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去周璞就發現上面果然已經擺好了酒菜,因爲肚子早已經餓了,所以他也不客氣,直接坐上去就開始大吃了起來。
而劉靖也跟着他一起落座,不過他並沒有動筷子,只是一邊看一邊不住深思。
“哎,周大人,我跟你說老實話,我們是盼星星盼月亮,現在朝廷總算是下了決心了啊!”過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長嘆了口氣,“我們老早就想着要朝廷教訓教訓日本了!”
因爲身爲貿易代表,所以很多有關於中日商人糾紛的事情就需要劉靖處理,他還要經常和日本的官員應酬往來,這兩件事都是需要打點的,有的時候甚至還要吃日本人的臉色,身爲大漢的官員,他哪裡肯受這種氣?不過因爲重任在肩也只好忍耐。
說實話,他老早就對這些日本人心裡很不耐煩了,幾次跟國內建議過要對日本人採取一些嚴厲措施,沒想到到了現在,朝廷真的決定了要這麼做,這怎能不讓他歡呼雀躍?
“劉大人久在日本,熟悉日本上下情況,此事還得勞煩大人。”周璞又給自己夾了幾塊肉,然後趁空說,“陛下想要攻伐日本,這準備工作可是萬萬輕忽不得的,我等做得好了有獎賞,做得不好可就難以對國內交代了。”
“周大人請放心,在下自然省得!”劉靖連連說,“這陣子在下會親自帶人,以各種名義去勘察九州地形,並且將各地的防備情況上報的。”
“如此甚好。”周璞點了點頭,“另外,我這邊還要去跟與幕府不睦的藩主們聯絡,還請大人幫忙。”
“這個在下自然會幫忙的,只是不知道大人想要聯繫哪些人呢?”劉靖問。
“我之前定了是要聯繫島津家,不過大人如果有別的可靠人選的話也可以跟我說說,畢竟我們能夠聯絡到的人越多越好。”周璞回答,“不知道大人可有建議?”
劉靖沉吟了一下。
“九州的豪族裡面,有些是靠着幕府飛黃騰達的,這些人不足爲靠;有些人雖然對幕府心懷不滿,但是力弱或者膽弱,這些人也還是不足爲靠,擔任選島津倒是選對了,島津忠恆上過戰場,有勇力,而且因爲被幕府屢次侵奪家業的事,對幕府的意見也很大……確實是個好的人選,可見大人是真的詳細參研過的。”
先給周璞戴了個高帽之後,他說出了自己想到的結果,“在下之前也想了一會兒,除了島津之外,在下還想到了一家。是爲松浦家。”
“松浦?”周璞微微皺了皺眉,從他的記憶當中搜索了一下,“可是平戶藩的藩主松浦家?”
“正是。”劉靖點了點頭,“這松浦家因爲之前開海的關係家業很大,如果能參與到我等大事當中,定然會大有幫助。另外,因爲德川幕府屢次打壓的關係,也對幕府十分不滿,甚至可謂是深仇大恨……”
接着,他向周璞介紹起了平戶藩主松浦家的一些情況。
松浦世代是九州肥前國的大名,現任的平戶藩主叫松浦隆信,他的曾祖父也叫松浦隆信,也就是在這位藩主的曾祖父的治下,平戶藩開了港。
在那個時候,平戶港也是最先由葡萄牙人商人入駐的,不過後來因爲日本商人們和天主教士起了糾紛,再加上那一代的松浦隆信十分反感天主教,所以平戶港就驅逐了這些葡萄牙人,改爲和荷蘭人通商,荷蘭人也在平戶藩建立了商館,松浦家和平戶藩也因此而得到了極大的財力。
然而,好景不長,在隆信的兒子松浦鎮信的時代,德川幕府一統日本之後,他們對各地的有力大名進行了打壓,並且打算把對外貿易都壟斷在幕府手中,不讓其他大名有利用海貿壯大自己的機會。平戶港很快就成了他們的打壓目標,雖然在松浦鎮信的多方努力下,平戶藩勉強保住了荷蘭商館和一定限度的通商權力,但是貿易收入卻只能轉入到幕府的手中,松浦鎮信在幕府的多方打壓之後也心灰意冷,將藩主的位置傳給了兒子松浦久信,自己則出家爲僧,法名法印。
所以,現在的平戶藩主松浦隆信,可爲和幕府有奪財之恨。不光如此,他還跟幕府有殺父之恨——他的父親松浦久信,在幕府統一日本之後被幕府強行留在了京都,一直不允許回領地,多年的怨憤之下,他有一天終於忍耐不住,選擇了剖腹自殺,當時年僅32歲,而他12歲的兒子松浦隆信就繼承了家督之位,也就成了現在的藩主。
鎮信、久信現在都已經死了,但是他們遺留下的仇恨肯定也已經傳導到了松浦隆信心裡,只是畏懼幕府的聲威不敢表現出來而已,而如果能夠得到有力的支援的話,這種仇恨就有發泄的地方了。
“此人可用!”聽完了松浦隆信一家的事蹟之後,周璞馬上做出了判斷,“大人真可謂熟知日本內情!”
