐在地上哭泣。

不止流民沒吃的,連底層匪寇都沒吃的。

就算再有大戶撐着,也不可能養活三十萬人。

只有各賊首的心腹部隊,才能吃飽肚子。

多虧了鄒萇,運來一批批糧食,才緩解了賊寇的飢餓,但沒吃幾天,所有人上吐下瀉。

拉死的匪寇真的不少。

“大人,讓我吃一口吧!”一個賊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年富則坐在桌子上,碗裡的米粥傳來餿味。

他眼神一眯:“你們不是賊首,賊首在哪?”

“我就是沙通天,我就是沙通天!”那個哀嚎的賊寇不停磕頭。

“沙通天,名字可夠敢起的,也不怕斷子絕孫?”

年富冷笑:“沙通天肯定是個胖子,怎麼你是個瘦子呢!”

“再看看你的肚子,肚子這麼大,是吃土吃的吧?”

“說,賊首在哪?”邊鏞吃了一驚,按照年富說的,扯開賊首的衣服,發現真的個個是大肚子。

這些人真的不像是賊首。

流民和底層匪寇吃不到飯,但賊首可是能吃飽的,他們外面都有人保着呢,自然糧食不缺。

“大人,這些人手上的老繭在手心,而不在手指上,確實是農民!”邊鏞道。

年富卻面色凝重,匪首跑了,未竟全功。

這大別山這麼大。

他們只帶來三天的口糧,還要安置流民,只要將關隘打開,彼此通信,這些人化妝成流民,就能離開大別山,竹籃打水一場空。

鄒萇也消失了,要麼人死了,要麼和賊首一起逃了。

後者的話,他還沒被人發現身份。

年富略微思索:“將這些人都帶下去,關押起來,打開雙山關,令關外的將士運送一批糧食進來!”

雙山關在湖北境內,木陵關在河南境內,彼此相對。

“大人,您是打算繼續追查賊首?”邊鏞問。

年富卻問他:“克振,你覺得賊首會去哪?”

“肯定是繼續往北跑,大別山這麼大,藏幾萬人是沒有問題的。”邊鏞回答。

“幾萬人?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年富問。

“賊首既然跑了,心腹手下肯定是要帶跑的。”

“學生猜測,他們應該是繼續往北,往河南方向流竄。”

“如今打草驚蛇了,反而很難抓到了。”

大別山綿延380公里,明軍不可能把所有關隘堵得嚴嚴實實的。

年富卻沉吟道:“幾萬人,得消耗多少糧食啊?”

“佈防圖裡的糧倉,都被本督撫給端了,沒糧食能跑多遠呢?”

“你就沒想過,他們沒跑嗎?”

邊鏞大驚:“怎麼可能呢?”

“來人,把附近所有流民,聚集起來,點亮火把,本督撫要逐一查驗!”

“大人是懷疑賊首藏在流民裡了?”邊鏞吃驚。

年富沒有回答。

大軍沿途清剿,也安撫了大批流民,這些流民看見官軍,淚流滿面,跪在地上等待救濟。

可今天這些流民,有些古怪呀。

待火把點亮後,年富扶着刀,走到校場中間。

本來已經分開安撫的流民,再次騒動起來,被迫走到校場上。

湖北軍將一部分口糧,聚集起來,熬成了米粥,給流民填了填肚子。

所以流民對官軍恨意大減,並沒有立刻譁變。

“把體態正常者,挑出來,偏瘦的全部回去睡覺!”年富讓人開始挑。

流民和底層賊寇,吃不到飯,肯定胖不起來。

肚子大的也不要。

挑了一個多時辰,剩下來近萬人。

年富卻一揮手。

弓弩手將校場團團圍住。

剩下的人哭嚎道:“大人饒命啊,我們都是良民啊!”

“良民?本督撫看你們都是賊酋!”

年富親自拉弓,對着一個哭得最兇的流民,一箭射殺。

“還不從實招來?”

年富厲喝:“從實招來,尚且能留一命,若不說,全部射殺!”

“年富,你擅殺百姓,還是個人嗎?”一個流民指着年富叱罵。

“你就是沙通天吧?”

年富冷笑:“敢直呼本督撫大名,又如此氣急敗壞的,只有你這個應山匪寇吧?”

沙通天活躍在應山那一帶,曾在湖北聚衆十幾萬,擁兵造反,攻打城池。

“你說你是民,那爲何造反呢?既然造反,就是反賊!”

年富白髮蒼蒼,卻舉起弓弩,對準那流民:“本督撫莫說殺你,誅你九族,尚且有理!”

“哈哈哈!”

那流民大笑:“兄弟們,都聽見了吧?”

“你們還總說詔安詔安,這些狗屁當官的,壓根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怎麼可能詔安我們?”

“都是騙咱們的!”

“反正都是死,咱們和他們拼了!”

噗噗噗!

