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不是隨意決定的,而是做過選擇,這裡前後道路通暢,偏生還有宅院和樹木遮蔽,城頭的火炮就算要轟打,也很難瞄準這邊,雖說官軍的炮手沒什麼瞄準的技術,可戰場上不能有什麼風險。
炮手們在忙碌,趙家軍的騎兵們都帶着坐騎避開,一方面是戒備,一方面則是避免馬匹受驚,有人用早就預備好的棉花塞進馬耳朵。
石滿強和吉香自然不用做這些,他們在距離炮陣不遠的地方,看着對面巍峨高聳的城牆,石滿強臉上見不到什麼表情,吉香則是滿臉不捨的看着,嘀咕着說道:“好不容易來一次,直接拿下來多好,就這麼放過去,真是麻煩!”
“大哥讓咱們這麼做,必定有他的道理,這次回去,咱們手裡就要有兩個省的地盤了,把這個做好,這京師就是我們的!”石滿強沉聲說道。
吉香點點頭,一向沉默寡言的石滿強卻多說了兩句:“你不覺得這些都太容易了嗎?這麼大的天下,這麼高的位置,咱們兄弟們卻這麼年輕,每次想來,我都覺得這不是真的,都覺得好像在做夢!”
“石頭,你話不多,想得太多,爲什麼這麼容易,是因爲咱們大哥是真龍,天命在身,有他領着,咱們這麼快是應該的。”吉香說這個的時候有些不耐煩。
說完這個,吉香低頭沉默,似乎想要忍住什麼,可還是沒有按捺住,悶聲說道:“眼下這局面是大哥領着咱們一刀一槍,生裡死裡打出來的,屍山血海咱們又不是沒見識過,什麼流賊官軍的,咱們沒打過,這實實在在東西,怎麼就太快了,怎麼就做夢了,你們這麼想,大哥這麼想,不知道耽誤了多少“
話說到這裡,吉香慌忙捂住耳朵,因爲他看到不遠處的炮手正在點燃引線,石滿強也是照做,他們所佔的位置較近,十二磅以上的火炮打響,那真是震耳欲聾,要提前做些防備。
本以爲是雷鳴轟響,沒曾想那點火的炮手居然點歪了,手裡燒紅的鐵棍沒有碰到引線,吉香頓時瞪大了眼睛,直接怒吼說道:“你小子沒吃飽嗎?這都能碰不到,幹不了這個差事回去種地!”
那炮手滿臉都是要哭出來的模樣,苦着臉說道:“五爺,屬下手抖了,屬下手抖了!”
話說一半,其他兩門火炮卻都是打響,聲震周圍,說什麼都聽不到了,那炮手第二次卻是碰到了引線,然後向後跳開,引線快速的燃燒,這一門火炮也打響了。
吉香顧不得再罵,卻是看向京師城牆那邊,這樣大的目標,又是徐州這樣的炮術,想不命中很難,煙塵在城牆上炸開,趙家軍的十二磅炮和十六磅炮算是威力極大的重炮,轟打縣城州城之類的城池,對準城角部分,往往一炮就可以打塌,但對於京城這樣的巍峨巨城來說,卻好像是蚊子在大象身上叮一口。
城磚破碎,磚石遮掩的夯土被打碎了部分,但對城牆主體根本沒有損害,只不過打出個坑來。
“難怪小子們手抖了,這可是京城啊!”吉香看着沒什麼損害的京城城牆,在那裡喃喃說道,他能理解剛纔那炮手的失誤了,趙家軍的大部分,不,絕大部分士兵都是第一次看到京城,但卻已經聽過很多很多次了,在沒有加入趙家軍之前就聽過很多很多次,在他們心裡,這京城是天上人住的所在,有神鬼庇佑,連碰觸都是罪過,誰能想到現在居然架炮轟打。
這種心情吉香也能理解,他以爲自己沒這麼想,但炮彈擊中京師城牆的那一刻,吉香心底的很多想法泛起來了,他的感慨沒有持續太久,只是轉頭大吼道:“還愣着幹什麼,按照操典開炮,開炮!”
當第一炮打出之後,趙家軍炮手心裡的敬畏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興奮,那種勝利者的興奮,他們動作加快,給自己打着號子,一邊吆喝一邊裝填彈藥,很快,第二輪火炮又是打響,伴隨着炮響的還有歡呼,護衛在炮陣周圍的趙家軍步騎兵馬都在歡呼吶喊,都在揮舞着手中的兵器。
儘管沒有打下京城,可這種肆無忌憚的轟打,這種勝利者的從容宰割,讓每名士兵心裡都充滿了難以抑制的興奮,我們這次不進去,下次可以再來,我們徐州趙家軍從南到北,縱橫無敵,天下間沒有人能擋得住我們的,不管什麼邊軍,還是什麼京營,在這大明天下,徐州兵馬沒有敵手了。
三門重炮開火七輪之後,因爲炮手們勁頭太足,裝填太快,本來可以連射十輪或者十一輪的重炮炮身都已經發熱,炮手們訕訕的拿溼布擦拭炮身,讓火炮涼下來。
石滿強和吉香臉上帶着笑容,沒有斥罵興奮過頭的炮手們,而是看着被幾十發炮彈轟擊過後的京城城牆,隔着千餘步雖說看不清太多細節,可這次炮擊的效果卻已經很明顯了。
剛纔很是齊整的城牆立面已經看着破爛斑駁,但也就僅此而已,根本對主體沒什麼影響,石滿強悶聲說道:“要是把咱們的火炮都集中過來,對這城牆一角轟打,應該能打塌,到時候還是要硬攻進去,要花費些工夫!”