他之前在跑海商的時候,對日本國內的政治狀況也只是不甚了了,大部分都不太清楚,所以出名的島津家多瞭解了一些,不過現在有了這個劉靖的幫助,就方便了許多了。
“哪裡哪裡,只是略知一二罷了……能夠幫到大人就最好了。”劉靖連連擺手以示謙遜,“大人,乾脆我們這樣吧,我們先去聯絡島津家,然後我這邊先去探聽一下松浦家的情況,只要有機會,咱們再去聯絡他們!”
“可以,就這麼辦吧。”周璞馬上同意了他的策略,“不過……現在要聯絡島津一家,大人有什麼可靠的渠道嗎?”
“島津家之前是幕府的大敵,幕府對他們可以說是嚴防死守的,若說是完全可靠的渠道,在下也是沒有的。”劉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並非什麼都能做到,“茲事體大,我朝不可能對中間人說明情況,只能當面跟島津忠恆說清楚。”
“這倒也是。”周璞微微皺了皺眉頭,顯然也是在爲這件事犯難。
“島津忠恆現在情況怎麼樣?”
“他因爲受到了幕府的處分,又不得不對德川家俯首稱臣,所以心情很是鬱鬱不樂,這些年來身體也不怎麼樣,一向在薩摩藩的領地裡面深居簡出,不大見人。”劉靖說出了自己知道的情況,“而且,他的兒子也被幕府放在了江戶,此事也不得不考慮一下……”
薩摩藩是島津家的根本重地,在幕府統一日本之後,也還是承認了既成事實,把這個藩封給了島津忠恆,讓他們一家世世代代擔任藩主。
不過,幕府當然不會對島津家一點防備都沒有,在幕府的規定之下,島津忠恆將自己的世子島津忠元放到了江戶城中作爲人質,在那裡他被將軍德川家光授予了自己的偏諱,改名爲島津光久。在去江戶的時候,他才8歲,如今已經差不多十年過去了。
出於自己起家時的教訓,幕府對各地的外樣大名的防範十分嚴厲,經常會有各種處分,處心積慮地想要削弱他們,動不動就剝奪他們的領地。而且幕府還會讓各地的大名將自己的兒子或者親屬作爲人質放到江戶,以便更打消他們的反意。
甚至還有傳言說,幕府將軍還打算在近期頒佈一個政策,規定各地的藩主們必須定期來江戶城輪流居住,雖然這個政策現在還沒有正式頒佈,不過各地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如此高壓,如此蠻橫,也難怪各地大名心生反意啊……這幕府行事還真是苛刻!”聽完了劉靖的敘述之後,周璞禁不住感嘆了起來,“我看那島津忠恆,也是個上過戰場、擔任過家督的人,既然做過大事,一個兒子他恐怕看得沒有家業和復仇那麼重吧?”
“大人此言倒也有理,島津忠恆有十幾個兒子,世子在江戶城當人質,可還有不少兒子留在他的身邊,想來他也不會特別投鼠忌器。”劉靖也點頭同意了周璞的看法,“不過,天下父母人倫之愛畢竟深厚,此事也不得不考慮啊……”
“劉大人的話,我明白了,我會仔細觀察島津忠恆的,直到有把握的時候纔會跟他和盤托出,以免反而壞了大事。”周璞馬上同意了他的意見。
他一邊說,一邊吃飯,很快就將飯吃得差不多了。
“大人,休息的地方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看到他已經吃完,劉靖再問。
“不了,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可休息不得啊!”周璞搖了搖頭,然後長身站了起來,“劉大人多年在日本操勞辛苦,真是費心了。你且放心,我這邊隨時要跟國內回報的,在報告上我會如實告訴國內大人的功勞,朝廷自來慷慨,絕不會慢待有功之臣,現在時局已經到了至關重要的時刻,還請大人繼續爲朝廷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