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零出關

三四零 出關

等馬隊又走近了些,李如鬆猛然大喝一聲:“塔克世!”

徐元佐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那羣女真人中有人擡了頭,一羣人都嘩啦啦站了起來,朝這邊奔跑過來。

——這是蒙語還是女真語的羣嘲?

徐元佐吃了一驚。

李如鬆和護軍卻沒有絲毫異樣,有些人還露出了笑容。

衝過來的女真人紛紛跪倒在李如鬆馬前。

當頭一人擡起頭,叫道:“李將軍。”

李如鬆笑道:“起來。你怎麼會來開原?”

——原來你們認識啊!

徐元佐對李如鬆真是有些無語了。

“我兒子長大了,帶他出來認路。”塔克世仰着頭:“李將軍怎麼來了開原?”

“帶我好友過來貿易。”李如鬆介紹了徐元佐:“這位是江南來的徐元佐徐敬璉。”

塔克世單膝下跪給徐元佐打了個千。這是遼東軍禮,從統屬上說,無論女真人還是蒙古人,都是遼東都司下轄衛所的軍戶。

徐元佐在馬上欠了欠身,雖然有些無禮,但看塔》⊥克世似乎也不覺得受到了冒犯。塔克世反倒很興奮地對徐元佐道:“你帶了什麼東西交易?”

徐元佐見他自來熟,倒是覺得有些好笑:“帶了江南的細布。”

對於這邊人而言,只要是棉布都是細布,所以真要拿兼絲布那種好貨也是浪費,就尋常粗棉布都能賣個好價錢。

當然,這邊同樣缺銀子。

“你想換點什麼?”塔克世道:“我們有好馬,有熊皮!”

“有人蔘麼?”徐元佐問道。

塔克世遲疑了一下,道:“這個沒有。”

徐元佐有些失望。

塔克世道:“若是從建州帶過來,早就爛了。”

李如鬆知道徐元佐要收參。道:“的確如此。敬璉若是要收參,恐怕得把櫃設到邊外去。即便如此,那些鑽林子的老客還未必能趕得及。他們一鑽就是十天半個月才能出來。”

徐元佐有些爲難地摸了摸下巴:難道人蔘保存技術就得這麼無償擴散出去麼?

“建州有人蔘,能行。”塔克世急忙道:“你可以去建州收。”

徐元佐奇道:“我去就能收到?你們怎麼存放?”

塔克世道:“我們在山裡看到了老參,並不挖它。只是拿紅線將它綁住,不讓它跑掉。也是告訴別人。這參有主了。等到要用的時候,便去將它起出來。”

“唔,這倒是個好辦法。”徐元佐道。

李如鬆心中一動:莫非徐敬璉就是要連土帶參都運回江南去?那這是豆腐盤成了肉價錢。能賣掉麼?

徐元佐道:“這樣也好。我若是要去建州,該帶些什麼貨?”

塔克世頓時眉開眼笑起來:“糧食、布匹、鹽巴、鐵鍋、鐵器……”

“放肆!”李如鬆細眼一眯。

塔克世尷尬笑了笑:“說禿嚕嘴了。”

徐元佐看他這樣子並非說禿嚕嘴,也不可能當着李如鬆的面誑他。這分明是在暗示:若是能走私過來鐵器,我們肯定願意收。

“不知道客人還要收些什麼?”塔克世道。

“制過的毛皮,粗料就算了,只要珍料。”徐元佐道:“其他大宗貨物我不打算帶,就從開原進貨。”只需要想想也知道。邊牆外肯定沒有遼東這樣發達的驛站和道路,大宗貨物如木材之類的運輸成本太高,風險也大。

塔克世道:“客人要是跟我們建州做生意,不用來開原,到撫順就行了。你們若是有船,沿着渾河走水路,很方便,又沒韃子惹事。”

徐元佐望向李如鬆。

李如鬆道:“撫順也是重鎮。陸路可以從撫順關出去,水路走渾河進蘇子河。都挺方便。而且撫順也有馬市。”

徐元佐興致大起:“咱們能去看看麼?”