箭矢卻如雨般落下。

近萬人,多數倒在血泊裡,剩下的人哭嚎求饒。

年富卻不假辭色,一個不放過。

邊鏞卻覺得年富殺戮過甚,這些人雖造反犯罪,但也不至於趕盡殺絕呀?其中難道就沒有真流民?

然而,這一幕,方纔被驅逐的流民,親眼看到了。

本以爲盼來個菩薩,結果盼來個閻羅王啊!

這位湖北督撫大人,殺人是一點都不手軟!

一個個嚇得嚎啕大哭。

“統統閉嘴,哭者殺!”年富厲吼。

流民立刻收聲。

不可否認,如此粗略辨別,漏網之魚肯定不少。

年富令人清理屍體。

再招來流民審問,一個個辨別賊首。

進了房屋裡,年富吐出口濁氣,身上都被冷汗打透了。

那些賊寇化妝成流民,絕對不是要變成良民的。

而是打算今晚趁亂殺死官兵。

好在沙通天找的賊首太不像了,若找個心腹手下扮演,說不定能糊弄過去。

他令人打來水,洗了把臉。

終於露出疲憊之色。

他都六十多歲了,疾行兩天,又連番大仗,方纔又是一番算計。

早已經精力衰竭了。

他靠在椅子上,坐一會,看向沉默的邊鏞:“克振是否覺得老夫過於狠辣了?”

“上萬條性命啊,被老夫一聲令下,便命喪黃泉。”

“如此殺孽,老夫怕是洗不清了。”

說到這裡,年富長嘆一聲。

邊鏞不敢直說,但言下之意,還是埋怨年富殺戮過重。

“克振,你覺得,是我湖北軍勢大,還是流民勢大?”年富問他。

邊鏞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軍勢大。”

明軍裝備精良,又久經戰陣,而賊寇手裡都沒什麼武器,流民搖搖晃晃的,一百個都打不過一個狼兵。

“克振,敵在明、明軍勝,敵在暗、明軍必敗。”

年富要給這個年輕人上一課:“明軍勝在裝備,賊寇勝在地形。”

“而我明軍入大別山,至今無一場血戰,士卒懈怠,將無戰心。”

“今天又大破賊營,皆認爲到了該慶功的時候了。”

“克振可曾想過,萬一賊兵在今夜偷襲我軍,老夫與你會是什麼下場?”

年富太累了,調整個姿勢。

邊鏞過來扶着他,執弟子禮,親自給年富脫靴,並令人打洗腳水,給年富洗腳。

年富就看重邊鏞的機靈勁兒,認爲他是可造之材。

幽幽道:“我軍雖強,但軍心渙散,絕無戰勝之機。”

“說實話,老夫並不懂戰陣。”

“但老夫掌兵,從未敗過,克振可知原因?”

邊鏞搖頭。

年富任由他給洗腳,撫須而笑道:“因爲老夫謹慎,謹慎二字,伴隨老夫一生。”

“老夫深知,兵無常形。”

“你掌兵的時候,要時刻了解軍心,軍心隨時隨地都在變化,你要根據軍心的變化,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就如今晚這般。”

“我軍軍心渙散,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以爲拿下三十萬賊寇是手拿把掐之事。”

“所以,老夫必須提防賊兵襲營。”

“但憑老夫一人之力,如何抗衡上萬賊寇?”

“所以老夫只能先殺人立威。”

“老夫用血,激活我軍戰心,同時也震懾敵酋,告訴他們,我大明天兵降臨,快束手就擒吧!”

邊鏞卻覺得,就算震懾敵酋,沒必要如此殺戮。

而且,您這般殺戮,流民中的漏網之魚肯定更恨您?

他們肯定會在流民之中興風作浪的,到時候更麻煩。

“這只是第一層原因。”

年富笑道:“文官掌兵,不止要考慮戰場,更要考慮戰場之外,面面俱到纔是。”

“從進入大別山開始,你應該看到了饑民遍地,白骨四野。”

“克振可看到了餓殍?或者說是屍體?”

“可有看到一具?”

年富問他。

邊鏞一愣:“並沒有看到,沿途看到的都是白骨。”

他也想到了史書上的記載,驀然不寒而慄。

饑民遍地,易子相食。

然而,餓急眼的饑民,不一定吃孩子,腐肉也會吃的!

他頓時無比後怕,並覺得噁心。

年富給他正確答案:“那些流民,已經餓紅了眼,開始吃人了。”

“吃人的人,會多麼可怕?你知道嗎?”

“克振,你出身富貴之家,不知道飢餓的滋味。”

“老夫年幼時深有體會,餓到了極致時,莫說吃人,自己都能吃!”

