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商稅

文淵閣。

林延潮的值房外,但見新任應天巡撫李汝華,正在班椅上扶膝靜坐。

兩淮鹽稅李汝華改革有功,雖說歷經波折,但淮南鹽法終於確立,名爲綱運法。

這綱運法起於唐時劉晏,然後由林延潮向李汝華建議改之。

這綱運法就是包稅,補買。

由鹽商認領窩本,窩本上無名者不得加入,名列窩本上的鹽商每年給朝廷鹽稅,至於鹽稅中間流程,鹽商一己負責,可以直接面對鹽戶收鹽,不用經鹽運司,至於朝廷只作監督之責。

此法一出,贊成反對之聲皆有。

當初林延潮託李汝華給申時行的管家申九在窩本加上名字。

李汝華當然造辦,申時行下野後申九也到揚州過起了自己日子。

他聽聞申九初時也嘗試曾經營鹽業,但是最後還是覺得不划算。最後申九將窩本上的鹽額拿到引市上販賣,其他沒有名列窩本的鹽商就可以向申九購買販鹽的權利。

申九憑此獲利不盡,過上了富家翁的生活。

申九身爲管家就已如此,申時行又從中拿了多少,這就非李汝華可知,他也不敢過問,畢竟當時他已從巡鹽御史任上退下,其中細節恐怕只有林延潮與申時行二人知道了。

綱運法給不少鹽商買賣窩本獲利的機會。

當然鹽商若沒有依時繳納足數的鹽稅,就要被朝廷罰得傾家蕩產,但此事概率太小了。

雖說綱運法弊端不少,但拖欠多年的淮南鹽稅總算是一錢不少地給朝廷收上來了。李汝華也因此一路升遷,現在已升爲應天巡撫。

現在兩淮鹽商食髓知味,一直要求李汝華建議朝廷在淮北也推行綱運法。

李汝華知道即便他現在身爲應天巡撫,此事他也說了不算。

而朝廷上能說得算的,不過三五人,而讓他在值房外等候接見的大學士林延潮就是其中一人。

不久但見閣吏又引過一名‘大漢’前來。

李汝華看了對方一眼,此人身材魁梧高大,但面容有些粗獷,實難稱得上朝廷命官的樣子。

居然這樣的人,也可以出入文淵閣如此機要重地?

但見閣吏對他道:“閣老還在見客,你在這等着吧!”

從這名官員官袍上補子看出是一名五品官,而且腰間還掛着牙牌。

一名五品京官也是堂堂廷臣了,但閣吏說話口吻就是如此,有等除了值房裡坐班的宰相外,其餘官員都一樣的感覺。

李汝華坐在椅上沒有起身,對方向他施禮通名。

原來是工部員外郎畢自嚴。

李汝華心底琢磨,以往似有聽過此人的名字。

還來不及多想,但見林延潮值房大門一開。

一名二品大員負手步出,李汝華不敢託大,起身行禮。

“下官李汝華見過大司農!”

戶部尚書楊俊民微微停下腳步,上下看了李汝華一眼笑道:“是,茂夫啊。”

二人閒聊兩句。

兩淮鹽法改革,徽商與晉商爲窩本名額分配爭得面紅耳赤,幾乎撕破了臉。

李汝華暗中傾向於徽商,而楊俊民卻是晉商一邊。

李汝華本擔心楊俊民不會給他好臉色,但現在看來自己多心了。堂堂大司農這些小事哪裡在他老人家的心上。反而楊俊民還贊他當年兩淮鹽法的事辦得不錯。

隨即一旁的畢自嚴也向楊俊民見禮,不過楊俊民對此人沒什麼好臉色,只是點點頭作罷。

而這時中書舍人李衡已在站在一旁。

楊俊民與李汝華說話時,李衡在一旁恭候,沒有出聲催促。

等楊俊民離去後,李衡方纔上前對李汝華,畢自嚴道:“還請兩位一併進來吧!”

