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太原王氏的官海攻勢,琅琊王氏根本窮於應付,他們也只能照樣學着太原王氏的法子依樣畫葫蘆,也說王家先祖王漣“有隱德”,理由是王漣當過鄢陵縣令,而他孫子王時中也在鄢陵作過縣令,祖孫都作過一地知縣堪稱美談。
只是道字輩雖然一口氣出了一個進士一個舉人兩個知縣,但是王道一確確實實感覺得到王家已經後繼無人,下一輩沒有什麼令人眼前一亮的苗子,再不奮起的話,自從王道一以後太原王氏就在考場屢戰屢敗,或許就要衰敗下去了。
作爲太原王氏的當家人,王道一退下來之前一直就考慮這個十分嚴重的問題,他覺得不是王家不出好苗子,而是因爲他遊宦在外族學處於放羊狀況,他準備親自把族學抓起來,哪怕出不了進士老爺,也要出幾個舉人老爺和一堆秀才公。
把族學抓起來又談何容易,可不是他到族學做個山長那麼簡單,王道一不覺得他到任以後族學的情況就能得到根本性的改觀,而且以現在王家的情況,想招個進士女婿、舉人女婿也是千難萬難,那隻能靠金山銀山砸出來。
沒錯,制藝看起來是筆墨功夫,但一將成名萬骨枯,不管是進士相公還是舉人老爺都要用真金實銀堆出來,以往族學的取才範圍太窄,族中那麼多年輕子弟,能在族學就讀者不過二三十人而已,這實在太少了,太原王氏本來就以是官海攻勢而著稱,學生數量至少得增加兩三倍才行,而且讓學生吃好喝好穿好,免費提供紙墨紙硯,每個月甚至還要給點零用錢,讓家裡沒有任何後顧之憂,這開銷的銀錢自然大了去。
王道一要做的不僅僅是增加招生數量這麼簡單,學生數量固然要增加,教學質量更不能放鬆,要四處延請名師來族學講學,族學的藏書至少得翻五倍十倍才行,還得擴建學舍購買學田,這又得一大筆銀子。
但這不是最花錢的地方,族中子弟若是僥倖考中秀才,這科舉之路如果想要繼續走下去,只能府試、鄉試、會試一路殺過去,這何止是千軍萬馬同闖獨木橋,不知道有幾萬幾十萬人在與王家子弟競爭,“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太原王家必須給族中子弟提供最強有力的支持,讓他們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來,這錢自然花得比流水還快。
赴一次府次、鄉試、會試,少不了開支幾百兩銀子,而且十有**是名落孫山的結局,但想要出個進士、舉人,再多的銀子都要捨得,一次考不中考兩次、三次,三次考不中就考四次、五次、六次,一直到考到九次、十次,考到油盡燈枯爲止,不管要用多少銀子,族裡都要承擔下來。
這本來最蠢最笨的法子,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只要用夠了銀子,自然可以自到渠成,但關鍵的問題就在於這個“用夠了銀子”,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但又能有幾個家族幾個家族堅持到最後。
雖然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王道一甚至還幹過一任知縣,還在蕪湖抽過稅,都是最能來錢的路子,但他人太耿介平時開銷又大,致仕歸鄉的時候雖然帶回來百多個箱籠,但是想要撐起這麼大的場面,要“用夠了銀子”,這百多個箱籠根本不夠用了。
所以王道一一路碎碎念,把自己的一番苦心與難處都一一傾訴出來,柳鵬表示能理解王道一的難處,只是他就很快問道:“只是本來這話本來不當問,收一擔山蠶絲至少要一二十兩銀子,搞不好要花二三十兩銀子出去,東三府有幾千擔甚至上萬擔山蠶絲,這收絲的銀錢都得我們墊進去,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王老可有什麼好意沒有。”
哪怕是衡王府這些年在東三府強買強賣山蠶絲,但是他們強收生絲的時候還是要支給現銀,而王道一與馬立年既然要虎口奪食,開出的價格肯定要比衡王府更高,條件也更優厚,那這樣一來,資金壓力也越大。
雖然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王道一在山西不止作了三年知府,但是柳鵬不覺得他能一口氣拿出十萬現銀,而且就是十萬現銀,未必能滿足收購生絲的資金需求,甚至二十萬兩白銀都不夠。
這是至關重要的問題,只是王道一卻笑了起來:“這一點柳少倒不用擔心,我已經同登州徽州會館說好了,不但銀子的問題他們來解決,而且龍口出海之後,可以直達松江府上海縣,到時候由他們負責接應便是!”
柳鵬這才明白王道一與馬立年爲什麼有跟衡王府虎口奪口的底氣,原來是已經與徽州商幫聯合起來了。
可別小看了徽州商幫,有明一代山東本土商業不振,幾乎所有的大商業都是由徽州商人來壟斷,就連小小的黃縣都有徽州會館,縣裡最頂尖的幾家商號商鋪即使不是徽州商人開的,也有徽州商幫的股份在內。
安徽商幫在山東省內就是無所不在的巨人,只要安徽商幫出手,資金即使不成問題,只是柳鵬現在又有疑問了:“王老,臨清州那邊也是徽寧商幫的地盤吧?”
嚴格來說,整個臨清州都是徽寧商幫的殖民地,卻跟山東商人沒有多少關係,所謂徽寧商幫,徽是指徽州商人,寧則是依附於徽州商幫的寧國府商人,徽寧商幫聯合起來的能量大得驚人。
寄寓臨清的徽寧商人沒有幾萬人也至少有幾千人之多,他們壟斷了臨清的一切商業,而衡王府把東三府的生絲運到臨清州,負責收絲的卻是寄寓臨清的徽寧大商人。
只是王道一笑了起來:“東三府是東三府,西三府是西三府,徽州商幫也有東三府與西三府之分啊。”
臨清州的徽寧商幫每年都能從衡王府收到至少上千擔柞蠶絲,自然是賺得心滿意足,可是整個東三府的徽州商幫並沒有這種不平等的貿易之中獲得任何利益,恰恰相反,衡王府的強買強賣大大損害了東三府徽寧商幫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