年富嘆了口氣:“你表面上看,這些流民人畜無害。”

“其實,他們都是吃人的禽獸。”

“想控制這些禽獸,只有用鮮血告訴他們,他們的命,掌握在本督撫手裡!”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

年富這是將邊鏞當弟子培養。

邊鏞給年富擦腳,然後親自將洗腳水倒掉,並伺候年富更衣。

“大人的意思是,明日從雙山關運糧食進來,若無鮮血震懾,這些流民會對天兵刀劍相向?”

“孺子可教也。”

年富躺在硬板牀上,活動活動老腰,道:“沒錯。”

“用鮮血震懾流民。”

“明日開倉放糧,流民再餓,也必須聽本督撫的命令。”

“否則,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死!”

流民,有刀就是賊寇;有糧就是順民,沒糧就是賊寇!

所以,這番殺戮,有殺雞儆猴的意思。

“學生明白。”邊鏞躬身行禮。

“這是第二層。”

年富笑道:“還有第三層,克振,今晚你就想想,這第三層含義是什麼?”

“老夫先睡了,明日再考校你。”

邊鏞卻懵了,還有第三層?

但這兩天實在太累了,躺在牀榻上,想着想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醒來後,他就不停思索。

直到看見神采奕奕的年富,正在吃早飯,年富的早飯非常簡陋,只有一碗沒有幾粒米的稀粥。

校場中間,血腥味尚未散去。

此刻卻支起了粥棚,所有流民排隊領飯吃,年富也站在附近,喝了一碗粥,喝的和流民一樣。

今天所有兵卒,也只吃這樣的粥。

大概晚上就會有軍糧運進來。

今天也沒有戰事,吃得差點也無妨。

“克振,可想清楚了?”年富吧吃完了的碗遞給邊鏞。

邊鏞行禮後接過來,也不嫌棄,用年富的碗打了一碗粥,也跟着喝了,喝完後抹了抹嘴。

“學生有些許想法,請大人斧正。”

邊鏞吃完後,行了一禮,認真道:“這第三層,是爲了明軍着想。”

“我軍奔襲兩日,還要在大山裡索驥,兵卒甚是辛苦。”

“若沒有賊寇腦袋充作戰功,兵卒必然心裡不爽,屆時軍心不附,更難以清掃賊寇了。”

年富看着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孺子可教,叫本督撫爲老師吧。”

邊鏞驚住了,您這收徒是不是有點太隨意了?

但是,他立刻跪在地上,要行大禮。

“此地不是拜師之地,老夫與你先有師徒之實,回到麻城後,再行拜師禮。”

年富對邊鏞十分重視。

他年紀愈發大了,如今位極人臣,施展抱負,註定名留青史。

但唯一讓他掛懷的是自己的子孫。

他們都不成器,年富需要爲子孫編織一張大網,等他去世後,他的學生能庇護自己的子孫,若有成器的,也能在仕途上,扶他一把。

年富可謂是爲之計深遠。

“老師,其實學生還想到了第四層。”

邊鏞的話,讓年富微微一愣,笑着看着他:“說來。”

邊鏞行了一禮:“老師,殺光賊寇,也能讓外面的人安心,您要大治湖北,而非殺光湖北,所以這些賊寇,只能殺,不能令其開口說話!”

年富認真地看着他,目光閃爍:“老夫收了個好徒弟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驀然之間,他對這個學生非常滿意。

沒錯,這第四層原因,纔是最重要的原因。

湖北軍裡可不乾淨,裡面有很多探子,這些人都是外面士族的眼睛,他們看着裡面呢!

年富是要治理湖北,而不是殺光湖北,這句話說得好。

“不敢當老師誇獎。”邊鏞深深一禮。

當天晚上,雙山關守將運送糧食進來。

流民看見大批糧食,一個個眼紅,但恐懼於弓弩的射殺力,無人敢直接去搶糧。

而附近的流民,聞聽官府進來了,正在開倉放糧。

大批大批地往這邊涌。

而年富也不着急繼續追趕。

關隘封堵,這些賊寇只能在大山裡疲於奔命。

又沒有糧食供應,最後只會把自己餓死。

餓得發昏時,自然就鑽出了大山。

休整兩日後,年富才慢悠悠往北走。

沿途收攏流民,辨別賊寇,該殺該留,乾淨利落。

“老師,流民越來越少,說明被賊寇捲走了。”

在年富的調教下,邊鏞水平直線提升。

“沒錯。”

年富道:“這幾天,我軍大概收降十萬流民左右。”

“原本有三十萬人,餓死五六萬。”

“而賊寇精華應該有三萬人,被爲師殺死一萬餘,還剩下兩萬。”

“他們卷着十萬流民往北走……”

“呵呵!只會加速他們的滅亡!”

