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東的窮苦人這麼多,都是老實肯幹的,把銀子花在這邊多好,還能接個善緣什麼的。”有人唸叨。
可也有人想了想現如今的情形說道:“窮苦人是不少,可各處都在招攬,這些年這邊鬧一場,那邊鬧一場,饑荒又在折騰人,死人太多了,現如今是地多人少,只要不交什麼遼餉賦稅之類的,還是能賺不少。”
“山東百姓是一年比一年少的,大災荒,大反亂,屍山血海,趁着這大亂子我們吃下了不少,可一旦太平下來,我們就只能慢慢的招募,想要大宗獲取,一是會和地方上發生衝突,二是會讓京師和山東的很多人心生警覺,不想撕破臉大打,我們的人口在山東就不會有太大收穫,但我們一時間又不可能大打,這遼民真是天賜我們的良機。”青州嚮導們倒是沒想到,他們的判斷和趙進的判斷差不太多。
等到達登州府之後,先期來到的雲山行管事們過來安排接應,也介紹了登州府的情況,不用他們介紹,趙字營這一隊已經在沿路看到了不少,天氣漸冷,地面上已經有積雪,而官道兩邊,城池附近有很多簡陋的窩棚,甚至還有人露天席地。
晚上還好,早晨過去的時候,常能聽到哭聲,很多人頂不過這嚴寒,直接夜裡凍死了,不少遼民看到外來客商,都是把自己的兒女甚至妻子送過去,能賣就賣,賣不掉賺一點貼補也是好的,所以這一路上能看到不少人牙活動,挑選孩童和女人裡的好貨色,然後轉賣走。
“這幫人販子開始真是不怕辛苦,我跟進爺跟的早,經歷過幾次大人市,居然能在這邊看到臉熟的,他們可是從江南那邊過來..”有云山行的管事感慨說道。
內衛的人做事幹脆,直接找上了青州那些嚮導,問能不能把這些人牙直接趕走,趙字營這邊還有重謝,不過一向大包大攬的嚮導們這次卻面露難色,嚮導們的頭領也說得很實在,能幫各位的一定會幫,可這些人販子背後可不是什麼江湖人,登萊道員和府縣官吏,登萊總兵大營上下,都在這些生意裡面有所分潤,他們這邊得罪不起。
趙字營的人倒也不急,山東官府和官軍可不敢和徐州有什麼大沖突,何況這次來又不是白拿人走,是真金白銀的來招募,不怕有什麼麻煩,相比於趙字營的冷靜,過來現身說法的遼民們則是觸動極深,七尺男兒哭出來的當真不少,李家兄弟也是整日裡眼圈通紅。
同是逃難的人,他們運氣好,又有李子游那邊可以照應可以投奔,其實沒有吃太多的苦,可大多數的遼民百姓歷盡千辛萬苦來到山東,自以爲逃出生天,卻沒想到還要在這邊受着千辛萬苦。
“天氣暖的時候,遼民們還能打點零工弄些野菜餬口,天氣一冷,本地人自己都顧不上,他們更是沒着落,現在黃花閨女幾十斤糧食就能買到,這還是好的,很多人想典賣自身都沒出路。”雲山行先期到達的人介紹說道。
“你們來前我就發了急信出去,現在登州府這邊都在傳,說朝廷爲了撫卹難民,決定在青壯中招兵,山東兵馬也要擴軍,咱們要動手就得抓緊了,再晚幾天,恐怕就要和官府那邊搶人了。”
“給朝廷當兵?那個也未必能吃飽飯,還要吃苦,還比不上去咱們莊子上做活呢?將來還有個着落。”
聽了先期到達的介紹,後來這一隊頗爲驚訝,好壞大家總是分得清的,他這邊反問,先到的那管事只是苦笑,開口說道:“遼民的心思我也弄不懂,他們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卻還是很認京城那個朝廷,也不知道誰讓他們淪落到今天這樣。”
如今趙字營這邊說話,尤其是下面私底下,對京師朝廷的稱呼,總要加“那個”的前綴,好像天下間還有另外一個朝廷似的。
先前到達的雲山行管事還說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在這登州府這邊沒有人市,說起來也巧,先期幾隊剛到登州府的時候,這邊還是有人市的,不過很快就被勒令關閉,說是有傷朝廷體面。
天下間凡是鬧災荒的地方,人口販賣都是盛行,怎麼在這登州府就要體面了,原因也很容易打聽到,從遼東那邊來到山東的人裡面,不光是平民百姓,也有身份貴重的武將豪紳,這些人在朝中在各處也有千絲萬縷的背景關係,他們見不得這等人市,當地官府自然也要給些面子。
