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爺搖搖頭,只是冷聲說道:“大人,那番子還未曾說明來意,大人怎麼知道他們是來查趙進的?萬一來查大人你呢?“
童知州笑聲戛然而止,瞪眼看着王師爺說道:”混賬,本官清正廉明,坦坦蕩蕩,有什麼好查的,番子怎麼會來找本官?“”真是好笑,廠衛拿人原來也要講罪證的,學生倒是第一次聽說。“王師爺冷笑着說道。
童知州一時無言,文臣士人攻擊東廠和錦衣衛,最常用的理由就是無憑無據,不準國法,他們可不講什麼罪證,說拿就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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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這個沉默的間隙,王師爺又是說道:”學生也覺得大人說的有道理,徐州一地,無論大人還是周將軍都沒有被拿的理由,也就是趙保正那邊容易招事,扎眼的很。“
童知州臉上又是露出得意的笑容,還沒等他說話,王師爺又是說道:“大人再想想,廠衛能拿住趙進嗎?“”有什麼不能,緹騎番子抓人,還有什麼人拿不住”童知州不屑的反駁道,可話說了一半就不出聲了。”番子們拿的都是文官士子,大人可見番子們拿過軍將武官?”王師爺反問說道。
“拿過也是拿過,卻是不多”這等典故童知州也是知道的。
“不是不多,而是極少,那些世官軍將,禁衛何曾碰過,無非是打打死老虎,碰碰樣子貨而已。”王師爺開口說道。
軍將武夫另有系統,錦衣衛和這方面極少牽扯,加上錦衣衛本身也是官軍出身,更不會多事,更關鍵的是,文官們無權就是死狗,上門直接動手抓人,最多惹幾句唾罵,而武將手裡卻有刀兵,上門若是火併起來,那就要出人命了
所以宦官、文官們都是錦衣衛來抓,武將這邊卻講究個軍法,錦衣衛動手去抓的,無非是一些失勢無兵的落水狗,再或者就是那些掛着武將名號,卻在軍中沒有根基的假貨。
“那趙進又不是武將”童知州有氣無力的說道,這句話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大人,可那趙進手裡有幾千虎狼,不知道有多少亡命供其驅策,這四個錦衣衛一共不過四口刀,他們能做什麼?”王師爺的聲音反倒提了起來。
童知州只覺得焦躁,卻發作不起來,吭哧了半天才開口說道:“若是趙進不服王法,那就是謀反,到時候朝廷大兵雲集,他只有覆亡一條死路。”
“可在那之前,這徐州城已經被趙進拿下來了,大人難道還有活路?”
“不得胡言,徐州高牆深溝,他一個鄉下土豪怎麼能拿得下來,徐州大城足足扛住了十萬流賊的圍攻,他那幾千人丁如何能奈何的了。”
聽到這個,王師爺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大人,那十萬流賊是趙進趕走的,他手裡還留了三萬多口,若不是趙進出手,徐州城早就不在了,大人,你真以爲這徐州城可以把趙進擋在城外,若是那趙進有意,今晚就會有人把城門給他打開,放他進城“”本官本官要把那趙振堂和趙家、陳家一於賊屬都抓起來下獄“”那大人全家滿門都活不過今夜了“王師爺的話越來越不客氣。”混賬,你這是爲朝廷說話,還是爲那大賊說話,這城內有周參將這等大將,麾下精銳盡在城中,他一個土棍又能做什麼,周參將一動,那趙字營賊衆立刻化爲粉碎“知州童懷祖的確是急了,在那裡大吼說道。
王師爺只是搖頭,在那裡苦笑着說道:“大人,周參將那邊,你我都是看在眼中,他那邊處處對趙進客氣,難道是因爲謙讓嗎?這等貪鄙武夫,若能用強,又怎麼會客氣,這酒坊,這鹽路,還有那什麼鹽市,若是趙進守不住,這東南西北多少強豪會伸手,這周參將又怎麼會放過,爲什麼現在他們要守規矩,要按照趙進定下的規矩做事,是怕,是打不過啊“
按照趙字營的規矩做,一切都有定數,趙字營也有分潤,不按照這個規矩做,自然所有賺的都是自己的,可週參將手裡這麼多兵馬,卻沒有絲毫張狂的意思,乖乖照做,不說別的,僅這一件事,就足以說明雙方實力的差距。