沒錯。

賊寇要是聰明的話,應該拋棄流民。

流民沒武器時人畜無害,沒餓瘋時也無傷大雅,當流民餓瘋了的時候,他們就會對賊寇露出獠牙。

“老師,萬一那些賊寇埋伏在前面,想用發瘋的流民對付我軍呢?”邊鏞細思極恐。

若賊寇驅動餓瘋了的流民,等明軍進入圈套,就放流民出來撕咬。

這是一場博弈。

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輸贏。

“所以爲師一路很慢,和剛入大別山時候完全不同。”

年富撫須道:“剛入大別山時,一路急行軍,目的是端了賊軍的營盤。”

“現在,爲師擔心進入陷阱,故意拖延時間。”

“縱然有放跑賊寇之嫌,但起碼我軍不會犯錯。”

“如此拉鋸戰之中,只有先犯錯的一方,纔會敗,我軍不犯錯,就永遠不會敗。”

“我軍沿途各關都有充足的糧草供養,有醫者隨軍,有病者可隨時送入關城裡救治,已經落於不敗之地。”

“只要等着對方犯錯,我軍就會大獲全勝,以最微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戰功。”

年富用兵謹慎。

他和歐信完全是兩個風格,都是兩個極端。

歐信用兵,大刀闊斧,身先士卒,頗有幾分快意恩仇之意。

然而年富用兵,如烏龜一樣慢騰騰的,謹慎之又謹慎,我永遠不犯錯,就等着對手犯錯。

邊鏞學到了,用兵就要當烏龜。

“老師,我軍已經十勝無負,也不能鬆懈嗎?”

邊鏞畢竟年輕,想浪一把。

誰不想當一次英雄呢?

“克振,你要永遠記住。”

“在你驕傲的時候,哪怕是十勝無敗,你也一定會摔跟頭。”

年富認真道:“兵者詭道也。”

“打仗絕非看紙面實力,歷史上有多少以少勝多的戰役?”

“歸根結底,就是因爲驕兵必敗。”

“記住了,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有任何鬆懈,更不許出現任何粗忽的失誤。”

“只要在戰場上,任何失誤,都可能是致命的。”

“爲師還要告訴你一句話,雖說慈不掌兵,但統兵當仁,你爲一軍主將,就要爲兵卒負責,儘量保全兵卒性命。”

“但求有功,不求有過。”

“這樣兵卒纔會擁護你,纔會願意爲你賣命。”

“而你,才能藉着兵卒之威,獲得戰功。”

“切記爲師這句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哪怕戰功唾手可得,也要三思而後行,要爲自己的兵卒負責,誰的命都只有一條,一定要三思再三思。”

邊鏞行禮。

不是誰都是名將的!

但按照年富的打法,只要活得久,一定能當名將。

諸葛亮、司馬懿爲什麼能入廟,他們打仗可不如關羽那樣威震華夏,但這兩個人哪個取得的歷史地位不比關羽高?

靠的就是謹慎!

保證自己不犯錯,等待對手犯錯,等對手犯錯的時候,一擊必殺。

這纔是兵法!

年富走一路,講一路。

邊鏞獲益匪淺。

然而,在大城關和九里關中間。

一批人跪在道路中間。

本以爲是流民呢。

結果靠近才發現,一個叼着草棍,躺在石頭上曬太陽的傢伙,頭上枕着很多刀劍。

看見軍隊靠近,那人跳起來,朝着軍隊行禮:“末將鄒萇,拜見督撫大人!”

他聲音洪亮,在隊伍前部的邊鏞聽到了這個名字。

“您就是夜不收鄒萇鄒大人?”邊鏞快馬過去,翻身下馬行禮。

鄒萇看着這位年輕的文人,臉上露出不解。

“在下是宮中侍衛,聞聽鄒大人壯士之舉,在下頗爲震撼,還請大人,受在下一拜!”

邊鏞是文人。

但絕不歧視武人,更不會瞧不起探子。

皇帝已經在組建夜不收司了,和軍紀司、軍吏司並列,爲軍中特許的情報司。

鄒萇聞聽宮中,眉角微微一皺,旋即釋然。

趕緊也行禮。

正說話呢,年富快馬過來。

馬到跟前,勒緊繮繩,翻身下馬。

拍了拍鄒萇的肩膀:“此戰你鄒萇是首功!本督撫一定會向陛下,據實報功!”

“謝大人。”鄒萇每次提及宮中的時候,眉角都會不自然地抽動。

似乎是恐懼,也似乎是牴觸。

年富問他這些人是誰。

鄒萇指着這些跪着的人,一個個介紹,都是大名鼎鼎的賊寇,本來一路往北跑。

結果被鄒萇算計了,最後落得個在道邊乞降的下場。

這可是大功唾手可得。

年富保證自己不犯錯,但沒法保證,大功天降啊。

“鄒萇,你是如何做到的?”年富發現,這個叫鄒萇的人,着實個人才啊。

鄒萇輕笑:“運氣而已,末將趁機燒了他們的糧草,然後憑一股蠻力,把這些人控制了,不聽話的已經被末將殺了。”

這所謂的蠻力,怕是一夫當關之勢吧?

看他說的輕鬆,其中困難、艱險怕是極多的。

“好!”

