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之後,關東之地已經盡爲冰雪覆蓋,甚至就連同山海關老龍頭一帶的海面亦結有冰凍,只是因爲海浪起伏使得凍冰變成了碎塊。風雪之中在山海關的數座關城內,雖說天上飄着雪,可卻擋不住兵士們於雪地之間進行戰術演練,數百個方陣在關城之間的冰天雪地中,演習着方陣戰術。
儘管八錢燧發銃早已經普遍裝備忠義軍,但因爲其精度差,射速慢,所以步兵只能排成密集隊形開火以保證精度,以密集隊形形成密集火力用於進攻或者防禦騎兵的衝鋒。
而這種密集的隊形需要嚴格的訓練才能形成戰鬥力,當然同樣也需要科學的戰術隊形。而最基本爲步兵陣形就橫隊,縱隊和方陣,而在忠義軍早期因爲訓練不足,很少使用長橫隊,因爲長橫隊使得軍隊難以調動和轉向。指揮官只在短距離和沒有嚴重障礙物的開闊地面上使用橫隊。只有訓練有素的軍隊才使用橫隊而不會有太多的問題。早期缺乏訓練的忠義軍,往往使用前部窄但是縱深深的縱隊來代替。然而使用幾個營的縱隊比使用幾個營的橫隊要易於進攻。而且縱隊是所有陣形中最簡單和進軍、機動速度最快的,是一種能使士兵很快加入到戰鬥中的優秀設計。在向敵軍進軍中,速度對於減少暴露在敵軍炮兵之下的時間是至關重要的。
縱隊可以穿過任何地形,並能以不同速度前進。相比之下,長的橫隊需要“重整”,速度越快,諸如樹木,墳頭,溝渠,甚至傷亡的士兵和戰馬等等障礙物越多,橫隊就會產生越多的混亂。
所以儘管縱隊在火力上不足,只有前面的幾行可以有效地使用步槍。但是忠義軍的戰術訓練之中,仍然以縱隊爲主,不過同樣也沒有輕視橫隊,而如何根據戰場的態勢靈活地調整戰術隊形,正是指揮官們的任務。而日常的戰術訓練,就是對指揮官們的考驗,隨着隊列的行進,戰場的變化,各團的指揮們總會不斷的通過號手下達軍令,調整部隊的隊形。在隊列調整後,又會由鼓手的鼓點調整兵士們的步速。
近七萬軍隊於雪原上進行演習是什麼概念?
置身於關樓上手拿望遠鏡的朱明忠,所看到的是方圓數公里內,盡是一個個紅色的方陣或者紅線,儘管只是演習,但是青銅炮特有的轟鳴聲仍然在戰場上回響着,那是炮兵進行射擊訓練,伴隨着不斷響起的銃聲,這片雪原上更是一被硝煙籠罩着,不過因爲風的關係,那硝煙很快就會被吹散。
“大王,現在的風速正好,不大不小,正好能夠把銃口煙吹散,也不會對射擊造成太大的影響。”
於樹傑的話,讓朱明忠微微一笑,他放下望遠鏡說道。
“這煙就是戰爭的迷霧,在戰場上,能夠看穿迷霧者爲勝!”
所謂的戰爭迷霧就是排槍隊時代的硝煙,凝視着眼前的這片“戰場”,他可以看到距離最近的一個縱隊,縱隊的中央是兩個最資深的少尉在掌旗——“明”字旗在左邊,而營旗在右邊,如此安排是因爲世人皆以左爲尊,如此國旗自然就在左邊。旗幟在戰鬥中是集合點,用來指引部隊的前進路線。這些和部隊的基本戰術都是朱明忠從《滑鐵盧》等電影以及網絡資料中看到的,這幾年通過一點點的回憶,加上不斷實踐後的總結,才形成了一整套類似拿破崙時代的步兵戰術,也許仍然有一定的距離,但仍然也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火器戰術。
而在這個隊列之中,最不爲人所喜的位置就是旗手,雖然護旗對於軍官來說是榮譽,不過他們並不熱衷於次,原因是旗幟註定吸引敵人的火力。而旗幟隊附近兩排也不會輕易開火,以便隨時準備保護旗幟隊。除非了旗手引導隊列外,還有就是隊列之中帶着“戟”的士官們,他們會在行進時不時的用手中的“戟”橫置,從而確保隊列保持整齊。
此時,在城樓下方的行軍縱隊已經發生了變化,展開成橫隊以便與對手進行射擊戰,而在雪原上,那些紅色的縱隊、橫隊,就是如此不斷的變化着,而集中使用的炮兵,則在隊列之間,給予他們最爲直接的火力支援。
在銃炮轟鳴之中,傳訊兵帶來了從京城發來的情報。
“李賊要親征山海關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朱明忠的話聲不大,甚至只能讓身邊的幾人聽到,但是仍然傳到所有人的耳中,幾乎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大局已定!
