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子時纔回到長平。
劉絮和謝客等一衆官吏看見黃昏歸來,本來想找他詢問,不過看見有個拉轟的內侍在黃昏身邊,謝客還沒反應過來,剛行了禮就被劉絮拉跑了。
別逗,這個時候來長平的內侍,至少都是永樂八虎那個級別的。
亦失哈不太可能。
李謙和狗兒在中南半島。
那麼當下能有空閒來長平主持大局的,就只有一個呼之欲出的人:出海歸來的永樂八虎之首,大監鄭和。
這是一位絕對忠誠於陛下的內侍。
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點破綻,所以也不宜表現出和黃昏關係的親疏。
看着劉絮和謝客帶着一衆吏員離開,鄭和若有所思。
有點意思。
因爲長平和外界斷絕關係,鄭和還不知道長平這邊發生了什麼,有些奇怪的問道:“範文端之後,難道長平就只有這些吏員和兩個年輕官員主持局勢?”
黃昏笑了笑,“等下詳聊,這天氣冷的夠嗆,先去衙門,我讓阿如溫查斯去接權氏和唐賽兒了,等我們到了衙門,她倆也該到了,等下權氏會溫酒帶到衙門來。”
鄭和也確實凍得夠嗆。
草原的夜,雖然現在又開始下雪了,但其寒冷程度真不比化雪時候差多少。
來到衙門。
鄭和看着夜色裡那座宛若一尊猛獸坐在蒼茫大地上的布政司衙門,瞠目結舌,之前聽說過撒兒都魯那座由時代建築修建的布政司衙門大氣磅礴,猶在京畿應天府衙之上,鄭和還不相信,現在他是信了,就這長平布政司衙門,其威武霸氣,也絲毫不遜色京畿府衙。
果然大手筆。
因爲早有人提前到達打點,衙門內外點上了燈。
鄭和邊走邊問:“應天已經是不夜城,這長平布政司爲何不用上光明神器?”
黃昏指着牆體上的那些倚靠人工切割出來的狹縫,笑道:“當然要用,這是預留的線路通道,不過長平這邊暫時沒這個經濟,也還沒有資金修建發電站,所以長平布政司通電大概還要等好幾年。”
鄭和恍然大悟,“是的,錢還是要用在刀口上。”
長平不比延平和順天兩座布政司,那兩座布政司只要大明掌控好馬兒哈咱和失捏幹,就不會出現問題,長平這邊,因爲兀良哈的元嗣後裔早被殺了個乾淨,一切要靠布政司使。
所以布政司不宜太奢侈。
容易激起民憤。
而且還有個意義:如果長平這邊沒有元嗣後裔,但百姓的日子依然蒸蒸日上不再承受遊牧的痛苦,那麼韃靼區域的老百姓就會想我們韃靼也可以沒有元嗣後裔。
這樣一來,方便大明天子廢掉延平王和順平王。
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它不香麼。
來到布政司衙門大廳坐下,有人準備奉茶,黃昏罷手,“不用奉茶了,去準備點點心,最好弄幾亡熱乎的羊肉湯,鄭大監舟車勞頓,喝點熱乎的解解乏。”
果不其然。
羊肉湯端上來的時候,權氏也在阿如溫查斯的陪伴下來到布政司衙門,並拿來了從關內帶來的好酒——溫好了的。
各自示意左右退下,鄭和和黃昏對坐而斟。
兩杯熱救下肚。
再吃上幾口燙嘴的羊雜,鄭和終於緩過勁來,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說說吧,長平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逼得你不得不如此行事。”
鄭和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豈是愚蠢之人。
別說今天看見的兀良哈殘兵,就算看見的是西域的刀兵,鄭和也知道,朱高燧的死和黃昏脫不了干係,否則以黃昏的遠見,一位大明藩王怎麼可能在他面前自戕。
黃昏若是想,只怕沒人能在大明的疆域內殺他想保護的人——陛下例外。
陛下如果真要殺人,黃昏也保不住。
黃昏沉默了一陣,也抿了口酒,輕輕的道:“有一句話,我相信大監比整個天下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更能理解。”
鄭和扯了扯嘴角,“伴君如伴虎?”
這話的理解程度上,確實沒有人比鄭和更有發言權。
黃昏微微頷首,“範文端死後,陛下將範文端原本的班子全部調回關內,又從漢中府及其周邊調過來一批官員——全是國之蛀蟲。”
鄭和訝然,“陛下對你起了殺心?”
黃昏點頭,又搖頭,“也不是必殺之心,主要看我在長平這邊的應對,如果我在關外經營了自己的勢力,那麼就是必殺之心,反之則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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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和想了想,認真的嘆道:“陛下確實沒走錯。”
你黃昏能殺一位藩王……
這在草原上難道沒有一點勢力,說出去誰敢信?
你們愛信不信,反正我鄭和不信。
黃昏兩手一攤,“大監你別不信,至少在趙王朱高燧死之前,我在長平這邊真的沒有經營任何勢力,也沒有秘密組建蚍蜉義從,之所以能讓整個布政司配合我,實在是陛下選了一批‘好’班子給我。”
這話其實玩了個心機。
在長平沒有經營,不代表在韃靼區域沒有。
而且蚍蜉義從也確實還沒成型。
鄭和哦了一聲,“怎麼說,難道那一批蛀蟲貪生怕死,被你拿捏之後,就放棄了利益,全部配合你來布這個局?”
黃昏裝傻,“什麼局?”
鄭和一副你還在裝瘋賣傻的神態,哄鬼也不是你這樣的,明人面前裝糊塗就沒意思了。
當然是殺趙王朱高燧的局。
黃昏也識趣的沒提這個事,繼續道:“我做了個局,把那羣蛀蟲全部殺了——反正陛下也是要殺他們的,不如我動手幫陛下解決了他們,所以如大監所見,如今長平布政司,除了我這個布政司使,就是劉絮和謝客兩個年輕人獨抗大局。”
鄭和臉色大變,“你殺了他們?”
這……
大事啊!
布政司使別說處罰官員,就是罷免任除官員的權力都沒有,你倒好,直接殺了,這意味你小子這一刀砍下去,一大羣的五六品官員掉了腦袋。
這可不是越權那麼簡單了。
黃昏嘆氣,“沒辦法的事情,當然,就算是有辦法,我還是會這麼做,因爲長平這邊被陛下安排成這個樣子,就是我和那羣蛀蟲你死我活的局,不夠狠的話,地位不穩。”
說完將先前發生的事情詳說了一遍。
鄭和聽完出了一身冷汗。
沉默許久,才洞察全局的道:“其實你殺不殺他們都不重要,如果我沒揣摩錯陛下的意思,不管這個局最後你能否自證清白,趙王殿下來到長平,李友邊等人也是必死無疑的。”
鄭和心中暗暗放心。
這件事不能說黃昏錯了,也不能說陛下錯了,都沒錯——至於說誰錯,鄭和不敢深究,因爲這涉及到皇權和君王制衡。
但不管怎麼說,鄭和放心了很多。
他的立場其實是想幫黃昏。
幫黃昏就是幫他自己。
現在從黃昏口中得知長平這邊的局後,知道陛下並不是真的想殺黃昏,那麼這件事就有操作餘地——至少他鄭和不會因爲幫助黃昏而“背叛”陛下。
對於鄭和來說,幫助黃昏而不背叛朱棣,這就是他最想看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