李如鬆道:“我本來就是要出關巡視塔魯木衛,然後去建州。敬璉若是不急着回去,咱們便繞一圈從建州再進撫順關。”護送徐元佐是李平胡的任務,李如鬆只是陪一程,真正任務是巡視邊牆。

這邊牆建於正統年間,也並非是爲了劃分國界——這個時代還沒有後世的國家概念。只是用來扼守要隘,就如京西的內三關一樣。巡邊也並非沿着邊牆走一圈,還要插入縱深,看各衛守備如何,關鍵還要看是否有蒙古人、女真人違背規矩在不該紮營結寨的地方定居。

碰上他們彼此征戰。還要做個仲裁。若是有人不服,順路打服。雖然沒有賦稅,但是沿途也得收羅點松子、木耳、蘑菇之類土產山珍,算是合理負擔。

“一起走!”

徐元佐果斷道。如今徐家還是防禦姿態,徐元佐就算回去了也就是抓一下管理,並沒有大計劃非得他看着不可。

“那我們也跟李將軍一起走。”塔克世興奮道。

李如鬆並沒有反對,只是道:“沿途莫要惹事。”

塔克世急忙撇清道:“我是帶了兒子出來認路的,怎會惹事。跟着將軍走,就是怕容別人惹我們。”

李如鬆點頭應許,轉對徐元佐道:“敬璉,你看咱們何時啓程?”

徐元佐道:“若是關外不方便帶車,我們便輕車簡從……”

“方便方便!”塔克世先叫了起來:“帶着東西去咱們建州再賣吧。”

徐元佐笑了笑:“也行。”他突然想到了建州左衛正是滿清的發祥地,現在努爾哈赤還小,不過他家是世職,便問道:“塔兄……”

塔克世一聽就笑起來了。

李如鬆也笑道:“你叫他塔克世就行了。他漢姓佟。不過他們所有人的漢姓都是佟,算是部族公姓。”

徐元佐微笑點頭,道:“塔克世,你們那兒的首領是愛新覺羅氏麼?”

“首領是我爹,叫覺昌安。”塔克世又疑惑問道:“愛新覺羅又是怎麼回事?”

李如鬆也面帶疑惑:“什麼愛新覺羅氏?”

“金家的遠親?”塔克世翻譯成了漢話:“是不是訛傳?”

徐元佐一聽這個翻譯,立刻反應過來:愛新覺羅應該是滿洲人後來弄出來的。多半還是爲了攀附金國女真,此刻未必有。

“路途遙遠,肯定是傳錯了。”徐元佐道:“你爹是首領的話……那你兒子是?”

“對了,小豬仔呢?”李如鬆也問道:“小虎子和小豹子也帶來了?”

塔克世道:“不知道跑哪兒去野了,真是名字起對了,跟野豬一模一樣。小虎子和小豹子還小。等滿了十歲再帶他們出來。”他正說着,轉頭尋找兒子的身影,放開喉嚨喊道:“努爾哈赤!努爾哈赤!給我出來!”

徐元佐坐在馬上,看到一個梳着滿頭小辮,髮色油膩,穿着髒兮兮蒙古長袍的小屁孩從一處帳篷裡鑽了出來。一雙老鼠一般的眼睛滴溜溜直轉,撒開兩腿朝塔克世這邊跑來。

李如鬆鬆了鬆繮繩,讓馬上前,側身一探。將這髒兮兮的熊孩子撈了起來,抱在胸前:“長這麼大了!還認得我麼!”

“如鬆大安答!”小屁孩興奮地就要去抓李如鬆的鬍子。

徐元佐看着這小屁孩,眼眶發緊:“這就是努爾哈赤?”

李如鬆一隻手就把這小屁孩轉了個個兒,讓他坐在馬上,對徐元佐道:“對,是塔克世的頭生子。”

塔克世滿臉着急地要努爾哈赤下來。努爾哈赤卻死活不肯,賴在李如鬆的馬上,最後被父親硬是拉住了一條腿。扯了下去,重重拍打了兩下方纔聽話。

“努爾哈赤……野豬皮?”

李如鬆笑了起來:“努爾哈赤是蒙古話裡‘野豬一樣的人’。不是野豬皮。”

徐元佐呵呵一笑,道:“看來我還得好好學學蒙古話。”

“這倒無所謂,這邊有的是通譯。”李如鬆道:“像他們專門做生意的部落,許多人都會說漢話。”

徐元佐重複了一遍:“建州女真……是專門做生意的部落?”