童知州嘴脣開合,臉色變幻,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王師爺的每句話都是戳破他的幻想,錦衣衛來查,他猜測是趙進,心想着可以從此揚眉吐氣,可以在這裡面撈到好處,可王師爺這麼一講,他才發現,什麼都做不到。”本官,本官“童知州唸叨幾句之後,突然間嚎啕大哭起來,王師爺眉頭皺的更深,眼神中閃過不屑和鄙視。”別人欺男霸女,魚肉鄉里,至不濟也是被百姓士紳恭敬,誰會和本官這般憋屈”童知州在那裡抽抽噎噎的說道,好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
王師爺又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大人,江南蘇鬆常各處也是這般,只不過大家面子上過得去,維持個體面罷了,而且大人細想想,徐州這裡趙進做的也不算過分,該給大人的也沒有少了一文錢,大人在政務上也能做主,這就不錯了。”
江南蘇州、常州、松江幾處,都是富甲天下,文風鼎盛,士紳背後往往有京城大佬的親戚關照,地方上的知府知縣根本奈何不得,而且這些豪門大戶傳承十幾代,在當地根深蒂固,又把大批的家奴安排在衙門裡做吏目差役,連官府的實務都徹底掌控。
在這些地方當官,也不必如今的徐州強到那裡去,無非是江南那邊都是讀書人,彼此之間講究個體面客氣,面子上過得去而已,趙進這邊多是武夫和江湖人,說話辦事沒那麼客氣。
從亢奮到挫敗,然後情緒崩潰宣泄,到了現在,童知州總算冷靜了下來。
“怎麼辦?”
“大人,爲今之計是要抽身出來,番子們是鷹犬,可那趙進卻是虎狼,咱們誰也得罪不起,不管和那邊有了牽連,事後追究都是麻煩,大人,大人不如裝病吧“王師爺也是早有定計。
說道這裡,知州童懷祖反倒忐忑起來,囁嚅着問道:”這番子會不會是來查本官的?“”大人這邊有什麼可查的?於上於下都是清楚明白,方方面面都在咱們徐州的錢糧減免上得了好處,不會和大人相關“”本官若是稱病,下面各處會不會亂說?”
“請大人放心,六房各處都明白得很,他們絕不會亂講的,大人得了消息一直在書房中,或許有些事情不知道,咱們官署裡,有品級的幾位大人都已經稱病了”
聽到這話,知州童懷祖低聲罵了幾句。
“事情沒牽扯到大人,大人只管稱病不出,至於其他的,也只能聽天由命了”王師爺說完這句話告辭離開。
出門來到院子裡,天色已經黑了,一名丫鬟打着燈籠引童夫人進來,雙方碰上,王師爺連忙低頭站在一邊。
“妾身謝過王先生了“童夫人萬福謝道。”夫人客氣,學生和大人這邊榮辱一體,自當盡心盡力。“王師爺朗聲回了句,作揖行禮,然後離開了後宅。
王師爺走出這邊沒多遠,立刻有七八個人圍了上來,都是六房的書吏,這些人在衙門裡都是有頭臉的角色,往往是書辦們的心腹親信。”王先生,大人那邊怎麼說?””按照規矩,那幾個番子搞不好明天要來衙門,咱們怎麼應對?“
每個人都在詢問,七嘴八舌的,但問話的時候,每個人都藉着燈火觀察王師爺的表情變化,生怕漏過了一點。
王師爺露出個笑容,朗聲說道:“各位,童大人感染風寒,要在內宅養病,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顧不上官府衙門裡的政務,這段時間就要拜託各位費心了。”
衆人都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笑着抱拳說道:“既然如此,王先生也辛苦了,以後的事情,咱們都要找王先生拿主意的。”
童知州的養病已經足夠說明風向和態度,心照不宣中,大家都得到了答案,各自告辭回返,六房做主的人還在等他們的消息。
衆人剛轉身,王師爺在那裡遲疑了下還是朗聲說道:“諸位,這番子離咱們天高地遠的,可有人就在身邊,大家可要知道輕重啊”
他這番話說出,大家臉上的神情都多了幾分親近,笑着說道:“大家都省得,明白怎麼做。”
現在通匯客棧裡裡外外已經有不少人了,眼力好,熟人多的若在這邊,就會發現此處當真是龍蛇混雜,衙門裡最精明的差人和徐州市井中的老混混們分在各處,裝作不認識的模樣,或者住店,或者喝茶。
門外時不時的走過更夫,這些更夫都是青壯漢子,帶刀拿槍的,殺氣森森,客棧周圍的大街小巷,凡是路口拐角這樣的位置都有“閒人”蹲守,眼神銳利的盯着來來往往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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