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東家的膽子還真是不小,對趙某設了這樣的局已經算是膽大,做完之後居然還敢留在清江浦不走,這更是了得。”趙進悠然說道。
自從知道趙進被刺殺之後,石滿強就一直憤怒異常,趙進這麼一說,石滿強也沒聽出是反諷,只在那裡恨恨的說道:“大哥高看這廝,這廝怎麼是膽大,分明是傻。”
王兆靖咳嗽了聲,那邊餘致遠倒是弄了柄摺扇遮住半張臉,看不出表情變化,劉勇看向趙進,等着如何處置的命令。
誰也沒想到此時頹然的耿滿倉在地上擡頭,猶豫了下開口說道:“進爺若是死了,局面肯定大亂,我做了這件事,我可以最先和各處聯絡,不光可以先自立局面,還能把這個大市吃下最多,我想得很明白。”
石滿強愕然,屋子裡變得很安靜,大家都沒想到這耿滿倉在這樣的場合會這麼回答,石滿強想要喝罵,深吸了口氣還是忍住,轉向趙進說道:“大哥,這廝的確膽大!”
趙進搖頭笑了笑,身子略微前傾,開口問道:“尋常百姓就罷了,耿東家這個身份地位,想來知道趙某行事手段,你就不怕嗎?”
“怕,爲什麼不怕,可若是這件事做成了,我家產能翻個幾倍,甚至能做出更大的局面來,爲這個,值得賭一次。”耿滿倉開口說道,嗓音有些沙啞。
說完這些之後,耿滿倉頹然的神情中終於有了些變化,看着很不甘心的樣子,在那裡悶聲說道:“這次有失算幾處,沒想到大市的規矩這麼嚴,到最後只能在自家放火,沒想到進爺的人馬動作這麼快,我安排在大市的人還沒把消息傳回來,進爺的人居然先到,沒想到那夥及教門裡的雜碎這麼沉不住氣,還沒到萬全的時候就急着動手,若是謀劃好了..”
“謀劃好了就能害我大哥嗎?”劉勇略提高了點聲音質問說道。
耿滿倉一愣,隨即長嘆了口氣,趙進和王兆靖交換了下眼神,又看看劉勇那邊,餘致遠倒是把摺扇合起,似乎在遲疑什麼,不住的看向這邊,屋子裡短暫安靜,耿滿倉卻又開口了,語氣略微有些發顫:“進爺,耿家現在有一個布政使,一個侍郎,還能和御馬監的人掛上線,現在族裡還有三個舉人,四分之三的太平府算是我耿家的莊子,族人門生在各處做官的人也不少,我若死了,這些人就會和進爺爲敵,進爺雄才大略,或許不在乎這個,可多少也是麻煩,若給我一條生路,這些以後就是進爺的助力。”
趙進又笑了,耿滿倉停下不說,頓了頓又開口詢問說道:“進爺,這些夠不夠免死?”
布政使、侍郎、三名舉人,門生故舊,加上耿滿倉這潑天一般的身家,耿家的勢力當真不小,真要對這耿滿倉做什麼,肯定會有麻煩過來。
趙進搖搖頭,當年雲山寺背後的靠山同樣不小,揚州馮家連官兵都指使的動,一樣沒有放過,耿滿倉所說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趙進這個回答似乎在耿滿倉的意料之中,他也是搖頭,頓了頓又是說道:“進爺,我產業衆多,進爺想要強奪強佔肯定會花費些工夫,在下願意全力配合,拱手將家財奉上,也不求能活命,只求進爺饒了我的家小。”
“你做的時候,沒有想到你的家小嗎?”趙進反問了句,耿滿倉這次臉色變差了,只是長嘆一口氣,不再說話。
餘致遠一直在那裡猶豫,用摺扇敲打了下手心,起身向趙進這邊走來,也就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趙進開口問道:“你說了這麼多有用沒用的,就沒有說我這邊不是官府,憑什麼要殺你,就不怕王法追究嗎?拿着個威脅一下,或許有用。”
聽到趙進這話,餘致遠愣了愣,臉上卻露出笑容,自顧自的又是回到座位上,他的動作全都落在劉勇和王兆靖的眼中,兩個人眼神交流,王兆靖面沉似水。
“拿王法來威脅進爺,進爺眼裡還有王法和朝廷嗎?真是笑話?”耿滿倉冷笑着回答說道。
在屋子裡的衆人都知道耿滿倉爲何這般,他已經自知死罪難逃,所以也不怎麼在乎了,不過從被帶到這邊來,耿滿倉就是混不吝的認命樣子,言語裡也不說什麼“在下”和“小的”,甚至都沒有求饒,只是擺條件去談。
“如今我的事情大夥都知道,敢對我動手,那下場就是滅門的罪過,這不是說你清江浦的全家,連帶你太平府那邊的,我也會一併給你滅了,不要覺得在江南就天隔地遠了。”趙進語氣不是那麼強硬,耿滿倉的臉色卻變得發白。