李汝華有些吃驚,他本以爲林延潮會單獨見自己,哪知會與此人一起,莫非這畢自嚴有什麼過人之處?

隨即李汝華,畢自嚴來到值房。

一進值房李汝華但覺得一陣涼意襲來,此時已近夏天,天氣有些炎熱,但值房裡涼氣從何而來。

李汝華轉念一想即明白,作爲閣臣的體恤之典,每年這個時候天子都會命皇宮從冰窖拉來冰塊,給予在宮裡辦事的閣臣消暑。

如此看來想必是爲了消暑,林延潮在值房擺了冰桶。

換了一般官員,此舉實在太過奢侈,就算有此財力也不敢在明面上用。

不過作爲天子所賜恩典,內閣大學士是爲數不多可以公然使用的。

值房內,林延潮着棉衫靠在案几側的搖椅閉目養神。

似聽到腳步聲,林延潮睜眼坐直身子。

李汝華見林延潮雙眼中有些血絲,不由默默嘆息。他餘光看到案几後大匾寫着‘鞠躬盡瘁’幾個字心底更是感慨,林延潮入閣後真做到這幾個字了。

林延潮似留意到李汝華的目光,看了一眼此匾笑着道:“茂夫年兄,此匾是紫柏大師所贈,換了旁人林某不敢收,但大師所贈倒是卻之不恭了。”

李汝華知道紫柏大師是當今佛門四大高僧之一,其聲望之崇高不言而喻,當今在野的士人中除了李贄外,無一人可與他並列。

而今林延潮方一入閣,紫柏大師即託人送來此匾,可是將林延潮比作了蜀相諸葛亮,此實可稱之爲民心所向。

但是明朝此國勢可謂內憂外患,林延潮面對的艱難絲毫不遜色於興復漢室。

李汝華想到這裡,一時失語。

李汝華與畢自嚴行禮後入座,林延潮則坐在搖椅,他今時今日地位,此舉不算失禮。

李汝華此來先感謝林延潮這一次廷推上支持他爲應天巡撫。

林延潮聞言淡淡笑了笑,至於畢自嚴則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樣子。

李汝華自不會理會畢自嚴,而是道:“下官即將赴任南京,臨行前拜讀了閣老於新民報上所言深有所獲。”

“下官竊以爲朝廷之政本在士,在農,在工,在商,四民平齊,不應當以何爲輕以何爲重。以往重農抑商,太過偏廢。宋朝時朝廷稅入大半在於商稅,農稅次之,而到了本朝以農稅爲重,地方州縣中農稅佔了九成以上,若朝廷繼續放任,爲商者日益奢靡,爲農者日益貧困。下官此去應天,可否在此事上有所作爲,還請閣老示下。”

林延潮不置可否,對一旁畢自嚴道:“南直隸賦稅之重在於蘇州,聽聞景會曾任蘇州推官,蘇州府賦稅如何?”

畢自嚴道:“回稟閣老,自萬曆六年,蘇州府實行一條鞭法後,政本爲之一清。如糙米,小麥定以四石折銀一兩。粳米,糯米定以一石七錢。一匹絹折銀七錢。夏稅三萬兩,秋糧六十五萬兩。”

“至於鈔關上,原先朝廷以每鈔錢十貫二十文,折銀七分。而今一千貫不過折銀六錢。而古錢一千文折銀一兩六錢,嘉靖錢一千文折銀二兩五釐,合計鈔關稅爲六萬五千兩。”

“至於鹽稅不過四千兩,雜課也不過兩千兩百兩,還不如徭役折銀十一萬五千兩,朝廷以每石兩釐六毫攤派。蘇州府閤府稅賦一年達九十萬兩,但鈔關,商稅,加上鹽稅一共不過七萬兩。”