不過見不得歸見不得,這些好臉面的也沒有去出錢出糧賑濟幫扶鄉親,只要不到檯面上來,他們也聽之任之,甚至自己也出面買些合用的人回家。
沒有人市的話,大規模的買賣就很麻煩,趙字營收攏招募遼民的第一步,並沒有對遼民的現身說法有太大期望,最有效的還是要買一批迴去,通過這些人摸索往來行進的道路,沿途補給的設置,還有培養出更多可靠的人手,八十幾人畢竟可挑選的餘地太少,而且李家的印記太深。
聽說沒有人市,大家都很頭疼,不過既然來到也只能見招拆招,分成兩路去走,一路去買,一路去招募,進爺交辦下來的差事,一定要完成,現在這立功的機會實在太少,這次擴編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有被提拔的機會,只能多立功勞,爲以後做準備了。
在登州府府城內安頓下來,當天夜裡休息一夜,第二天所有人都是撒了出去,街頭巷尾,城內城外的轉悠,連帶過來的遼民也是一樣,反正也不擔心他們跑了,如果能在這府城內外聯絡上什麼熟人和親朋故舊,直接帶回來就好,還能借此更向外帶回更多的人。
趙字營二百多人包下了整間客棧,雖說所有人都要撒出去,可趙字營的人都是分成幾隊輪流上街出城,這麼一趟趟走下來,各種消息回饋,發現這登州府城內真是不太平,這邊除了山東本地兵馬之外,還有成建制的遼東兵馬,山東本地官軍也是橫行霸道,而遼東過來的官兵簡直是橫行無忌,大家都看到遼東官兵和山東官軍的衝突,遼東官軍和本地百姓的衝突,甚至這些人連遼東難民還要欺壓。
雖說山東本地官軍也好不到哪裡去,可遼東這邊的確出人意料,“打不過韃子,背井離鄉來到這邊,心裡肯定憋着一股怨氣,無根無源,這邊又不是本鄉本土,肯定做事沒了顧忌,只是不知道這些人能幫我們,還是妨礙我們。”趙字營來到登州這隊是越來越不樂觀了。
下午時候,已經有遼民回來,有人滿臉頹喪悲慼,是因爲看到了鄉親們的慘狀,也有人滿臉興奮,因爲找到遇見了自己的同袍和鄉親,甚至順藤摸瓜找到了親人,要知道上船南逃的時候,很多人已經顧不得父母兒女了,至於更遠的那些更不必說。
那些找到人的遼民都過來詢問,說能不能把人帶來,到時候一起帶走,他們問這個話的時候也很忐忑,一張嘴每天就算吃一頓飯也是要花錢的,這徐州人憑什麼這麼大方,他們臨走的時候再帶人走也是一樣的,不過讓他們驚喜的是,徐州這些人還真就是這麼大方,大包大攬的答應下來,說來的人越多越好。
在這個局面下,也不用考慮什麼老人孩童,老人根本爭搶不過,也沒辦法過海,孩童對趙字營來說是有價值的,自然多多益善,趙字營的這個態度讓遼民們感激涕零,卻讓客棧方面頗爲緊張,因爲這糧食安置什麼的都要客棧出面安排,每日裡的花銷肯定很大,萬一這邊出不起銀子怎麼辦?不過趙字營手裡不缺銀子,直接預付了一筆,皆大歡喜。
這邊比起徐州來,晝短夜長,天黑的很早,臨到登州府城封城的時候,趙字營也開始清點人數,登州府府城這邊不安寧,天黑還在外面活動,很容易就被人謀財害命,而且這邊趙字營鞭長莫及,很容易生出別的是非。
結果一清點發現少了一個人,那位出身礦工的老熊沒有回來,問問遼民們也不知道這個人去那裡了,遼民和趙字營這一隊不同,他們各自各的牽掛,每個人都想多跑幾個地方尋找,根本不會結隊行動,有人記得那老熊是在某條街道不見的,估計是去了某處。
老熊是遼東礦工出身,據說還是個把頭,爲人豪爽仗義,不少礦工都是聽他的話,趙字營對這些礦工的看重還勝過那些逃兵,因爲他們更有價值,而且更容易培養些,這次讓老熊來,特意讓他多帶些礦工以及相關子弟回去,可這麼看重的人卻不見了,實在是倒黴。
“是死是活,明日裡就知道了,也不必太擔心。”先到的管事安慰說道,登州府府城是宵禁的,這老熊要是出城了,那肯定是找不到,就當他死了,若是在城內這邊,夜裡不是被官府抓到就是被人謀害,總有人收拾屍體,去衙門那邊一問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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