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這個機會,趙進走出院子,單獨和劉勇低聲說道:“明天你找十幾個放心的人過來報名,安插到各處去,把這些新來的家丁盯緊了”
劉勇連忙點頭,趙進吩咐完這些纔回到屋中,那邊陳宏揉着眼睛已經來到,看着自己弟弟滿臉疲憊神色,陳晃悶聲說道:“家裡不缺你這賺的這份工錢,可你要累壞了,爺爺和爹孃的心疼壞了。”
“二宏,咱們現在場面大了,你不能事事都要顧着,你不能總在管賬,要學着管人,那周學智年紀比你大,可也要歸你管的。”趙進在邊上笑着說道。
那邊陳宏打了個哈欠,懵懂的點點頭,陳宏在錢財賬目上就精明的很,但做別的就顯得不怎麼在意。
趙進、陳晃兄弟和王兆靖四個人一同回家,走出貨場後,陳旱笑着開口說道:“你總算用嚴黑臉了,要是再拖一陣,嚴黑臉恐怕就要自尋了斷了。”
在那場伏擊戰之後,嚴黑臉就被圈禁起來,其實嚴黑臉也在這個貨場中,只不過活動範圍僅僅是個小宅院。
當時要買那個高家莊,嚴黑臉可是頗爲贊同,結果出了這樣的事情,他身上的嫌疑可是不小,到了現在已經能證明和這個嚴黑臉沒什麼關係,自然可以放出來用了。
趙進回到家中,發現父母兩個人坐在飯桌前等着,父親趙振堂和母親何翠花的情緒都不高,看到他回來後,母親何翠花連忙站起,說是要讓趙三夫婦把飯菜熱一熱。
“你什麼時候去何家莊?”趙進攔住母親,坐下後父親趙振堂開門見山的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趙進也明白爲什麼父母情緒不高,但比起開始那些天已經好不少了,他回答說道:“等招募的那些人定下來,就要開始向着何家莊搬。
說到這裡,趙進沉吟了下補充道:“爹,這些事不要對外面講,免得出問題。”
“老子還能不知道這個”趙振堂不耐煩的說了句,隨即晃晃頭放緩語氣叮囑說道:“你在外面千萬要小心,我再說一次,你不用擔心家裡,我能護的周全。”
母親何翠花抹了抹眼角,帶着哭腔說道:“在徐州城內多好,有城牆,有官府”
話說了一半,就被趙振堂打斷,趙振堂擡高聲音呵斥說道:“頭髮長見識短,你懂什麼,他做到這個局面,再不出城,他就是官府的眼中釘”
以往家裡還是何翠花的聲音大些,可這時候卻也不出聲了。
趙振堂也是心裡明白,自家兒子招募了這麼多人,呆在城內已經不可能了,趙進沉吟片刻卻轉了話題說道:“爹,娘,趙家和何家有沒有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丁,大些也可以,我想招募些過來做事。”
聽到這話,夫妻兩個對視一眼,趙振堂緩緩點頭說道:“你那麼大的局面也該讓自家人過去看着,那個趙鬆你還記得不記得,現在虛歲十四了,準備去販牲口,能在你手底下,總比出去遭罪強,明天我出城一次,趙家不少人想投奔你,都被我攔下了,這次正好招攬過來。”
“爹,一定要隱秘,咱們自家知道,但不要讓別人知道他們是趙家人。”趙進提醒了句。
趙振堂一愣,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母親何翠花也被這個話題轉開了注意力,想了想說道:“你舅舅那邊有幾個堂侄,當家的,你還記得何正嗎?”