年富大笑:“本督撫必爲你報功!來人,把這些人都殺了!”

鄒萇訝然,他以爲年富會留着送去京師請功呢。

不想年富更果決,都殺了,以絕後患。

然後派人去收繳流民、賊寇。

不聽話的也殺。

延續百年的湖廣叛亂,終於落下帷幕。

年富歷時近兩個月的時間,斬殺賊寇兩萬餘,收穫流民近二十萬,從這之後,湖北的匪盜一清,再沒有成氣候的大盜。

年富的報功奏章,送入中樞。

朝堂一片歡欣鼓舞。

“年富之功,可以直接封爵!”

朱祁鈺讚許道:“朕一直以爲,年富是治政大才,卻不想,年富同樣是掌軍大才!”

“朕沒看錯他,年富之功,要高封!”

“朕要賜一枚金符!”

這一仗打得漂亮,明軍損失微乎其微,年富卻攻克十七萬賊匪,收穫二十萬流民,一戰肅清湖北匪類。

雖有取巧之嫌,運氣使然,但立功就是立功了。

“陛下,湖北匪類肅清,湖北就要進入大治了!”

耿九疇歡呼道:“而江西移入湖北三十多萬流民,此次年督撫又獲得二十萬流民,湖北也就不缺人了。”

“微臣以爲,這二十萬人,不能安置在黃州府、德安府,應該安置在安陸州。”

朝堂歡呼之後,就要妥善安置流民了。

王復表示同意:“陛下,黃州府、德安府毗鄰大別山。”

“這些流民有過進山當匪的經驗。”

“倘若故技重施,再進一次。”

“咱們還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去剿匪。”

“得不償失!”

“不如直接安置在安陸州,安陸州是湖北正中,四面八方夾着湖北各府。”

“他們就算想叛亂,也無地叛亂,只能老老實實當良民。”

朝堂安撫流民的同時,也在提防流民二次造反。

朝臣基本同意。

朱祁鈺卻在斟酌:“就安置在安陸州吧。”

“升安陸州爲安陸府。”

“令當地知府丈量土地,安置流民。”

朝臣山呼萬歲。

下了朝,朱祁鈺看年富上的密奏,表情玩味:“鄒萇……”

鄒萇這個名字,是他給起的。

原來,鄒萇叫孟州。

沒錯,就是那個應該死了的孟州。

“鄒萇立了大功,升任夜不收司副指揮使。”朱祁鈺直接定下來。

這份官職,籌他鄒萇之功,綽綽有餘。

大別山戰事結束。

邊鏞也踏上了去安南的路途。

年富教了他很多,可謂是傾囊相授。

“老師,待學生從安南歸來,便在湖北侍奉老師!”邊鏞戀戀不捨。

他本想拜薛瑄爲師的。

如今拜年富爲師,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都有自己的利益驅使。

邊鏞是因爲考不中進士,想拜薛瑄爲師,精習經義,走科舉正途的。

而能拜年富爲師,就等於擁有年富的人脈,年富的治政、治軍水平比薛瑄強上很多,最關鍵的是年富有着可怕的官場人脈。

年富本就是治世之臣,深得聖心。

如今有了這戰功傍身,可謂是鍍了層金身,他現在的目標,已經是往文廟裡爭一爭了。

邊鏞成爲這樣的名臣之徒,收穫的好處難以想象。

他塌上南行之路。

臨走之前,年富還在清剿大別山,然後把流民往安陸府移。

這些工作沒有什麼大功,卻是真的爲百姓做一點事。

邊鏞從麻城乘船,繞過江西走湖南。

在長沙府,將他出京時皇帝交給他的密信,交給韓雍。

韓雍和年富截然不同。

韓雍也是全才,但他更傾向於軍事,他有名帥之資,而且他也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每日都在率軍清剿土司、匪類。