所有人的心底都浮現出了這麼四個字來,原本,他們還曾擔心過可能迫不得已要在北京城下作戰,而現在,李子淵的出兵,把問題解決了,他們不需要在這冰天雪地中長途跋涉去進攻京師,只需要在山海關以逸待勞。
“這兩天還會再下雪嗎?”
走到箭垛邊,朱明忠擡頭看着天空,神情顯得極爲平定,空中正飄着雪,這雪還會再持續下去嗎?
現在,唯一讓他擔心的就是這場雪如果繼續下下去,會不會影響李子淵的決定,讓其半路撤回。
“大王,看天色,最遲明天,雪肯定能停下來。”
這年月,天氣完全靠猜,頂多也就是靠着所謂的經驗,更多的是靠運氣,只是這一次,運氣會在那一邊?
晚上十時將過,雪終於停了下來,幾乎是在雪停下來的第一時間,就有侍從稟報雪已經停下的消息。
“雪停了!”
推開窗戶,朱明忠憑着走廊處的燈籠,看着窗外,雪確實已經停了。
“恭喜大王!”
看着背對自己的大王,呂留良長揖道。
“雪一停,那李賊必定會領大兵兵進山海關,其於如此冰天雪地中勞師遠征,兵卒必定疲憊不堪,而我軍以逸待勞,此役我軍必勝,現在大王應考慮如何攻取京師之事……”
對於呂留良的建議,朱明忠只是微微點頭,然後說道。
“山海關李賊兵敗之後,其必定返回京師,然後一如當年闖賊一般,逃竄出京,四處流竄,從而爲害百姓,如此,絕非天下百姓之福!”
盯着窗外的風雪,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着實不假,過去提及李闖時往往用“李闖”來形容,而現在,作爲崇禎的“兒子”,朱明忠必須要用“賊”去稱呼他們。
“所以,此役的目標,不在於擊潰,而在於全殲,只有全殲李賊,或者重創其主力,才能避免其爲患中原,如此,天下才能從速平定,而不是讓將天下兵力、財力用於剿平匪寇。畢竟,現在西南未靖啊!”
提及西南時,朱明忠的脣角微微一揚,在他的謀略之下,吳三桂已經選擇了往印度出逃,之所以給其指一條“活路”,倒不是爲了其它,而是爲了在印度埋下一個釘子,現在正是莫臥爾王朝國力最爲鼎盛的時期,吳三桂領十幾萬在進入印度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朱明忠並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其必定可以重創印度的國力,從而爲將來中國的力量進入印度創造時機,吳三桂就是一柄刀,一柄用來削弱印度,爲最終中國殖民印度鋪平道路的刀,至於吳三桂,根本就沒有任何選擇,只要他想在當地立足,就必須殺出一條血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纔是吳三桂的用處。
“吳三桂,現在已經不足爲患,至於洪承疇,已經爲其子大義滅親……”
提到這個“大義滅親”,朱明忠的心底頓時一陣得意,幾年前軍正司就已經派人到了洪士銘的身邊,通過對其的觀察,才做出了策動其“大義滅親”的計劃,這也是朱明忠的“殺人誅心”,洪承疇到死恐怕都沒有想到,最後他會死在自己的兒子之手。
“洪士銘能大義滅親,實屬難得,其領西南諸省來降,可讓朝廷得以西南,只需略加謀略,西南自可平定。”
呂留良的話,讓朱明忠的把眉頭一挑,然後說道。
“洪士銘是大義滅親了,可是別忘了還有線國安、李國英他們,他們的手中可是不知染了多少漢人的血,若是讓他們於我大明爲官、爲爵,又豈能對得起天下?”