“那個經常送東西過來的?”趙振堂點頭說道。
“就是他,小進他舅舅幾次捎話過來,說這個何正想過來投奔,我都擋回去了,小進既然要用人,當家的你明天就一塊去一次。”何翠花繼續說道。
趙進在那裡有些汗顏,趙鬆他見過一面,這何正他一次沒見過,這些年光顧着練武,在家的時間都少得很。
還沒等趙進說話,何翠花又開口說道:“小進,你也別覺得親戚就一定靠得住,各自有各自的算盤,不然我和你爹也不會一直攔着他們。”
那邊趙振堂也連連點頭,屋子裡的氣氛已經不那麼沉悶,趙進笑着說道:“請爹孃放心,孩兒這邊是有規矩的,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要按照孩兒的規矩來做。”
家丁們有紀律和條例約束,違犯的就會被懲罰,只要不是太桀驁不馴的角色,吃幾個月苦頭就會聽令行事。
說到這裡,趙進卻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開口問道:“娘,外公家那個何家莊,和我要去那個何家莊不是一回事吧?”
“亂講話,小心嚼了你的舌頭,咱們何家是從山東兗州那邊搬過來的,和他們八竿子打不着。”何翠花沒好氣的回答說道。
第二天一早,趙振堂就出城去了,趙進則早早的去了貨場這邊,雖說依舊有些冷,卻能清楚的感覺到春天的暖意,這讓人很舒服。
進入貨場範圍的時候,趙進又嚇了一跳,早早的就擠滿了人,大部分是熟面孔,都是昨日過來報名應募的青壯,他們身上揹着簡單的行李,手裡拿着契約文書,滿臉期盼和緊張,此外的生面孔也有不少,這些人都在打聽“今天還招人不招人”。
昨日趙進還以爲報名錄取的那些人回家會有後悔的,看眼下這個局面,他知道自己可能想錯了。
“大哥,咱們這裡也太熱門了。”進了貨場的院子,劉勇滿臉喜意的說道
趙進笑着點點頭,他已經想明白了這個關節,從前那些報名的人之所以會後悔,是因爲他們不知道趙進的能力,不知道將來的前途,但現在大家都看得明白,有死傷有風險,可一切不會剋扣,還能學到本事規矩,死後也不擔心,撫卹豐厚,這樣的事情,大家當然不會有遲疑。
在趙進過來之前,董冰峰已經領着三十名家丁出發了,他要和何家莊那邊的石滿強進行輪換。
“大哥,郎中正在隔壁小屋看病,那妹妹已經醒了,按照郎中的話說,這就算挺過來了,吃幾天藥,然後慢慢調養就行,倒是那個哥哥,身上有幾處潰爛,不治將來有麻煩,我讓郎中一起下藥。”劉勇繼續說道。
趙進點點頭,和劉勇一起去了那個院子,按照劉勇的說法,昨天找人給那男孩子洗了個澡,把衣服都拿到空場上燒了,找了兩個婆姨給那個妹妹擦拭於淨,不這麼處理,很容易傳染疫病。
還沒進屋子,就聽到那少年一陣陣慘叫,走進去一看,發現兩個家丁按住那少年,郎中拿着一把短刀正在刮潰爛的傷口,邊動手邊說道:“你這是運氣好,進爺慈悲給你治病治傷,不然等半個月,你這條腿就要爛掉”
能看到邊上水壺裡的水正在沸騰,在一邊的水盆裡泡着兩把短刀,還有一小壇燒酒,趙進點點頭,昨晚臨走前他叮囑了幾句,開水煮沸滅菌消毒,燒酒殺毒,這些細節做到,就可以避免很多感染。
那傷口應該是最後一個了,郎中弄完之後,把刀子朝着水盆裡一丟,拿起燒酒就倒了下去,那男孩又是大叫,然後那郎中從邊上拿起另一個木盆裡的於淨白布給男孩的傷口紮上,那白布也是按照趙進的叮囑煮沸後晾乾的。
做完這些,郎中拍拍手,這時大家纔看到趙進和劉勇,都連忙起來行禮問候,連那個一直疼得亂叫的男孩也掙扎着要起來,趙進笑着擺擺手,對那郎中道了聲辛苦。
“進爺,您銀子賞的足,小的不辛苦。”郎中五十多歲年紀,笑嘻嘻的奉承謝道。
本就是客氣招呼一句,那郎中說完後卻沒走,小心猶豫的又說道:“進爺,您這幾個法子,小的越想越有道理,您看小的回去能不能用,不要這次診費也行。”
喝生水壞肚子,喝開水就不會,所謂消毒之類的事情,也有些相通的細微處,趙進叮囑這幾個建議,郎中開始時候覺得不以爲然,卻不敢不照做,但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如果是別人的法子,學了也就直接用了,可對趙進他卻不敢這麼做,萬一發作起來,他擔不起的,所以有這麼一問。
“診費也拿着,這法子你也隨便用。”趙進笑着回了句,那郎中千恩萬謝的走了。
郎中離開,家丁也出了屋子,只剩下那男孩在牀上躺着,昨天看着又黑又髒,洗過收拾過之後看着又是不同。
“你姓什麼?”