李汝華對畢自嚴有些刮目相看,此人實是幹吏。

李汝華道:“正如畢大人所言,朝廷的商稅有禁榷,關津之稅,市肆之稅,爲何蘇州府之商稅去除鈔關外如此之少。其因在於天下州府之中,唯獨蘇州一府不收市肆門攤稅。”

林延潮明白,李汝華暗指蘇州織造孫隆。

這一次天子開徵礦稅後,孫隆一人身兼蘇,鬆,常,鎮四地稅監。

蘇州當時的規矩是隻徵行商,不榷坐賈,商稅的大頭靠滸墅關鈔稅六萬五千兩撐着。

孫隆任蘇州織造多年,與百姓一直相安無事,還多次請天子寬免蘇州織造。但天子也是缺錢急紅了眼,下令孫隆開徵商稅。

得了天子之命後,孫隆即對蘇州商賈收市肆門攤稅。

要知道蘇州乃天下最富庶之地,一年商業流通金銀達幾千萬兩,若真要徵收營市肆門攤稅,少說一年可得幾十萬兩。

但不知是孫隆太貪婪,還是下面人亂來,他們制定的商稅極高,肩挑步擔,十抽其一;各色店鋪,十抽其二;機坊則十抽其三。

此舉頓時遭到了蘇州織戶的反對。

因爲織戶本就承受着織造重役,每年機戶就要爲織造局提供絲綢作爲皇家之用。

孫隆再對織戶徵收商稅之下,導致了蘇州織戶起義。

當時蘇州有一織戶名爲葛成苦於催徵,於是決心舉事。他振臂一呼,頓時得到千人響應,萬人支持,將孫隆手下的稅官稅吏殺了不少,孫隆一把年紀了不得不翻牆逃離蘇州。

此事一出,官府派兵鎮壓準備收羅起事百姓,葛成卻主動自首,出面一人扛下所有。

蘇州全部士紳百姓聯名上疏爲葛成求情,甚至申時行也來信再三過問。迫於壓力,蘇州官府不敢處置葛成。

聽李汝華這麼說,林延潮看了對方一眼道:“撫臺所指是進來蘇州府稅監之事吧,此事本閣部略有耳聞,這以往農民起事,朝廷都要追究地方官之責,再行安撫,那麼機戶起事朝廷就不問責任,也不安撫百姓?民者,國之本也,不論是桑農,還是機戶都是四民之一,皇上的子民,我等爲官當一視同仁,心中不能有絲毫偏移纔是。”

李汝華離椅躬身道:“閣老所言極是。”

林延潮伸手示意李汝華坐下,然後笑道:“如李撫臺所言蘇州的商稅每年經手幾千萬,朝廷卻不能徵一文,以至於國庫稅入少了這麼大一塊,此事朝廷絕不能坐視不理。但是要如何催徵?如今此法行不行?這些又另當別論了。”

李汝華聞言大喜道:“啓稟閣老,這些年來蘇州徒有重賦之名,卻沒有重賦之實。當時一直以來蘇鬆地方官員在朝廷爲官太多,一旦要對蘇州府徵收商稅,恐怕難以成事。”

李汝華此話說的是事實,明初時朱元璋就對蘇鬆實行重賦,然後還規定了浙江、江西、蘇鬆人不能在戶部任職,據說此舉是生怕有蘇鬆的官員有私心。

即便如此,朱元璋還是不放心還在聖訓了加了一句‘後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論’。但太祖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蘇松田賦雖極重,但還是在商稅上鑽了他老人家的空子。

所以蘇州徒有重賦之名,卻沒有重賦之實。

至於太祖防了蘇鬆官員不能進戶部,卻不能防其他,遠的不說,就說近的,申時行,王錫爵這兩任首輔都是蘇州人士。

這時畢自嚴突出聲道:“閣老可向皇上建言廢除蘇州織造,如此換取朝廷上下通過對蘇州徵收商稅。”

