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要把他們想的如何,若是在南直隸和浙江洋麪上真有什麼大佬,咱們會聽不到?你會不知道嗎?”趙進笑着問道。
劉勇也跟着笑,不過還是謹慎說道:“大哥,那牛家畢竟在城內洗了幾次江湖人,肯定有他們的手段,咱們不能大意。”
在邊上的石滿強臉上也有贊同的意思,趙進端正了神色肅然說道:“這個不是大意,而是自信,咱們裡外佈置的這麼嚴密,手裡有這樣的力量,我爲什麼要擔心這牛家,如果咱們佈置到這個地步,牛家依舊揚長而入,那麼咱們就出大問題了。”
第二天無事,第三天也無事,趙進每日裡正常忙碌清江大市,這邊再也沒有什麼攤販眼線的過來,就這麼三天天無事,只不過劉勇和石滿強不敢放鬆,每天都領着人裡裡外外走一趟,各處都叮囑的很緊,說起來已經第四天,眼見着到了天黑。
夜裡也安靜的很,到了三更天的時候,巴音替換了牆頭的同伴,自己坐了上去,說是牆頭,實際上是個搭建好的木臺,外面看着是牆壁,裡面則是個木架,這邊可比趴在房頂上要舒服不少,那邊不小心就滑下來,還有踩破瓦片掉進去的。
巴音身量不高,小眼大臉,草原上慣常的模樣,他看着也沒那麼粗壯,從小流浪在草原上,靠着射獵搶掠爲生,餓着比飽着的時候多,長成這樣也不奇怪,夜裡值守用韃子多一點,因爲他們更敏感和警覺。
清江浦比草原上溼熱太多,這讓巴音很不適應,到了晚上涼快下來才舒服些,巴音不喜歡這邊,儘管那些漢人同伴都說這邊繁華熱鬧,巴音更喜歡徐州,在那裡人少,讓他感覺很自在。
他因爲早年學過漢話,長大漂泊這幾年又和大明那邊的人學過,加上不錯的射術和騎術,很快就被提拔爲隊正,巴音知道這是個小官的名目,他手下管着二三十個人,差不多就是十夫長百夫長的意思。
巴音在這裡過得很快活,這邊一切都有規矩,不會有人矇騙,也不會有人仗恃欺壓,只要你肯出力就能有好對待,對巴音最重要的是,這邊有好酒,而且能吃飽,別的都關係不大了。
有時候巴音也會想,草原上一切都講究個出身血統,祖上是什麼,你現在就是什麼,黃金家族的後代,還有各個老根腳貴人們的後代,到現在還是那顏還是各級的貴人,自己這種流浪在草原上的孤兒,在各大部裡還不如貴人們養着的狗,那些在部落裡的牧民一代代也是這個命,不過,來到這趙字營,跟着進爺這位大貴人,一切就不一樣了。
巴音流浪這麼久,眼力是有的,進爺手裡的金銀比王子臺吉都要多,手裡的兵馬不遜於大部的酋長,可做事卻一點不顯得驕狂,巴音也聽年紀大的人講過,這樣的人能成大事,只是大明和草原上不一樣,草原上各部互相攻殺沒個盡頭,大明卻是鐵板一塊的太平江山,這麼想的話,這事也成不了多大
黑夜裡很安靜,巴音在木臺上胡思亂想,突然間,他聽到了腳步聲,很細微的腳步聲,好像沒有鞋底和沙土的摩擦,這似乎是赤腳在路上走,巴音知道自己這些草原上來的有一項好處,那就是夜裡的聽力和目力,他們能在草原上活下來,因爲都對細微動靜和跡象會很敏銳,稍有風吹草動就能覺察,不然的話,躲不過草原上的狼和馬賊。
巴音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拿起了木臺上的弓箭,偌大一片區域,只有在雲山武館的方向有一個燈籠掛着,其他各處都是一片黑暗,巴音記得上面的吩咐,真要有人來,放他們向裡走,一切聽號令行事,如果提前驚動了夜襲的賊人,那就要受到重罰。
細微的腳步聲稍大了些,除此之外,巴音還聽到了周圍一些更細小的動靜,他知道同伴們也已經發覺,並且做好了準備。
巴音小心翼翼的趴下,好在他個子不算高,這木臺對他來說不算侷促。
“翻牆進去見人就殺,然後放火”
“聽到鑼響就走,別管錢財和女人”
能聽到下面的聲音,壓得很低,不過還是很嘈雜很亂,還有人咬牙咒罵,有人訓丨斥。
如果趙字營去夜襲,恐怕不會有這樣的嘈雜混亂,命令一下,誰敢違背會被軍法直接處死,而且身後什麼照顧都沒有了,巴音這麼想到。