“老爺,小的姓孟,名叫孟志奇,小的妹妹叫孟子琪。”虛弱歸虛弱,聲音很清晰。
趙進注意到這個孟志奇的牙很整齊,還有身上沒有太多舊傷口,在這年頭,注意保養牙齒漱口刷牙的只有中上等人家,尋常街面上的流浪兒渾身是傷,而不會沒有舊傷,更不用說孟志奇這個名字就不是莊戶百姓能起的,什麼石頭,狗兒之類的才常見。
“你是哪裡人?你認字嗎?”
“小的是青州府莒州人士,在家裡學過……”
故事很簡單,青州府大旱,饑民蜂起,這孟志奇家裡是個小地主,父親有個秀才的功名,在這災荒年景,小地主同樣支撐不下去,孟家也要逃荒了,不過在逃荒之前,家裡被饑民衝破,他母親死在其中,父親帶着兄妹兩個衝了出來。
本來說家裡在宿州那邊還有親戚,想要過去投親,可沿路乞討南下,快要出濟寧府的時候,孟志奇的父親病死,臨死前囑咐孟志奇帶着妹妹向南走,因爲他也大概知道,小孩子留在山東恐怕會被已經瘋狂的饑民吃掉。
兩個孩子根本走不了多遠,孟家兄妹運氣不錯,遇見了幾個發慈悲的人,躲過了幾次居心叵測的拐帶陷害,居然來到了徐州,而且找到了一戶空置的房子暫時容身,不過好運氣也就到此爲止,直到他妹妹重病,找不到人幫忙,病急亂投醫來到了趙進這邊。
說着說着,這孟志奇的眼皮就開始打架,到現在他已經確定自己的安全,也能確認自己兄妹兩個得救了,一放鬆下來睡意上涌。
趙進和劉勇出了屋子之後,兩人一時也都無話可說,他們總覺得徐州凋敝,卻沒想到鄰省山東居然悽慘到這樣的地步。
“大哥,我這就安排人去查查,只要住在城內,陳二狗和殺豬李那邊應該能查得出來。”劉勇低聲說道。
回到堂屋後,陳晃已經到了,聽到這個情況,陳晃卻有不同的想法,他開口說道:“如果查不出什麼問題,這兩個孩子你自己留下用吧,他們沒什麼牽掛,有沒有根底,就算你放在家裡伺候爹孃也是好的。”
這個建議讓趙進很動心,現在趙進收入豐厚,家底更不用說,可家裡只有趙三夫婦伺候爹孃,倒不是說僱不起買不起下人,而是放心的太少,花力氣去找也犯不上,現在這個孟家兄妹倒是很合適。
外面的喧鬧又開始涌進來,這個是在計劃之外,趙進只能安排人去衙門裡請葉文書他們過來。
“石頭,今天還要辛苦你一下,衛所出身的子弟,城內清白可靠的子弟,今天文書契約驗證了之後,你直接帶到何家莊去,徵用那邊的大車店和客棧,於糧什麼的在城內帶去。”趙進吩咐說道,石滿強擺擺手,笑着說道“有什麼累的,無非再跑一次,在那邊可比城內舒服自在。”
說完這個,趙進苦笑着說道:“這麼多人彙集,官府肯定緊張的很,這未免太扎眼了,兄弟們都動起來,把外面的人分門別類,衛所的一幫,江湖人一幫”
此時,趙進手邊的家丁都不多,去何家莊輪換的那些要下午才能回來,少不得趙進和夥伴們都要親身上陣,連陳宏都丟下賬本出去幫忙。
沒過多久,知州衙門裡的人趕過來了,不過來的不僅僅是葉文書,刑房李書辦和總捕頭陳武也跟着過來,李書辦和陳武看到外面的人羣之後都禁不住露出苦笑。