李汝華聞言身子,第二度對身旁這名粗獷大漢刮目相看。

畢自嚴緩緩道:“國初時歲造一年不過一千五百餘匹,到了天順年間已加增至七千匹,至今上親政後歲造增至萬匹,如織彩大紅紗一匹值銀十五兩,但織造局命蘇州地方官府只給銀六兩五錢一匹。其中爲中官盤剝無數,以至於蘇州機戶幾無喘息之地。”

“下官以爲可以免去蘇州織造局,開徵收商稅,再拿出部分蘇州府商稅所入,充作內府金花銀,再從民間選定皇商爲宮中織造。如此皇上,官民皆是給便。”

李汝華聞言搖了搖頭道:“此事牽動皇上,中官,織造局,蘇州官府,士紳,商賈,機戶多方,此中彼此利益糾結,要動刀子着實不易,此事還需三思後行。”

李汝華口中雖這麼說,但對此人刮目相看。

畢自嚴卻道:“有勞撫臺大人動問,此事下官昨日已是上疏。”

李汝華聞言大吃一驚。

畢自嚴正色道:“不僅是蘇州,下官自任京官以來見聞猶多。這王畿爲四方之本,而今天下百姓多窮困,而北直隸猶盛。”

“原因何在?”

“成化年間勳戚佔田四萬五千頃,至弘治年間皇莊,勳戚佔田已達二十萬頃,而到了武宗年間,皇莊從五座,一下子增至三百餘座,僅皇莊即二十萬頃,其中侵吞民田兩萬餘頃。而今皇莊皇店遍佈京師。”

“直隸每畝納糧一百七八十文,雜差多至三四百文。百姓避無可避,唯有投獻,這天下病國在宗室勳戚,而病民則在皇莊皇田!”

“要固國本必須厚民生,厚民生必須抑兼併,要抑兼併必須從上至下,從皇莊不廢織造不除,國家一日沒有希望!”

畢自嚴一言一句,令李汝華聽得色變,但心底也是隱隱佩服他的勇氣。這廢除蘇州織造的奏疏,不是哪個有膽氣的官員敢上的。

李汝華,畢自嚴皆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撫須嘆道:“國事艱難,實如人之沉痾宿疾,既不可下猛藥醫治,亦不能期靜養自愈。”

“此事乍看可爲,又一事乍看可爲,但皆不過是腠理肌膚之象,治國之道千頭萬緒猶如亂麻,如何爲之?”

“國家到了這個樣子,爾等都給朝廷開了方子,看似很有道理,但隨便用之如同病急亂投醫。亂服藥,是要死人的。”

畢自嚴垂首道:“下官官位低微,難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但如堂堂宰相都沒有切實可行的方略,那麼國家真是要亡了!”

林延潮看向畢自嚴道:“你說得不錯,但你這一次上疏,要朝廷廢除蘇州織造局,已是引起宮裡震動。皇上沒說什麼,但幾位大璫早已將你視之爲眼中釘。”

“下官不怕死!”畢自嚴昂然言道。

正如他所言,從他上疏的一刻起,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畢自嚴又何嘗不委屈,他赤膽忠心換來得卻是如此下場。

李汝華聞言也是暗暗難過,這些年朝廷已失去多少如畢自嚴這樣的官員。

但見林延潮冷笑道:“你死了容易,但又要閣部去哪裡找能經世致用的官員?”