李如鬆絲毫沒有聽出徐元佐話裡的異樣,道:“是啊,他們建州算是很忠順的部落了。主要靠行商和漁獵。”

塔克世衝着兒子吼了幾句,讓兒子乖乖站好,接過李如鬆的話頭:“是啊,我們建州不喜歡征戰,除非別人先欺負了我們。”他頓了頓。又對李如鬆道:“將軍,南邊的王兀堂越來越放肆了!他們若是再搶我們的獵場,我們也得好好教訓他們。”說話間,這個女真壯漢身上頭一回散發出殺氣。

塔克世如此一說,顯然兩個部族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他們的獵場就等於漢人的田地,乃是生存所依託的根本。那個叫王兀堂的,既然伸出了手,斷然不會輕易縮回去。兩家必有一戰。

李如鬆雖然還年輕,顯然也深得李成樑的精髓:以夷制夷。所以他根本沒有表態,只是流露出一個曖昧的眼神。

塔克世放心了:大明並不打算幫助王兀堂,那麼自己這邊就能從容動手了。

徐元佐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塔克世身上,全都落在了努爾哈赤身上。他不精通民族史,頭回知道建州女真還有如此乖巧的時代,卻不知道蛻變成逆賊的拐點在哪裡。同時,他更難將努爾哈赤這個殺人魔王的名字,與眼前這個拖着鼻涕的小屁孩聯繫起來。

——同名同姓吧?

這個念頭一直在徐元佐腦中打轉。

小屁孩縮胸昂頭,跐溜一聲,將流出來的鼻涕吸了回去,明顯是嚥進了肚子裡。

徐元佐看得喉頭一緊,別過臉去,對石鐵道:“你也是建州人,不認識塔克世麼?”

石鐵搖了搖頭:“他們說是左衛的。”

徐元佐點點頭:“咱們清點一下貨物,休整一下,看來這回要走的路還挺長。”

餘光之中,徐元佐看到努爾哈赤也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李騰不耐煩看別人的故友重逢,騎着馬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對徐元佐道:“這邊水土豐茂,是個不錯的地方。”

李如鬆聽到了,道:“這裡曾是金國黃龍府轄地,可以算是熟地了。”

“哦?嶽武穆要直抵的黃龍?”李騰道。

“正是,不過這兒是黃龍府邊邊上,嶽武穆要直抵的黃龍府還在五百里開外。”李如鬆補了一句:“現在那兒什麼都沒了,就幾支蒙古人偶爾回去放牧。”

徐元佐道:“以後人還會多起來的。”

李如鬆道:“但願如此。”

衆人在開原城中宿了一夜,翌日天亮便朝東北方的鎮北關行去。車隊原來就是浩浩蕩蕩,加入了李如鬆、李平胡所率一百遼鎮騎兵,更是蔚爲壯觀。塔克世所帶領的女真人也都騎馬,拖着交易來的商貨走在前頭,算是開路先鋒。

即將十一歲的努爾哈赤也騎着一匹小馬,前前後後跑動,留下一串串歡聲笑語。他絲毫沒有感覺到徐元佐對他的異樣,還以爲這個江南人跟大安答一樣喜歡他,時不時在徐元佐馬蹄前轉一圈。

李騰倒是發現徐元佐看這孩子的目光有異,道:“你不喜歡這孩子?”

徐元佐皺了皺眉:“太鬧騰。”

“野人嘛。”李騰低聲道。

徐元佐話在舌尖上轉了轉:“我若說這孩子日後乃是個屠戮百姓的兇手,你信麼?”

李騰認真地盯着努爾哈赤看了一會,搖頭道:“面相觀命非我所長。”

徐元佐長吁了口氣:“即便是真的,我對個十歲孩子也下不了手啊。”

李騰側目道:“你好歹是個和氣生財的商人,怎能動如此血腥殘虐之心?”

“但他殺的人略多。”徐元佐噎了一下。

——三百萬,應該不算少了吧。

徐元佐對眼前的小豬仔努爾哈赤生不出恨意,但是對史書上的努爾哈赤卻是惡感滿滿。江南大戶說“殺窮鬼”,其實只是搶劫罷了。努爾哈赤所謂的“殺窮鬼”,那是真正人頭落地。更令人髮指的是,努爾哈赤非但殺無谷的窮鬼,還殺有谷的富戶,完全就是奔着種族滅去的。

李騰沒有這種心理負擔,大笑道:“曾經有相士爲個儒生看相,說:我觀你的面相,該當二十歲成婚,婚後連生三子,一生富裕平安,晚年無憂。那儒生道:我如今三十有五,孑然一生。爲了讀書考功名,家中田產變賣乾淨。誰肯嫁我?你猜那相士怎說的?”

“怎說的?”

“讀書能改命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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