“小進,知州大人那邊說,如果明日還有這麼多人聚集這邊,他就要上報巡撫大人。”陳武開門見山的說道,他身爲長輩,說話很直接。
和他相比,刑房李書辦就要委婉些,李書辦笑着說道:“童大人也有他的難處,山東大災,邪教作亂,朝廷下了旨意,各地嚴查嘯聚,趙公子你這邊千把青壯聚在一起,要是有人捅上去,童大人官位不保啊”
趙進回答的很客氣,也很直接:“請二位叔伯放心,明日絕不會有這麼多人在城內。”
聽他這麼一回答,李書辦明顯是鬆了口氣的樣子,陳武則是神色淡然,雙方立場不同,這樣的表現也是正常,李書辦眼珠轉了轉,又是笑着問道:“趙公子,昨日聽說你這邊要去何家莊常駐了?這是別人亂傳吧?”
“確有其事,不是亂傳。”趙進笑着回答,李書辦一愣。
“真的要走?趙公子在城內保一方太平,這”李書辦於笑着想要客氣,不過話說了一半停住,因爲怎麼說都不太合適。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書辦客氣幾句也就告辭,而總捕頭陳武在外面掃了眼,點頭說道:“真是好大的場面。”然後又衝出來的陳晃點點頭,也是離開。
等陳武和李書辦離開後,葉文書和一於人才上前忙碌起來。
昨日報名的時候,衛所的,江湖人的,城內有些根底背景的,和其他報名的年輕人,都是分了前後,名冊上也單獨標記,現在拿到貨場上直接點名。
衛所子弟和城內有根底的子弟這兩夥屬於最讓人放心的,他們家裡有官面上的背景,等於是憑空多了一重擔保。
點完名之後,這些一共是七十六個,然後趙進又搭配上三十名本城新報名的子弟,讓石滿強帶領着直接去何家莊。
“去了那邊,安頓好之後立刻開始訓練,不要讓他們有什麼閒散的時間。”趙進的命令很明確。
而所有騎馬帶刀的江湖人以及報名者看着不太地道的,這些人一共有二十七個,趙進都讓他們呆在貨場這邊待命,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這些江湖草莽還真的手續齊全,父母同意,給他們做保人的也都是城內城外的鄉紳之輩。
“能跟着進爺你做事,他們也算洗白了從前的罪過,別人不敢追究,如果進爺不要求他們有保人,恐怕來的人更多”葉文書看得很明白。
原因不重要,趙進讓自己的兄弟們都帶好武器,讓貨場這邊留守的五十名家丁也要做好戰鬥準備,如果這些江湖草莽想要異動,立刻就能鎮壓下去。
昨天報名被錄取的一共四百五十個,今天來了四百二十多人,去掉這一百三十多背景特殊的,其他這三百人留在城內也是麻煩。
趙進喊來了魯大和李五兩個人,然後又選了十個人他最放心的家丁,每人帶領二十個新丁,簡單編隊之後去城內採買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