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親軍指揮司,北鎮撫司衙門內。
紀綱黑着臉坐在那裡。
龐瑛跪在地上。
桌子上放着一封泉州百戶所百戶周勝然送來的戰報,在北鎮撫司外面的大廳裡,從泉州那邊送來了十多顆裹了石灰的頭顱,惡臭難聞的很。
氣氛沉滯。
龐瑛膽戰心驚,想給自己爭辯一下,可看着紀綱殺氣騰騰的的臉,嚇得不敢吱聲,不斷的吞着口水。
紀綱接連深呼吸幾口氣。
發展忍無可忍。
起身,一腳將龐瑛踹翻在地,接連幾腳。
龐勇抱頭不敢反抗。
他是北鎮撫司鎮撫使沒錯,可在紀綱面前,他連屁都不是一個,沒有紀綱就沒有龐瑛的今天,而且龐瑛心裡明白,紀綱這是恨鐵不成鋼。
錦衣衛所有心腹之中,紀綱最青睞信重的就是龐瑛。
紀綱出了氣後,黑着臉重新坐下,冷道:“有沒有覺得冤枉,有沒有覺得我這樣對你,是我的不對,由此對我產生怨恨?怨恨就對了,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龐瑛坐起來,擦乾了嘴角的血,道:“沒有,我在不識好歹,也知道都指揮使是爲我好。”
紀綱滿意的點頭。
這就是他願意不斷爲龐瑛擦乾淨屁股的原因,龐瑛這人怎麼說呢,有時候讓人恨不得一刀將他的頭顱砍下來,但大多時候是最得力的下屬。
問道:“你找了柳大從京中出發,在常山轄境內纔對黃昏動手,這一着其實很不錯,就算沒有成功,也將自己屁股擦得很乾淨,但爲何後面昏手頻出?”
龐瑛嘆氣,“我怎麼知道姚楚山這人如此靠不住。”
紀綱怒斥,“這不是姚楚山的問題,我從乾清宮回來就告訴過你,黃昏代天巡狩,是關於建文帝的事情,那是陛下的逆鱗,你竟然也敢去觸,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龐瑛狡辯,“就算沒有黃昏,我們也能查清那個建文帝的真僞。”
紀綱無語,“陛下會不知道?但爲何還是讓黃昏去欽差了?你難道就沒明白,這件事還有商量餘地,若是錦衣衛查出建文帝的真僞,那麼無論真假,朱允炆必死無疑,而讓黃昏去,說明陛下心中還有其他謀劃,有可能是要藉機將朝堂上蟄伏的建文舊臣一網打盡啊!”
龐瑛不語了。
紀綱又道:“事情已經發生也便罷了,又不是不能收場,可你爲了那二十斤黃金的舊怨,連泉州那邊的錦衣衛也敢調動摻和進去,你知道陛下知道了會怎麼想?陛下會說,喲,紀綱這人很有魄力嘛,爲了區區一個黃昏,大肆調動錦衣衛,原來錦衣衛是你紀綱的錦衣衛,不是天子的錦衣衛啊。”
紀綱頓了一下,“蠢貨,老子都被你坑了。”
龐瑛越發不敢說話。
紀綱深呼吸一口氣,“你就這點眼光,二十斤黃金就讓你一直過不去了?頭段時日,陛下讓我去查南康長公主等人,我怎麼幫的你,我讓你去調查寧國公主和駙馬梅殷,駙馬梅殷爲了不被牽連進去,給了你多少錢,足足五十兩黃金,你還不知足?”
龐瑛嘀咕了一句,“我只拿到十斤。”
其中二十斤不是送給你了麼,剩下的二十斤分給了其他兄弟。
紀綱臉上略有尷尬。
咳嗽了一聲,“這事也不提了,現在想想如何擦乾淨屁股吧,姚楚山必須得救,我們若是不救他,他保不齊就把你供了出來,到時候北鎮撫司從上到下,都得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龐瑛點頭,“確實要救姚楚山,那麼周勝然呢?”
紀綱翻了個白眼,“你還沒看明白外面那十幾顆頭顱的意思?周勝然已經把他摘得乾乾淨淨了,他這一次的行動,已經有了圓滿的交代,別忘了,檔案館那邊有他送來的文書,咱們北鎮撫司也有迴應文書,就靠這十幾顆頭顱和往來文書,周勝然不僅把他自己摘乾淨了,咱們北鎮撫司還得嘉獎他!”
沉吟半晌,“這是個人才!”
龐瑛問道:“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鄭和派回來的人肯定已經告訴了陛下姚楚山率領人追殺黃昏的事情。”
紀綱沉吟半晌,“周勝然這一步棋走的好,萬幸他沒有殺了徐妙錦。”
這事還有周旋餘地。
龐瑛略有不解,“爲什麼不殺徐妙錦反而是好事?徐妙錦回到應天,肯定會把事情告訴朱棣,到時候姚楚山必死無疑,他爲了活命,很可能把我們供出來。”
紀綱搖頭,“你忘了一件事,徐妙錦一直是支持朱允炆的,她說的話,陛下不會全信,現在的問題是,黃昏這小子失蹤了。”
龐瑛笑道:“會不會是和那個叫於彥良的錦衣衛小旗同歸於盡後,被山野荒獸把屍體給啃了?”
紀綱想了片刻,“你自己信嗎?”
龐瑛不語,這確實有點過於美好。
紀綱起身,“我去一趟乾清宮,你立即準備一下,給興化府那邊發一封文書,內容是讓姚楚山配合黃昏追緝境內的白蓮社妖人,日期方面不要落款近日,要落款在黃昏出應天后三天的樣子。然後着人去告訴姚楚山,讓他一口咬定,當初追殺黃昏,是因爲黃昏身邊有白蓮社妖人,甚至可以說黃昏是被白蓮社妖人劫掠,所以纔會失蹤。”
龐瑛大喜,“都指揮使妙計!”旋即一臉爲難,“文書的事不好操作啊。”
紀綱哂笑,“不好操作?”
整個錦衣衛除了南鎮撫司都是老子的人,還不好操作?
只要上下一心,作假一封文書出來並不是難事。
……
……
朱棣有些煩躁。
鄭和着人傳回來的消息說了兩件事:興化府轄境內林墩沿海的白雲寺中,確實有貴人住過的跡象,黃昏讓鄭和去調兵,平海衛不聽調動,待鄭和趕回白雲寺,寺中貴客已經離開。
興化府錦衣衛總旗姚楚山率領錦衣衛在追殺黃昏。
對於第一件事,朱棣很是頭疼,按照鄭和的推論,不管白雲寺中的那名貴客是不是朱允炆,都可能走海路離開了福建。
去何處了?
有可能出海,也有可能繼續蟄伏在其他地方。
朱棣又有些惱怒。
鄭和帶着兵符,竟然調不動平海衛的兵,平海衛的守將有足夠的理由,而且就算是朱棣也無法反駁——防備倭患!
但朱棣知曉,真正的理由是福建依然掌控在建文舊臣的手中。
這件事不解決,朱棣無法睡安穩。
必須將福建那邊的建文舊臣剷除,否則遲早釀成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