“閣老?”畢自嚴身軀一震。

林延潮嘆道:“本閣部雖說情保下你,但京師已容不下了,即日起你去南京工部任員外郎,坐三年冷板凳。茂夫年兄,替我照看好景會,不要讓他再捅婁子了。”

李汝華起身道:“謹遵閣老鈞旨。”

三年冷板凳之言,說來是訓斥,其實何嘗不是護短。

畢自嚴眼中含淚,起身向林延潮行禮後輕輕以袖拭淚然後告退。

畢自嚴走後閣內只剩下林延潮與李汝華。

李汝華當下也不掖着藏着道:“啓稟閣老,朝廷的商稅有禁榷,關津之稅,市肆之稅,一時變革確實不易。天下稅賦之半來自鹽課,而兩淮鹽課又居天下之半,如何經營鹽課當在朝廷的第一位啊!如今淮南鹽法變爲綱運法後,鹽商百姓稱便。淮南的鹽稅也是收上來,眼下是變淮北鹽稅的時候了。”

禁榷,就是朝廷專買專賣,最早出自漢朝的鹽鐵專營。

這說白了就是,朝廷對鹽、酒、茶等項進行專營,同時進行均輸,平準的經濟調控。

當時儒生對此反對,認爲此舉與民爭利,有違貴德而賤利,重義而輕財,還提出了‘外不障海澤以便民用,內不禁刀幣以通民施’的主張。

但是此說爲桑弘羊等反對,桑弘羊主張是‘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同時還認爲此舉可以禁淫侈,絕併兼之路。

當然鹽鐵論著書者的立場,還是站在儒家一派,但事實上號稱以儒治國的宋明都是很誠實地採用鹽鐵專營的辦法。

林延潮當初在內閣時將張居正治國的見聞,模仿鹽鐵論也寫了一本書。

此書在張居正去世後刊行,雖說是記載張居正的言行,但林延潮也不可避免地夾雜了自己的私貨,他當時對鹽鐵論進行了批評。

他認爲漢儒治國,對內不抑兼併,何談厚民?對外厚往薄來,何談利國?

這用今天的話來說,漢儒的經濟思想既不作大蛋糕,也不重分蛋糕,一旦遇到馬爾薩斯陷阱,如此整個國家遲早是要內卷而亡。

漢儒還頻頻引用春秋繁露的觀點,但董仲舒學兼儒法兩家所長,絕沒有輕利之說。

讀書人嘛,習慣性地託聖賢之言,不然‘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也不會被改作了‘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

不過林延潮是否支持桑弘羊之主張呢?

也不盡然。

否則他也不會提出綱運法,放棄朝廷對鹽的專買專賣。

但綱運法之積弊,他也不是不知。

林延潮道:“當初提議淮南行綱運法,那是權宜之計。本閣部聽說去歲時,鹽價曾有暴漲。鹽價事關國計民生,一旦朝廷徹底放開,以商人逐利之性,這面剝削鹽戶壓低鹽價,那面那使鹽價幾何倍增破壞民生,將來這就是他人攻訐你我的口實啊。”

李汝華道:“啓稟閣老,去歲鹽價暴漲,是因十幾艘鹽船過淮沉沒之事,以至於山東等地有心之人囤鹽。確實當時鹽價貴了數倍,但正因於此鹽價突高,結果各地鹽商以及私鹽鹽梟逐利爭輸山東,鹽價立即平抑。”

李汝華頗有幾分叫屈的味道。

林延潮心知,李汝華之言,也就是傳說中看不見的手了。

林延潮道:“話雖如此,但百姓終究是受苦了。朝廷上不少官員對於綱運法一直抱有成見,當初王督漕倡海運,還不是因區區七艘船沉沒即行廢除。”

“朝廷爲政當以百姓爲本,如何平抑鹽價,不使之暴漲,不讓百姓吃虧,必須讓兩淮鹽商總會拿出一個章程來,若再出現鹽船沉沒之事,出現鹽價暴漲之事,那麼該如何辦?”

