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十幾個人過來彙集,不過這次趙進沒有接收,反倒是怒罵着把人趕走,因爲這次這些都是不到十五歲的少年,純粹是熱血衝昏了頭,這個插曲讓隊伍裡一陣鬨笑,氣氛輕鬆了不少。
可走到這個時候,董冰峰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趙進預先估計的盟軍之中,最有把握的就是徐州衛,那裡雖然大部分都是農夫,可習武之人的比例要高很多,弓馬嫺熟不少,組織性也不錯。
不管怎麼說,如果衛所的人要來,現在早就該到了,但此時半個人影也無
“他們肯定不敢出來,縮在裡面當烏龜。”一向低調的董冰峰憤怒說道。
說完這句之後,他又是滿臉歉疚的對趙進說道:“大哥,我這件事沒有辦妥,我對不起大夥”
“沒什麼對不起的,衛所裡也有老弱婦孺,也要人護衛,再說了,咱們趙字營本來就要自己去,有沒有人一起我們都要自己去”趙進朗聲回答,這樣才讓董冰峰神色好看了些。
這時候遠處有一騎快速跑來,走在趙進身邊的吉香笑着說道:“大哥,前面又有人來投”
話說了一半,吉香就改了口:“是齊家三兄弟裡的老大,他是從城那邊過來的”
趙進在何家莊起牀的時候,徐州城西的流民大隊也醒了,他們不是被吵醒,也不是被餓醒,而是因爲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好像是糧食,好像還有肉
昨天流民們把徐州城池周圍的村莊洗掠一空,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吃了些東西,這麼多天下來,大家就從來沒有吃飽過,這點東西根本不頂事,反倒讓飢餓感更加濃烈,現在聞到這樣的香氣,肚子裡就好像着了火。
大家掙扎着爬起來,發現流民各隊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擺上了大鍋,這些鐵鍋或許就是昨天那些村莊裡的東西,鍋下面生火,鍋裡冒出一陣陣香氣。
吃的很多人從懵懂中清醒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衝過去,搶一口吃的,別讓別人搶走了,可衝到那鍋跟前,立刻就被打了回來,還有人衝的太過瘋狂,被打也不肯後退,鍋邊的人卻動了刀子。
慘叫聲聲,血流滿地,饑民流民們都被嚇住了,大家這才注意到鍋邊有拿着刀的青壯漢子護衛,這些護衛裡也有流民出身的,他們都是被“好心人”香頭選中的,平時就能吃的好些,現在看他們嘴角還有食物的殘渣,想來已經早吃過了。
雖然都是苦出身,還有同鄉,甚至是親戚的關係,可這些流民出身的青壯漢子沒有一點的心慈手軟,只是護住那口鍋。
饑民流民們再怎麼瘋狂,他們想要吃東西也是爲了活下去,在死亡的威脅下,沒有人敢亂來了。
“彌勒慈悲,能拿來的吃的都拿來了,大夥不要亂,一人一碗糊糊。”那些“好心人”傳頭們吆喝着說道。
不亂是不可能的,流民們直接圍了上去,你推我搶,彼此推搡廝打,叫罵哭喊,外面如何亂,裡面並不理會,進了那個範圍如果不守規矩,那立刻是棍棒甚至刀劍招呼。
喧鬧和紛亂中,流民們吃完了“早餐”,每人一碗糊糊,糊糊居然是米麪,似乎還有葷腥,這一碗吃下去,雖說可以⊥人有力氣撐一天,但卻沒有絲毫飽腹的感覺,反倒是讓人想吃更多的東西。
“打開徐州吃饃吃飽”
“打開徐州吃肉”
吆喝聲開始此起彼伏,這些日子流民們每天都被灌輸開了徐州會怎樣,吃不盡的白麪於糧和燉肉,全家能能在這邊安生下來,從山東一直到這邊,每天都在飢餓中,每天身邊都有同伴死去,本來已經漸漸麻木,但過河之後,卻吃的比從前多了,從前兩三天才能有少少的一頓,可這兩天卻吃到了更多的東西,似乎感覺到肚子裡有存貨了,這種變化讓人情不自禁的去相信,
一人喊,十人喊,百人喊,很快所有人都跟着吆喝了起來,徐州城西邊的流民營地沸騰了,四下的烏鴉禽鳥都被驚上了半空。
“開了徐州有吃的,開了徐州”每個人都在大喊,大多數流民的面孔已經扭曲,雙眼透出瘋狂。
徐州城頭也被驚動,能看到有人從垛口向外看,還能看到人影慌張的跑動,城頭也升起了白氣和煙塵,那是在燒水燒油。