和年富不同,韓雍話很少,他屬於人狠話不多的類型。

一路往南,他就看到了湖南土司的慘狀。

被俘獲的土司百姓,都在挖山建路。

並且韓雍注重修繕河道,將一條條河流溝通,並打碎礁石,炸燬險灘,鑄造優良港口。

韓雍很少給中樞上奏章,卻一直都在做。

他不像朱英,上奏章鼓吹自己殺了多少匪寇、安置多少流民,山東如何大治。

也不像林聰,在河南畏手畏腳,施展不開抱負。

也不想方瑛在兩廣,殺得人頭滾滾。

韓雍是默默做事,不經意間,已經把前期鋪墊做好了,道路打開,航線確定,密林砍伐,訓練兵卒。

只要涌進來大批流民,湖南就會煥發出生機。

韓雍只缺一個一錘定音的良機。

邊鏞一路走一路看,發現湖南百姓是最苦的,很多人都在玩命的勞作,不是清理河道,就是砍伐密林。

但湖南人沒有喊累喊苦的。

因爲以前過的日子更苦更難,現在官府徵召伕役,是給發錢的,能賺錢,總比在家閒得蛋疼好。

一路順江而下,進入廣西。

整個廣西,給邊鏞最大的印象,就是忙碌。

一排排車馬,在道路上川流不息;一行行船隊,在廣西境內經商販賣。

還有很多路人,成羣結隊的,正在往廣西遷徙。

這些人穿着錦繡,看着就華貴。

顯然,這些都是江西士族,從主家拆分出來,獲得了一部分家產,從而移民廣西。

廣西也都準備好了,田畝、住宅都準備好了。

別的地方怕土地兼併,廣西最不怕。

只要士族願意來就好。

有多是土地,讓你們隨便兼併。

初步估計,江西移民至廣西的士族,有近十萬人。

這些人會分佈在廣西各地,都是挑好地方分給他們,然後還允許他們私設學堂,教化當地人。

薛瑄就在桂林,建立一座學宮。

皇帝賜名,敬軒學宮,並撥了一筆款項,學宮的錢財皆由內帑出,並賜下一筆錢,讓薛瑄收徒。

結果,建設學宮的聲音剛剛出現,便風靡天下,無數學子往桂林跑,別說花錢,就是傾家蕩產也願意進入學宮學習。

敬軒,是薛瑄的號。

但薛瑄卻沒時間在學宮裡教學,他都在忙着安置移民。

而學生們,也跟着薛瑄。

薛瑄就一邊工作,一邊教學。

名聲更是達到頂峰。

朱祁鈺多次表彰薛瑄,還從太醫院派來一位太醫,讓薛瑄保重身體。

見到薛瑄時,看見薛瑄身邊跟着十幾個學子。

邊鏞就知道,他來桂林也是沒用的,薛瑄是無暇教導他經義的,好在他已經敗了年富爲師,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這些士族可能吃不慣廣西的飯菜,你們要給他們準備江西人的口味。”

薛瑄一路上不停在說,不停在囑咐。

一路走一路說。

邊鏞是突然跑到府衙的,薛瑄並不提前知道,所以薛瑄不是做給他看的。

邊鏞有點驚恐於皇帝識人之明瞭。

在湖北,年富把自己曬成了流民,練強兵而擊垮匪類。

在湖南,韓雍默默無聞,卻在做驚天大事。

在廣西,薛瑄明明是文宗魁首,卻在如此炎熱的天氣裡,一個個府衙去看,去叮囑。

皇帝在各省都選了督撫的人。

若天下督撫都是年富、韓雍、薛瑄這樣的人傑,大明何愁不興?

