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雲甫趕到內閣的時候,正巧壓上了預算申報的尾巴,中央各衙門都提出了自己的新年預算。
這裡面佔去大頭的不再是工部,而是吏部,足足高達一百二十萬兩。
換言之,朝廷若是現銀不夠的話,那就要用將近四百萬石糧食。
“吏部今年的預算怎麼那麼高?”
無縫切換,之前在謹身殿還翩翩少年風範的陳雲甫此刻眉頭一皺,那身爲內閣首輔的氣勢頓時蓋壓全場,吏部尚書田士恭硬着頭皮彙報道。
“吏部的經費,主要開支還是在今年是三年一度的察官,吏部要加派極多的人手派駐到各省、府,吃住花銷的經費自然少不了。
前幾年花的少,是因爲朝廷已經沒官了,這幾年間陸陸續續的又補充齊整,俸祿的開支也是一筆大頭。”
陳雲甫聽明白了,就是官俸和三公經費撞在了一起。
當然,明朝的三公經費指的是公務出行、公務招待甚至是公務送禮。
削減三公經費的事只在陳雲甫腦子裡轉了一圈就被摒棄掉。
一個是陳雲甫不願意也不會突然起意就在嚴肅的內閣辦公會上臨時加碼,既不合規矩也太輕浮,二一個,三公經費現在還不能削,起碼現在不能。
要讓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草。
“該核的數都核完了吧。”
陳雲甫問了一句,胡嗣宗就馬上將記下來的各衙門預算申報記錄送到其面前審閱。
總預算:九百四十八萬兩。
大概佔到了今年國庫歲入的四成,這還沒包括軍費。
大明初期的軍費開支全數是由糧食折抵,輔以一些寶鈔和絹布,看似不花一文錢,實際可是不少。
國庫年年的大頭開支都在這軍費上。
“少師,您看有沒有什麼意見?”
邵質見陳雲甫遲遲不說話,便出聲喚了一句,陳雲甫擡起頭。
“本輔沒意見,諸位可有意見?”
見無人發聲,
陳雲甫便點頭道:“那好,咱們表決。”
這一次,除了徐輝祖這個千年不變的棄權之外,在場十七人全票通過這份永樂元年的朝廷財政支出預算。
“好,下一個議項,中直各衙門的人事任命。”
陳雲甫手裡捏着筆,掃了一圈道:“各部尚書頭上的試字可以拿掉了。”
在場衆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以前沒有內閣的時候,做試尚書也就是個流程,一般三個月或半年的時間,吏部就會正式下公文正職。
現在呢有了內閣,涉及六部堂官的主要任命,自然是由內閣下公文明確。
“另外呢,齊閣老是內閣次輔,分管的部門也多,本輔認爲,兵部就不要讓齊閣老親自兼任尚書了,左侍郎張忠完全可以接任。”
這話一出,第一個傻眼的就是齊德。
這算是個什麼意思,當着自己的面挖牆角嗎。
扭頭一看,那張忠果然是激動的不得了。
“少師,這...”
陳雲甫甚至沒有在這件事上給齊德發表意見的機會,直接進入到表決流程。
毫無疑問,這一次表決取得了十幾張票。
尤其是張忠,這可是提拔他,他還能拒絕不成,手舉得比誰都高。
徐本本來是不想舉手的,不過看了看齊德,心中對後者的失望簡直是無以言表,索性也舉起了手。
兩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議項繼續,就各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的人事任命,讓吏部來介紹各省兩司以及直隸各府眼下的主官情況,諸位看看有沒有需要調動或變動的地方,本輔對地方人事不太熟,這個議項就不發表個人意見了,完全尊重內閣辦公會的集體決策。”
要想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
這是高手啊。
徐本心裡一個勁的感慨,隨後便是由衷的佩服。
這個議項明顯是陳雲甫故意讓出來給內閣所有人的,換言之,地方哪怕是一省佈政這種封疆大吏的人選,陳雲甫都一概不要!
格局要打開。
陳雲甫身爲內閣首輔,只需要牢牢的將內閣辦公會控制在自己的手裡就足夠了,地方省、府的兩級的主官是誰的人陳雲甫壓根不在乎。
是自己的黨羽也好,是田士恭的黨羽也罷,哪怕是齊德的、徐本的又如何呢?
只要內閣一天在陳雲甫手裡,那麼,陳雲甫想換地方的主官隨時都能撤換。
他完全沒有必要上趕着親自下場去和內閣衆人搶這點政治紅利,那太自降身價了。
凡有資格參加內閣辦公會的,但凡想要安插自己的黨羽、親信在地方主政,就必須要積極的向陳雲甫進行靠攏。
這纔是陳雲甫這麼做想要釋放的主要信號。
陳雲甫玩的是展示權力,齊德想的只是搶佔利益,兩人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
除了一個遼東經略使不在此次辦公會上討論之外,一羣人開始圍着各省左右布政使、左右參政;直隸各府知府、同知的人選名額爭論不休。
你說你的人行,我說我的人行,誰也別指望能說服誰。
吵到最後,所有人找到了一個相融點,開始齊刷刷將目光對準陳雲甫。
“議論出結果了嗎?”
陳雲甫面帶微笑,耳朵聽着、眼睛看着、心裡想着,當然知道眼前這些位已經在互相退讓、互相妥協交互的過程中瓜分完了所有的政治蛋糕,這麼問,純粹就是句廢話,給衆人一個臺階。
“出結果了, 經過諸公的深思熟慮,遴選了一批實幹且有能力的官員。”
邵質接過話,隨後衝那胡嗣宗招手,後者忙跑過來遞上一份名單。
陳雲甫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就說道。
“那諸位就這份人事任命的名單表決吧,本輔此決議棄權,尊重諸位同工的決策。”
於是,除了陳雲甫和徐輝祖外,其他十六人都舉起了手。
人事任命順利通過,陳雲甫滿意頷首道。
“這就對了,本輔這個內閣首輔一樣要尊重和服從內閣辦公會的集體決策,所以,內閣從來不是誰的一言堂,以後這種話,本輔也不希望再聽到了。”
衆人皆附和。
“少師所言極是,如此無妄失語確失妥當。”
唯有齊德垂首、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