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輝煌的街頭,襲來了一陣寒流!
當然,這不是劉歡的歌,而是事實,一陣寒風吹過,登時讓無數身子骨弱的人忍不住打起了噴嚏,可這依然擋不住他們的興致,強忍着寒冷,在熱鬧的大街上看着花燈,看着白綾襖兒的小娘子,看着雜耍和戲劇表演。
過年時正式的大節,是用來走親訪友,拜會長輩,祭祀祖先的節日,是忙碌而又肅穆的,上元節纔是用來遊玩的,在這一天,任何人都可以盡興的玩耍。
金吾不禁,通宵達旦。
這是大唐盛世時上元節的繁華,但此時此刻的大明京師,亦是不遑多讓,雖然朱由校做的事還沒有真正的展開,但在京師一地,影響力盡顯。
“阿嚏!”
一個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捂着口鼻,打了個噴嚏,男子大概五十來歲,擱在現代正當壯年,但放到明朝,已經可以自稱老夫了。
“爹,您小心點,現在寒風起了,夜涼,要不回去吧!”一名二十出頭的男子扶着老人,一臉的關切。
“是啊爹,要不回去吧。”身後又是幾名男女嚷嚷着,看他們面目間隱隱相似,想來是一家人,只是奇特的是,這些人似乎隱約間圍在那名扶着老人的男子周圍。
“混賬,這種繁花盛景,你們以爲是想看就能看的麼?”老人呵斥了一聲,繼續往前走着,四處張望。
“爹,孩兒今次回來,您可是蒼老了不少啊!”扶着老人,男子側頭看去,自己父親身上,竟是白髮夾雜,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是事情。
“唉,也不知道爲何,自從前幾個月從戶部退了下來,人是清閒了,但卻也提不起什麼精神。”老人有些感慨,旋即又瞪了眼最小的兒子,“還不是你這混小子,混的這麼好,讓老夫都無顏在戶部待下去了,不然憑着明年陛下的政策,老夫少不得也要混個官身回家。”
“是是是,都是孩兒的錯。”男子也不生氣,只是不住的點頭,頭顱上下起伏間,暴露在花燈燦爛之下,讓人終於看清了他的面目,竟然是軍中三李之一的李陶。
“你啊,當初爹給你取個陶字,只是當時困頓,不其然想起了陶淵明,可是沒想到,你和這名字一點都不搭,竟然去從軍了,而且在軍中如此顯赫。”老人扭過頭,眼眶有些溼潤,顯然是想起了剩下李陶時的困頓。
他手擡起,微微有些顫抖,似乎想撫摸下自己孩兒的頭,但想了想,孩子已經長大了,更是成爲了細柳將軍,主掌一軍,威儀大漲,還得給他後面跟着的下屬面前留着面子。
是以,這些思慮都在眨眼之間,老人手不過剛剛擡到肩膀高度便頓住,然後再度放下。只是,李陶在軍中素來以心思細密,冷靜鎮定著稱,他觀察力卓著,自己父親的小動作他怎麼可能沒發現。
老父的手不過往下挪動了幾分,便被他一把抓住,然後往上帶動,最後放到自己的頭上,他記得,父親小時候最喜歡這樣撫摸自己,一邊摸一邊唉聲擡起,感嘆這世道越來越壞,越來越艱難。
也正是因爲這樣,他纔會想起陶淵明,纔會給自己取名爲陶。
“爹,孩兒不管以後怎樣
,永遠都是你的孩兒。”李陶微微低頭,讓老父的手能夠停住。
“………”老父一片無言,只是眼眶溼潤,手掌慢慢移動。
其他人看着這父慈子孝的場景,不敢打擾,都屏住呼吸,認真的看着。
“好孩子,好孩子!”老父手鬆開,用力的在李陶肩膀上拍着,“走,我們去看花燈,花燈去。”說着,他一把拽住兒子的手往前走去。
看到兩人離開,一名和李陶面貌有七分相似的人忍不住疑惑,出聲問道,“大哥,父親怎麼不提戶部畢大人的想要結親的事。”
另一個更成熟穩重,和李陶也有四五分相似的男子也是疑慮萬分,“我也不知道,不過看樣子父親是不打算告訴三弟了,怕是想回絕畢大人了。”
“回絕畢大人,這……這可是正二品大員啊!就這麼回絕了…….”意思行二的男子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吃驚。
“嗯,看父親這態度,怕是打算讓三弟自己做主。”大哥似模似樣的分析着。
“自己做主!”這下二哥更加吃驚了,在這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自己做主婚事,簡直就跟後世男男合法結婚一樣,充滿了不可思議。
兩兄弟沉默下來,羨慕無比的望着三弟,羨慕對方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們兩人的婚事都是老父做主的,娶了個自己既不喜歡也不討厭,但卻門當戶對的姑娘。
在京師的另一處街道上,軍中三李之一的李屠,卻和前面兩人的悠閒截然不同,他此刻正熟練的操着剔骨大刀,砰砰的剁着肉。
只見他刀法熟練,一刀下去,準確的將客人想要的部位給切了下來,然後啪啪啪的給剁碎。旁邊,他的父親大手一抄,就將滷肉抓住,放到荷葉包中,遞給客人。