偏偏這些人才,都是朱祁鈺慧眼識珠,把他們放在最正確的官位上,才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第412章 收復倭國,大明最後一塊拼圖集齊,第121章 請衍聖公移居四平之城!請耿寺卿喝第189章 朱祁鈺發瘋,血洗京師!第424章 馬六甲吞武萬象篇:膚色自由 身高節第117章 於太保,朕說過,朕給你擔着!第160章 想裂土分王?就憑你姓朱?一羣豬狗第100章 敲山震虎,打擊勾欄瓦舍!你實在沒第175章 壯哉于謙!大明邊境北推萬里!第271章 南直隸第一劍,喋血奉天殿!第371章 房價 鐵路和保險,皇帝成了瞎子聾子第116章 公主薨逝,你們駙馬爲什麼不跟着去第310章 鹽商爭着搶着閹割自己,明中六大奇第300章 皇帝的深意,軍糧調包案!第142章 錢王妃流產,朱祁鎮的手段!第64章 殺殺殺!血濺陳循一臉!一邊說話一邊第100章 敲山震虎,打擊勾欄瓦舍!你實在沒第264章 安南版奪門之變,登基第一劍,血洗第458章 帝屍永鎮山河,成化來了第341章 建文疑雲,胡濙病故,地中海縱火犯第386章 阻攔禪讓,民間主動造神,請老皇帝第356章 景泰二十五年,老臣凋零,是天罰嗎第68章 朕讓你的九族,日日夜夜和狗爲伴!涕第436章 縱向對比千古帝君,朕還是第一!第185章 挖士紳的根子,坐看土司攻伐,大明第209章 皇太后,乖,當狗才會有富貴!第177章第278章 王竑第二劍,劍斬士紳!(135萬大章第258章 天降三龍,殺哪個?留哪個?皇太后第77章 飛翔的感覺!死了多可惜,朕就願意看第475章 戰後復甦:天啓朝的太子歸屬(六)第448章 盤點景泰朝,文臣武將排名(下)第467章 大戰再起:張居正硬抗世界(二)第397章 建立紫光閣,宋國篇:島嶼上的平頭第157章 人菜癮大又愛裝的朱祁鈺!第128章 先別說話,剖了你的心尚且不死,咱第312章 我明人豈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種地?第96章 皇太后,朕賜你一匹驢!奴婢謝陛下隆第224章 名單裡的秘密,先帝的死因!第127章 出家人不打誑語?啪!把你的字給摘第281章 有仇報仇,血債血償!政治大於軍事第218章 秋天的第一件毛衣,金忠遭難!第53章 請聖母用包子!第38章 撩開紗巾讓朕瞧瞧(三千字求收藏!)第248章 用磚頭蹭頭皮,大侄子,叔這是幫你第299章 暹羅王,跪下!臣拉梅萱願吾皇萬歲第93章 京畿大清洗!數三聲,殺一人,殺出個第257章第360章 文化根源大挪移,世界的都是大明的第335章 迴鑾,日新月異的大明!中學爲本,第324章 景泰十二年,新增一省第371章 房價 鐵路和保險,皇帝成了瞎子聾子第31章 開太廟,殺祁鎮!(求收藏!求追讀!第354章 史上最嚴出口禁令,出許進不許出!第280章 詭異的倭寇犯邊!外族死多少,朕不第466章 大戰再起:張居正發出時代的吶喊(第412章 收復倭國,大明最後一塊拼圖集齊,第108章 使團刺番案!朝陽學舍掛牌!第37章 兵權到手,先拿誰開刀?(三千字求收新書《大明泰昌:朕就是千古聖君》求支持第143章 坐在周王身上,掄鞭子抽天下諸王!第3章 暴殺門達第297章 敲骨吸髓,朝鮮第一彈!大炮打蚊子第342章 大明最嚴女子保護法,爲大明女權保第297章 敲骨吸髓,朝鮮第一彈!大炮打蚊子第207章 明軍雄起,截斷禿巴思部!放大皇帝第26章 襄王!閉嘴!你連朱高煦都不如!(三第162章 貴妃,跪好了!第31章 開太廟,殺祁鎮!(求收藏!求追讀!第51章 三江感言—致我最可愛的讀者朋友們!第69章 送太妃去伺候先帝!太后,你聽沒聽到第174章 煌煌大明,光芒普照大地!大赦天下第102章 胡濙,你來決定,朱軫是死是活!要第192章 抽絲剝繭,京師地下的秘密!上刑,第181章 你們這羣宗室渣滓,統統革除玉碟,第458章 帝屍永鎮山河,成化來了第153章 三年犁清地方,方能重拳出擊!(均第39章 三根人蔘下肚,該吐真言了(求收藏)第455章 至暗時刻:朱祁鎮死亡真相(八)第42章 陛下乃純孝之君(求收藏!)第470章 戰後復甦:隆慶帝的獻身(一)第23章 朕是傀儡皇帝!來,朕把皇位讓給你!第226章 歪打正着,把舌頭咬斷了,原來死是第284章 中樞震怒,朕要把南直隸上下全部殺第264章 安南版奪門之變,登基第一劍,血洗第364章 縱橫捭闔,吞下意大利,變成大楚帝第64章 殺殺殺!血濺陳循一臉!一邊說話一邊被屏蔽了第178章 接受投誠,俘虜全部斬首,築成京觀第305章 抵達南京,快刀斬亂麻,引蛇出洞第162章 貴妃,跪好了!第242章 朱大陰陽師祁鈺:朕噴死你們這幫廢第51章 三江感言—致我最可愛的讀者朋友們!第467章 大戰再起:張居正硬抗世界(二)第324章 景泰十二年,新增一省第261章 溺殺女嬰,滅絕人倫,臉上刺字,全第430章 老朱家,沒一個好東西第228章 雙帝會,仁道霸道之爭,請漠北王執第86章 楊信戰敗,瓦剌洶洶!迫不及待,收攏第28章 賜姓彘,革除玉牒!賜他瓦罐雞!(三第259章 胡濙妙計,四龍降世,死結變同喜!