可片刻之後,這耿滿倉的神情卻又變了,滿臉漲紅,不管不顧的擡頭看着趙進,這神情卻不是憤怒,而是驚喜,看到這一幕,王兆靖轉頭對身側的劉勇輕聲說道:“真是個聰明人。”
“孫家商行現在主要在清江浦這邊經營,隅頭鎮那邊越來越顧不上,不少人都去那邊鑽空子,我要一個懂行的人在那裡看着,想必你是願意過去的,你在清江浦的各項產業,我要七成,你去隅頭鎮,家人什麼的都不許帶去,一年你可以回來四次,這些你想必都願意吧?”趙進悠然問道。
“小的願意!小的願意!”耿滿倉被自己嗆到了,在那裡止不住咳嗽,卻依舊激動的翻身磕頭,這次卻謙卑恭順到了極點,額頭上很快見血,可還是磕頭不停。
“你身邊會有人跟着,接下來你就不能犯錯了,犯錯的下場就是死。”趙進又是說道。
“小的明白。”耿滿倉已經有點語無倫次。
悲喜交集,情緒大起大落,能有這樣的表現也不奇怪,畢竟剛纔已經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沒曾想到居然有一條活路,願賭服輸的從容就變成了此時的狂喜。
趙進清清嗓子,耿滿倉卻立刻反應了過來,居然抹了兩把臉,就那麼端正跪姿,趙進瞥了眼坐在下首的餘致遠,開口對這耿滿倉說道:“你是聰明人,搞不好被抓過來的時候就算到了脫身這結果,這也沒什麼,不過既然被我招攬,你就算踏上不歸路了,不能回頭,下船就是死路一條,能明白最好,不明白的話想明白了。”
聽到趙進的話,王兆靖和劉勇都朝着餘致遠那邊瞥了眼,石滿強坐在那裡盯着耿滿倉看,過了會,也是看向餘致遠,餘致遠在那裡笑着點點頭,絲毫看不出什麼異樣,只是牛金寶背手低頭,好像什麼話都沒聽到的樣子。
“小的好賭,敢下注也輸得起,知道願賭服輸,而且這一鋪還未必會輸。”也不知道是爲了這個場面說漂亮話,還是心裡這麼想,耿滿倉說得很是篤定。
這話倒是和餘致遠所說的很相似,大凡商人都有賭徒的性子,這個倒是不假。
趙進遇刺,清江大市被人縱火的消息傳開後,清江浦上下都在關注着事情的發展,但一切都進行的太快,讓人目不暇接,當趙字營的人趕到耿家的時候,大家就能大概猜到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了,一邊感嘆耿滿倉的膽大包天,一邊琢磨着耿家一倒,大家能在裡面撈到什麼,沒曾想,第二天,耿滿倉居然太平無事的出現在大家面前,還說要和雲山行、孫家商行合夥做生意,這耿家的產業搖身一變就成了趙字營的買賣。
這個處置倒是在大家的預料之中,得罪了進爺還想保住家產嗎?然後這耿滿倉就說準備幾天要去隅頭鎮那邊開店,以後這清江浦的事業就交給家裡人來打理了,這個也在大家預料中,所謂去隅頭鎮或許就是個說法,沒準是上西天的委婉說法,進爺果然慈悲,耿滿倉做下了這樣的惡事,居然只是一個人抵命,只是吞了家產,家人就這麼不再追究了。
不過讓衆人有些納悶的是,耿家在蕪湖也是世家大族,耿滿倉出了這樣的事情,爲何耿家人不出頭,而且那耿滿倉馬上就要上路了,怎麼耿家就和沒事一樣,難道還不知道這個真相嗎?
清江大市的防備已經比從前嚴密了很多,現在每家店鋪晚上都有人值守,每天打烊之後,都有人定期的檢查和巡視,商戶們也仿照城內的規制,集齊民壯成立水社,一旦有火災苗頭,水社民壯會立刻過去滅火,原本大家以爲趙進設立護衛是想要收稅刮地皮,可現在大夥都盼着這護衛過來,讓這清江大市安生些,最起碼人多看着也放心。
除了耿家這邊讓人看着有些莫名其妙之外,另一項讓大家看不懂的是,趙字營相關的人並沒有出手,反倒是府衙和縣衙的捕快差役出面,全清江浦大肆抓捕信奉邪教的逆賊,這等罪名到了衙門裡面就別想出來了,也有人覺得這樣倒好,在趙字營手裡是死路一條,可在衙門這邊還能有個轉圜,有銀子好處,總歸有條活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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