“拿好嘞您,這是您要的半斤滷肉。”李屠父親油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意,上元節的氣氛,竟讓這滿手血腥的屠夫也變得祥和起來。
“謝謝。”買滷肉的黑制服略微帶點恭敬的結果肉轉身就走,只是走時,他目光一直瞟着李屠。
忙到現在,人流終於少了些,李屠也終於有空和父親說起話來。
“爹,你怎麼想到要弄滷肉了,不殺豬賣肉啦?”李屠好奇的問道,他今天一回來,就發現自家的攤面竟然換了花樣,不賣生肉,賣起了滷肉。
“嗨,還不是託陛下洪福,如今鹽價天天往下跌,那真是一天一個樣,鹽便宜了,滷肉自然也便宜了,這玩意遠比生肉好賣,爹自然就做起了這個買賣了。”李老爹笑呵呵的回答着,他撇了眼兒子。
“倒是你,堂堂驃騎大將軍,竟然來給我打下手,切肉剁肉,你真是一點身份都不講究。”說到後面,李老爹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家裡祖墳不知道冒了多少青煙,終於出了個這麼大的官,可這混小子一點都不自重,蹭蹭蹭的跑回來,見自己忙得不可開交,竟然抄起刀子就幫忙。
“爹,什麼大將軍啊,就是一少將,當不起大將軍的稱呼,起碼也要到了上將才能稱大將軍啊,您可別出去瞎說。”李屠一皺眉,立刻糾正老爹的錯誤。
“是是是,爹曉得輕重,不會亂說的。你
沒看剛纔我應付那些黑皮麼,可麻溜了。”李老爹說起生意,那是眉飛色舞,他殺了一輩子的豬,支了一輩子的攤,這小小的肉鋪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爹,你這滷肉攤子怕是以警局和城防軍中買的人居多吧。”想着剛纔那黑制服走時候的動作,李屠眉頭皺起來。
“嗯?”李老爹皺眉,經兒子一提醒,他仔細一回憶,才發現有點不對勁,經常照顧他生意的,還真是這兩類人。
“兒子,這……這不會有什麼不好吧!”李老爹有些慌神,他就一市井小人物,最怕的就是被莫名其妙的人給盯上。
“沒事,你好歹也是軍中大將的父親,這些公門中人怎麼可能打你的主意呢。”李屠笑笑,這只是件小事,絲毫不用在意,他鄭重的提醒,只是爲了警示父親。
“只是,爹,以後若是有什麼人求上門來,想要幹什麼,您可得拎清了,別滿口的答應。”李屠叮囑道,李老爹雖是殺豬出身,但心中自有股草莽豪氣,行事也大方,長長接濟些孤老寡母什麼的,因着這種性子,常常有些人求上門來,他也不拒絕,照樣幫襯一二。
“嘿嘿。”李老爹訕訕一笑,不好意思當中又透着些自豪,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也正是因爲豪爽,樂於助人,當初纔有人告訴他有大戶人家招長工,他才一咬牙,境自己唯一的獨苗給送了過去,纔有瞭如今的李屠。
“爹,我不是在跟您開玩笑。”見自家老爹不當回事,李屠不由得沉聲喝道,他從小殺豬,後來軍中殺人,再烈的馬匹到了他身邊都攝於一身慘烈殺氣,不敢造次,此時正容起來,自有股威儀。
他老爹一嚇,也不由得鄭重聽着。
“爹,求幫助的還好,您給點錢就意思意思就行了,但那些上門提親的,您一個都別答應,就說這事你做不了主,全都給推了就行。”
“你是我兒子,你的婚事我怎麼做不了主了?”聽到這,李老爹連忙高聲打斷道,自家兒子,自己怎麼做不了主了,“我不做主誰做主,難道你想自己做主?”
李老爹有點急了,他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侵犯,雖然侵犯的人是自己兒子,但他也不打算讓步。
“爹,你想哪去了。”對於老爹的臆想,李屠有些哭笑不得。
“我的婚事,早就不在你我手中了。”李屠嘆口氣,向東望去,那邊是皇宮的方向。
“你是說……”李老爹震驚的問道,他不是蠢人,兒子的動作,讓他隱約間明白了什麼。
“沒錯,我們這率先冒頭的幾個少將,婚事皆操持於陛下掌中。”幽幽的話語聲傳來,讓李老爹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他沒想到,這裡面的水竟然這麼深,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年輕時,爲了守住這祖傳的肉攤,面對那些黑社會一樣。
誰都沒想到,在軍中有人屠外號的李屠,竟然是三人當中見事最明的,他早早的就把握到了這一點。
嘩啦啦,一陣寒風將一本書吹開,翻到了其中的一頁。李屠低頭一看,神色一震,喃喃自語道,“程咬金?!”
剎那間,他眼神一清,似乎明白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