“彌勒慈悲,咱們在山東餓着,家人餓死在身邊,誰家沒經歷過,鄉親、親戚、爹孃、夫妻、子女,都一個個餓死在身邊,憑什麼咱們這麼苦,他徐州就能每天吃飽喝足,憑什麼,我們不服”每個香頭隊長都在嚎叫着講述,圍在他們周圍的流民聽得淚流滿面,捶胸頓足,跟着齊聲嚎叫:“不服,不服,憑什麼”
“填上壕溝,把土包壘砌到城頭去,咱們進城,咱們進城”有人大喊,下面如雷迴應。
徐州城頭有人破口大罵,可是下面根本聽不清楚,城下的聲音太大,城頭也是聽見,有人氣得雙眼發紅,在那裡扯着嗓子嚎叫道:“徐州也餓死人了,徐州也有許多吃不上飯的,你們這些混賬”
“讓徐州的雜碎上去填壕,不去的就戳死他們”有人吆喝着說道,昨天被俘虜的兩千多老弱婦孺被推到了最前面,他們身後是拿着削尖木棍的流民,惡狠狠的叫罵逼迫,讓這些百姓向前。
昨夜早就預備好了很多裝土的袋子,就交給徐州這些被俘虜的百姓揹着,讓他們去添西邊的護城河。
“都退回去,過來可就射箭了”有人吆喝着說道,還有人拿起一塊大石丟了下來,大石凌空落下,在護城河裡激起好大水花,那些被驅趕的徐州俘虜百姓立刻向後退去。
尖利的慘叫聲響起,大家都是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神色呆滯的流民,他手裡的削尖木棍前端已經被鮮血染紅,這好像是個信號,流民們吼叫着向前刺去,徐州俘虜百姓一個個的倒下。
在死亡的威脅下,這些人終於向前動了,到護城河邊,把布袋裡的土傾倒在護城河裡。
天於久旱,徐州的護城河雖然沒有於涸,可也就是剩個淺底,一袋袋土倒進去,很快就是顯出成果。
城頭上一陣吆喝,石塊呼嘯着被丟下來不少,可除了在護城河裡激起水花之外,並沒有傷到什麼人,畢竟護城河和城牆還有距離,城頭上的人也丟不了那麼遠。
這樣的效果讓填河的人動作更快了些,眼看着被填的這段河道越來越窄,城頭上的人愈發焦急,大家吆喝着舉起垛口後的石塊,還有人吆喝着附近的兵丁向下射箭。
“都停住打不到就別浪費東西”正在這時候,快步走過來的王把總大吼說道,城頭的躁動頓時安靜了下去。
王把總從垛口外探頭出去看,臉色也是難看異常,嘴裡唸叨說道:“流賊怎麼會了韃子的法子?”
唸叨一句,回過身又是大吼說道:“等人到了城牆根再動手,不要射箭,咱們這二十幾張弓有個毛用,留着等我號令,都拿石頭拿滾木的記得,向下砸,別向外扔”
說到這裡,邊上的樑把總也是臉色難看的說道:“好賊人,居然知道避開墩臺,謝家的那個,你領着人去堵住內城門洞,快去”
開始時這王把總還想着出城衝陣,可這時候那還敢出去,只能把甕城內門堵住。
城下流民呼號涌動,在徐州俘虜百姓的後面,同樣有大批揹負裝土口袋的流民,沒那麼多布袋,很多人都是拿着自己的破爛衣服,他們自己則是赤身裸體,而在更遠處略高的地方,徐鴻舉幾個人都是站在那裡,身邊的侯五開口說道:“草原上的韃子沒什麼攻城的傢什,一般都是繞着城走,一到攻城的時候,就去抓來附近的百姓,讓他們衝在前麪人命填,本鄉本土的誰也下不去手,城下哭,城上也在哭,士氣跌的厲害。”
邊上的夏仲進也開口說道:“這次咱們還有別的準備,如果就是硬攻,南岸和鄰近的人口要全部搜過來,一起填進去。”
徐鴻舉面色嚴肅的點點頭,伸手在前面虛劃了個圈子,把大隊流民都圈了進去,開口說道:“你們是把這些雜碎當成自己人了,他們的命不值一文,隨便死就是了。”
“二爺,話是這麼說,不過咱們這次要弄的妥帖些,別讓有心人看出來蹊蹺,就讓人當成是流民絕望攻城,這幾萬人到最後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但剩下的肯定是本教的忠心鐵桿。”侯五沉聲說道。
夏仲進也跟着說道:“有不少好苗子,敢打敢殺的,如果能吃飽了練練,將來管用的很。”
徐鴻舉嗤笑了聲說道:“蹊蹺早就能看出來了,幾萬流民一路來到這裡,還有船過河,誰都能看出來不對。”
“淮上流民三十萬,徐州和淮安也有流民,河南也有流民,南下求食,古怪是古怪,也能說得通,二爺,河應該填平了,現在該死人了。”夏仲進估計着說道,因爲遠遠看過去,城頭丟下的東西一下子密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