儘管已經知道那李國安自請裁兵,但一些原則性的問題,朱明忠卻不會做任何讓步。
“那大王的意思是?”
“剿滅李賊之後,既派兵進駐西南,調洪士銘他們人回朝加以委任,不過……”
話聲略微一頓,朱明忠沉吟着並沒有說話,而呂留良的心裡亦明白了大王的想法,同樣也不再追問,對於那些人,本就沒有任何好感的他,並不在意他們的死活。
“大王,臣以爲西南清虜綠營兵,可以裁弱留強,將其調往河南,以作攻取陝西用。”
陝西!
現在陝西還有滿清的佔領下。朱明忠點點頭,朝着西北方看去,現在滿清還佔據着陝西。佔據着西北。儘管他們在那裡苟延殘喘,但是,那裡是中國的地方。絕不能容忍他們佔據着那裡。
更何況。他們還奴役着數百萬陝西人,而且將來陝西又是進軍新疆青海以及西藏的必經之路。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奪下那裡。
想到將來對西北的進軍,朱明忠的目光如炬,心底卻略帶冷嘲。
“世間再無康熙了……”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慨,是因爲從西安傳來的情報顯示,玄燁那個小兒的年號已經不再是歷史上的康熙。
對於現在滿清的年號朱明忠並不關心。相比與這些他更關心的是滿清會不會像他的計劃那樣,一步步的走上另一條絕路。
當然,那條絕路對於他們來說同樣也是生路。只不過在他們走上那條生路的時候會在不經意之間幫助他解決掉一個問題。
“他們應該知道那是他們唯一的生路吧!”
凝視着西北,朱明忠這麼感嘆着,現在他甚至有些想要感謝一下那個給洪承疇提出這個建議的朱應升,正是他的建議讓朱明忠看到了另一種可能。一個從根本上解決西北各種問題的可能。
也正因爲如此,在對待滿清的問題上,朱明忠的態度纔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從最初的必須要把他們徹底全殲,變成現在的驅趕。把他們一點點的往西趕去。
讓他們在西北開創屬於他們的天地。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每一次試圖站住腳的時候。都需要面對窮追不捨的明軍。他們會被再次驅逐。面對明軍的驅逐,他們將不得不一路往西逃去。他們會逃到什麼地方?
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隻要他們存在於世上哪怕一天,大明朝上下就有不斷追擊的動力。對於曾經遭受他們屠殺的漢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徹底消滅他們更重要的了,沒有任何人敢於站出來反對軍隊的不斷進攻。
而在這個過程中,中亞那遼闊的已經脫離中國直接統治數百年土地。就會成爲中國的領土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當然,更讓人欣慰的是,爲了生存滿清必須要在那裡揚起他們手中的屠刀。這將爲將來明軍的進軍鋪平道路,到那個時候,明軍將是作爲解放者解放那裡的人們。
當然,前提就是那裡還有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會把明軍視爲解放者。他們不會再牴觸大明朝廷的統治。當然那個時候他們也許已經沒有力量在再去抵抗。
“就衝他爲國家立下的這個功勞。如果他識時務的話,將來倒不是不可以給他留一條活路。”
朱明忠自言自語的時候,臉上盡是一副嘲諷的表情。當然更多的還是勝利者的得意。幾年前,誰有能夠想到,不過只是短短几年的時間。一切都改變了。
無論是什麼,我大清或者大明。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
凝視着遠方。想到歷史上所謂的“康雍盛世”,朱明忠的脣角一揚,自言自語道。
“這個盛世,必將是由我來開創的,這個盛世必然是真正的盛世。絕不是什麼吃糠喝稀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