“轟塌城牆不難,難題就是城內官軍的抵抗,這城池的馬面墩臺和甕城都很齊備,人手器械也不缺,真要死心對打,我們的確會有麻煩,不過看這一路來遇到的,他們有膽子死拼嗎?”吉香冷笑着說道。
炮身冷卻沒有花費太久,當開始裝填彈藥準備的時候,分散在此處警戒的趙家軍輕騎傳回了消息,有官差打扮的人手持白旗靠近,看穿着身份不低,而且沒有帶太多隨從,並不只是一路來,共有三路過來
趙家軍上下都已經習慣了火炮的震撼和巨響,可京師城頭上的守軍從沒有這個經歷,當第一發炮彈打過來的時候,每個人都躲在垛口和掩體後面,自以爲能夠安全,但重炮炮彈的衝量讓城牆都在顫動,連續不斷的炮擊更是加重了這個感覺。
在石滿強和吉香那邊看來,京師城牆足夠厚實堅固,能擋住重炮的正面轟擊,可在城頭守軍那邊,大家卻感覺自己在驚濤駭浪中,站立都站立不穩,這城牆隨時都有可能坍塌粉碎,自己則是被埋在這廢墟下,當第二輪炮擊打響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敢在城牆上呆着了。
帶隊的軍將甚至顧不得督戰,直接向着城下跑去,看着上面的人跑了,兵卒民壯們更沒心思呆着,大家都覺得多留一會,死的可能就大一分,什麼忠心熱血都跟着崩散,只想着快點離開,那些在城頭的文臣和宦官比起武將官兵來強不到那裡去,膽小的早就逃了。
想要鐵骨錚錚、以死殉國的文官和宦官們雖然咬牙留在城頭,卻是不知所措,忍受着城牆一次次的震撼,整個人癱坐在馬道上,甚至趴在那裡,被每一次震撼驚嚇的嚎啕大哭,也不知道這嚎哭是因爲趙家軍的強力,還是因爲萬念俱灰。
相對於城頭上的感覺,城下的營盤心神定些,看着這麼多人跑下來,自然知道城防到了最空虛的時候,城外如果真想攻城,恐怕這邊真擋不住了,幾名掛着都督銜的大將都是急了眼,帶着親兵家將逼着官兵上城,甚至連禁軍都用了起來。
在鋒銳刀劍的逼迫下,剛跑下來的那些人有硬着頭皮上去,跟他們一起的還有拿了重賞的亡命選鋒,可就在他們上城的時候,趙家軍的火炮炮彈打到了城頭上,這次的轟擊除了示威之外,還要測一些東西,所以會不斷的調整射角,這一次也是巧,直接打到了城上。
沉重的金屬炮彈擊中了垛口,京師城牆垛口也是用遠超平常規格的磚石壘砌,和天下間絕大多數城池比起來都足夠厚實了,但沒有夯土的減震,這磚石在十幾斤的炮彈面前不堪一擊。
城牆垛口被打的粉碎,飛濺的磚石碎片造成的殺傷超過了炮彈本身,這濺射倒是沒有正中官軍,只有十幾個人被波及到,可渾身血眼,狂呼慘死,那一時不得死的只求個痛快,這樣的場面着實將京城守軍震撼到了,被濺射到的人身上還穿着甲冑,甚至還算齊整的鐵甲,可絲毫沒有作用。
看到這一幕,任你忠心耿耿,也膽寒心戰,你說敵人攀爬雲梯上來,大夥輪着刀槍上去拼命,被砍被刺,交代也就交代了,但那賊軍在千餘步之外,自家的火炮打不到對方,對方的火炮卻犀利到這樣的地步,這還怎麼打,這還怎麼守,即便是最勇悍最忠心的將士也沒辦法堅持,大夥不怕送死,卻不願意這麼白白送死。
局面如此,城防上的消息迅速反饋到各處,然後快速的送進宮中,在這個時候,京師消息傳遞是難得的高效,也沒辦法不高效,眼下的京城是一片死寂,一聲聲炮響城內聽得很清楚,即便在皇宮中也聽得見,皇帝和太監大臣們都在盯着,隨時要消息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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