第412章 收復倭國,大明最後一塊拼圖集齊,第121章 請衍聖公移居四平之城!請耿寺卿喝第189章 朱祁鈺發瘋,血洗京師!第424章 馬六甲吞武萬象篇:膚色自由 身高節第117章 於太保,朕說過,朕給你擔着!第160章 想裂土分王?就憑你姓朱?一羣豬狗第100章 敲山震虎,打擊勾欄瓦舍!你實在沒第175章 壯哉于謙!大明邊境北推萬里!第271章 南直隸第一劍,喋血奉天殿!第371章 房價 鐵路和保險,皇帝成了瞎子聾子第116章 公主薨逝,你們駙馬爲什麼不跟着去第310章 鹽商爭着搶着閹割自己,明中六大奇第300章 皇帝的深意,軍糧調包案!第142章 錢王妃流產,朱祁鎮的手段!第64章 殺殺殺!血濺陳循一臉!一邊說話一邊第100章 敲山震虎,打擊勾欄瓦舍!你實在沒第264章 安南版奪門之變,登基第一劍,血洗第458章 帝屍永鎮山河,成化來了第341章 建文疑雲,胡濙病故,地中海縱火犯第386章 阻攔禪讓,民間主動造神,請老皇帝第356章 景泰二十五年,老臣凋零,是天罰嗎第68章 朕讓你的九族,日日夜夜和狗爲伴!涕第436章 縱向對比千古帝君,朕還是第一!第185章 挖士紳的根子,坐看土司攻伐,大明第209章 皇太后,乖,當狗才會有富貴!第177章第278章 王竑第二劍,劍斬士紳!(135萬大章第258章 天降三龍,殺哪個?留哪個?皇太后第77章 飛翔的感覺!死了多可惜,朕就願意看第475章 戰後復甦:天啓朝的太子歸屬(六)第448章 盤點景泰朝,文臣武將排名(下)第467章 大戰再起:張居正硬抗世界(二)第397章 建立紫光閣,宋國篇:島嶼上的平頭第157章 人菜癮大又愛裝的朱祁鈺!第128章 先別說話,剖了你的心尚且不死,咱第312章 我明人豈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種地?第96章 皇太后,朕賜你一匹驢!奴婢謝陛下隆第224章 名單裡的秘密,先帝的死因!第127章 出家人不打誑語?啪!把你的字給摘第281章 有仇報仇,血債血償!政治大於軍事第218章 秋天的第一件毛衣,金忠遭難!第53章 請聖母用包子!第38章 撩開紗巾讓朕瞧瞧(三千字求收藏!)第248章 用磚頭蹭頭皮,大侄子,叔這是幫你第299章 暹羅王,跪下!臣拉梅萱願吾皇萬歲第93章 京畿大清洗!數三聲,殺一人,殺出個第257章第360章 文化根源大挪移,世界的都是大明的第335章 迴鑾,日新月異的大明!中學爲本,第324章 景泰十二年,新增一省第371章 房價 鐵路和保險,皇帝成了瞎子聾子第31章 開太廟,殺祁鎮!(求收藏!求追讀!第354章 史上最嚴出口禁令,出許進不許出!第280章 詭異的倭寇犯邊!外族死多少,朕不第466章 大戰再起:張居正發出時代的吶喊(第412章 收復倭國,大明最後一塊拼圖集齊,第108章 使團刺番案!朝陽學舍掛牌!第37章 兵權到手,先拿誰開刀?(三千字求收新書《大明泰昌:朕就是千古聖君》求支持第143章 坐在周王身上,掄鞭子抽天下諸王!第3章 暴殺門達第297章 敲骨吸髓,朝鮮第一彈!大炮打蚊子第342章 大明最嚴女子保護法,爲大明女權保第297章 敲骨吸髓,朝鮮第一彈!大炮打蚊子第207章 明軍雄起,截斷禿巴思部!放大皇帝第26章 襄王!閉嘴!你連朱高煦都不如!(三第162章 貴妃,跪好了!第31章 開太廟,殺祁鎮!(求收藏!求追讀!第51章 三江感言—致我最可愛的讀者朋友們!第69章 送太妃去伺候先帝!太后,你聽沒聽到第174章 煌煌大明,光芒普照大地!大赦天下第102章 胡濙,你來決定,朱軫是死是活!要第192章 抽絲剝繭,京師地下的秘密!上刑,第181章 你們這羣宗室渣滓,統統革除玉碟,第458章 帝屍永鎮山河,成化來了第153章 三年犁清地方,方能重拳出擊!(均第39章 三根人蔘下肚,該吐真言了(求收藏)第455章 至暗時刻:朱祁鎮死亡真相(八)第42章 陛下乃純孝之君(求收藏!)第470章 戰後復甦:隆慶帝的獻身(一)第23章 朕是傀儡皇帝!來,朕把皇位讓給你!第226章 歪打正着,把舌頭咬斷了,原來死是第284章 中樞震怒,朕要把南直隸上下全部殺第264章 安南版奪門之變,登基第一劍,血洗第364章 縱橫捭闔,吞下意大利,變成大楚帝第64章 殺殺殺!血濺陳循一臉!一邊說話一邊被屏蔽了第178章 接受投誠,俘虜全部斬首,築成京觀第305章 抵達南京,快刀斬亂麻,引蛇出洞第162章 貴妃,跪好了!第242章 朱大陰陽師祁鈺:朕噴死你們這幫廢第51章 三江感言—致我最可愛的讀者朋友們!第467章 大戰再起:張居正硬抗世界(二)第324章 景泰十二年,新增一省第261章 溺殺女嬰,滅絕人倫,臉上刺字,全第430章 老朱家,沒一個好東西第228章 雙帝會,仁道霸道之爭,請漠北王執第86章 楊信戰敗,瓦剌洶洶!迫不及待,收攏第28章 賜姓彘,革除玉牒!賜他瓦罐雞!(三第259章 胡濙妙計,四龍降世,死結變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