實際上下面這夥夜襲的賊人做得不算差,如果趙字營這邊真的一點防備也沒有,他們這麼摸進來,不會有任何人察覺。
巴音所在的地方是第二條街,只有飛鳥纔會俯瞰這片區域,也沒有人來得及在趙字營封鎖之前把這裡走一圈,所以他們不知道環繞雲山武館的三條街道和建築已經有了改建,成了以雲山武館爲中心,一層層擴出去的建築羣,說起來,街道和街道兩旁的宅院就是“城牆”,雲山武館就是“城內”。
突然聽到一聲尖利的唿哨,安靜的院子裡立刻有人動了,一個個蒙着黑布的燈籠被摘下黑布,用粗大竹竿高高挑了起來,一根根火把被點燃,插在了牆頭各處卡口上,沒多久各條街道都是明亮無比。
巴音唿哨響起的時候就眯上了眼睛,短暫適應了下明暗的變幻,隨即起身張弓搭箭,他看到街道上擁擠着不知所措的人羣,在這個距離上,斷沒有射不中的道理。
街道上足夠一百幾十號人,各個都是短打扮,黝黑瘦小,很多人都是赤腳,因爲街道的寬度,他們的隊伍拉的很長,進來的時候四下安靜,突然間燈光大亮,每個人都沒有反應,被光線一晃,很多人暫時什麼都看不清了。
“有埋伏”
“快”有人這麼大喊,然後就被慘叫替代了。
幾十名弓手在牆頭和房頂,居高臨下的射箭,除了前後的路口,兩側的小路和院門都被封死,根本就無處可逃,對於弓手們來說,甚至不需要瞄準,只要把弓開滿,讓箭飛出去就可以了。
密集的尖嘯響起,兩輪箭雨很快就是灑下,措手不及的這夥夜襲者終於適應了夜裡的燈火,也反應過來根本無處可逃,唯一的方法就是爬牆把弓手於掉,或者自己等死,有人開始大喊,想要壓住這股混亂。
等這夥夜襲的人吆喝起來,好不容易穩住些,卻聽到了兩聲鑼響,這讓他們又是一陣混亂。
“這時候怎麼逃,根本撤不走”
“這不是咱們的鑼聲”
“弓箭停了”
鑼聲響起,趙字營的弓手們都是停止,牆頭的都下了木臺,又有鑼聲單調而又有節奏的響起。
“有人,兩邊路口有人”
弓箭停下,夜襲者如逢大赦一般,還以爲自己能跑了,可馬上就發現,在兩側路口都已經堵滿了人,隊形站的很密集,兩側幾乎是貼着牆壁行進,前前後後的人手裡拿着長矛,身上套着甲,看那反光似乎是鐵甲,這到底是什麼龍潭虎穴,江湖綠林的廝殺械鬥,怎麼就用上了長矛鐵甲
“向前”外面有人中氣十足的下令。
兩邊身穿鐵甲,手持長矛的隊伍呼喝一聲,開始向着中間擠壓過去,長矛放平,邁步向前。
身邊都是中箭死傷的同伴,兩側是拿着長矛的敵人,能向那邊跑,爬牆翻牆,也只有這一條路,可還能上去嗎?牆頭上肯定還有人等着。
“兄弟夥,和這幫徐州人拼了”有人扯着嗓子大吼。
這些夜襲者還真有亡命之氣,有人喊,有人響應,很快就是聚集到一邊,揮舞着手中兵器衝了上去,狂呼亂喊,雙眼血紅,踩踏到死傷的同伴,還有剛纔被迸濺到的鮮血,各個渾身血紅,看着駭人之極,火併裡面一看到這樣的拼命樣子,十有八九會退讓三分,大家械鬥爲得是殺死對方,可前提要保住自家的性命,何必同歸於盡呢?
可兩側靠近的那些披甲持矛的年輕人,很沉默,很淡定,看着好像不知道一夥亡命賊人正朝他們衝過來,甚至不知道這是一場生死搏殺,他們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他們手中的長矛沒有顫抖,筆直向前,先慌亂起來的是夜襲的賊人,對方長矛不斷的推擠過來,自己要怎麼辦,難道硬撞上去,自己這四尺不到的刀斧怎麼和對方十尺長矛對決,衝上去只有一個死,難道從長矛下面滾過去砍腿,還是爬上兩邊的牆壁
有人實在是躲避不開,就那麼硬撞到矛尖上,單薄的衣服擋不住鋒銳的利刃,血肉直接被刺穿,也有人動作靈活,人到身前,就地打滾,才滾進第一排長矛的下面,就被後面斜向下的長矛刺中,直接貫穿,聽着這個慘叫,有人用嘴咬着刀身,轉身就要爬牆,才上了牆頭,牆上就有人拿着刀砍下來,慘叫着落地,開始被箭雨射殺,到現在又被一個個的刺殺砍殺,無路可逃,屍橫遍地,入眼全是死傷,鼻尖繚繞着血腥之氣。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