李汝華明白林延潮說的有道理。之前朝廷對淮鹽專買專賣,無論出了什麼事都不會歸罪到鹽商身上,眼下鹽商得利,一旦出了差池,即有官員認爲是朝廷不加監管之故。

李汝華道:“啓稟閣老,王漕督倡海運,因爲背後無人支持而敗,而今兩淮之鹽商哪個不是身家豐厚,結交公卿之商賈,哪個御史如此不識趣,會出聲反對?而當初行綱運法,兩淮鹽商無不仰仗閣老的恩德,如今都指望閣老繼續幫這個忙啊。”

林延潮聞言微微一笑:“話不可這麼說,如今我也是內閣宰輔,不是當初在野之時了。現在國庫空虛,又兼三大殿遭災,天子指望各地商人助工,之前徽州鹽商吳守禮以向朝廷助工之名,先後輸銀兩次,一次二十萬兩,一次三十萬兩,此事天子龍顏大悅,下旨給吳家子侄數人賜予文華殿中書舍人的官員,時有一日五中書之說。”

“這兩淮鹽商總會若是能夠出一筆錢,助工三大殿之事,那麼淮北鹽稅之事不成話下。”

李汝華恍然。原來林延潮繞了這麼大一圈說得這個意思。

“怎麼有難處嗎?拿不出錢來?”林延潮反問道。

李汝華道:“回稟閣老,倒不是拿不出錢來,一個吳守禮都能助工五十萬,又何談兩淮鹽商總會幾百個鹽商。”

“只是這一次天子徵收礦稅,讓陳增,程守訓之輩以堪究江淮大戶之命,拷打鹽商富戶。這吳守禮有一不孝子孫名爲吳養晦,向程守訓詭言其家有百萬財願拿來助大工。眼下陳增,程守訓二人正拷打吳家子侄,逼其吐出財貨。”

“竟有此事?”林延潮沉吟。

“千真萬確,下官不敢有所欺瞞。吳家拿出五十萬兩助大工,就是向朝廷買個平安,眼下都遭如此厄運,以後又有哪戶鹽商肯自願助工,露白於朝廷呢?”

林延潮道:“程守訓不過走狗而已,而陳增真是當今司禮監張印太監兼提督東廠張誠的徒子徒孫。”

其實除了這件事,當初向林延潮言要對付畢自嚴的也是張誠。

李汝華道:“下官也知其背景不小,聽聞陳增,程守訓至江淮橫行不法,獨懼漕督李三才一人。”

林延潮點點頭對李汝華道:“此事本閣部心底有數。”

不得不說天子徵收礦稅都是精準打擊,如孫隆徵收蘇州的商稅,陳增針對徽州鹽商,都是看準了天下最富庶幾塊地方。

單說兩淮鹽稅這一塊,一個吳守禮就能拿出五十萬白銀給朝廷助工,而徽商之中如吳守禮這樣的鹽商又有多少。

在天子眼中這些人都是鑽了朝廷的空子。

要知道這兩淮鹽稅的改革,朝廷一直變來變去,從國初時的開中法到如今的綱運法之前,圍繞着餘鹽這個問題,改革了六七次,而且越改革問題越多。

改革到最後,私鹽氾濫其武裝公然與朝廷對抗,沿海鹽戶被逼逃亡,誠信的鹽商手持鹽引不能兌付,而兩淮鹽稅朝廷收上來的一年比一年少。

最後天子當然會歸罪於兩淮的鹽商,並祭出了礦監稅使這大招來。

這鹽法的稅制改革,正印了黃宗羲所言,此乃積累莫返之害,後世有人將此總結爲黃宗羲定律。

另一個時空歷史上,萬曆四十七年朝廷終於確立綱運法爲鹽法,這才解決了明朝兩百年來鹽稅問題。

但也從此也開啓了兩淮鹽商的風光時代。

之後清朝也是一直承襲明朝綱運法,不過對付兩淮的鹽商卻又是另一個手段。

如乾隆六下江南,這樣巨大的花費都是都是由兩淮鹽商主動承擔。此外朝廷有什麼事,比如說出兵打戰,修建宮殿,皇帝太后生日什麼的,朝廷都會向鹽商總會敲一筆錢。

ps:感謝冒油的書友成爲本書第二十一位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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