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個可能顯得有點嚴厲,田先生又是放緩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心胸中有很多不平之氣,但你沒到高位之前,做或者不做都沒有絲毫用處,甚至會適得其反。“
孫傳庭良久無言,就那麼騎在馬上走了一會,這才吐了口氣說道:“天黑之前就應該到何家莊了。”
隨着行進,沿路景色還真是變得越來越好,農田整治,溝渠縱橫,儘管此時已經過了秋收的時候,可也能看得出今年的收成不錯,道路上大車也越來越多,上面都裝着滿滿的貨物,騎馬來去的武人也越來越多,讓孫傳庭身邊的護衛愈發緊張,到後來才發現跟他們沒有關係。
“相比曲裡鋪,似乎沒那麼熱鬧。”孫傳庭心情平復,也有心思去關注周圍了。
田先生在馬上點頭,只是回答說道:“但沒有那麼多的百姓了,行商居多。”
因爲心情激盪,這一路也沒太有心思關注周圍,所以一行人就沒有停下,路上沒有耽誤什麼時間,到何家莊的時候,太陽還沒有落山。
看到何家莊的外圍之後,孫傳庭和身邊衆人情不自禁的停住了馬,愣愣的向前看去。
好大的市鎮!好繁華的地方!好齊整的所在!
“這是不是徐州城?可城牆那裡去了?”有人喃喃問道,沒有人理會他這句話,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沒有城牆包裹的地方,居然會有這等所在。
筆直的街道,樣式劃一的房屋,間或有二層或者三層的樓宇,街道平整寬闊,行人車馬進進出出,偏西的夕陽陽光灑在這片建築上面,讓人感覺這裡是黃金鑄就!
遠遠看過去,也只能看到這些,但每個人心中都被震撼,在他們想來,城池所在纔是中心之處,只有那裡纔可以繁華富庶,可眼前這個好像是憑空做成的海市蜃樓,大家想不出如何出現的,又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奶奶的,就不怕響馬土匪的過來,這都得被人洗掉..”一名家丁情不自禁的說道。
沒有城牆阻攔護衛,怎麼擋得住匪盜和兵災,這等繁華所在等於是把金銀就那麼擺放在路中心,等着別人來搶奪,做生意的商人們難道意識不到這點嗎?怎麼敢放心在這裡經營,還有,這運河改道之後,徐州不是徹底敗落了嗎?怎麼就能做的這麼齊整興盛,沒有了漕運帶來的商業便利,靠着種地收成,又是徐州這樣的荒蕪地方,肯定要凋敝敗落,怎麼就做到這個地步。
各種各樣的想法,可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不過這樣的情形,何家莊附近的人似乎也是見怪不怪了,平地起城,任誰看到在沒有城牆圍繞,又不是運河樞紐的地方,有這麼一處整齊富麗的市鎮,都會愕然呆立。
“幾位客官,我家客棧乾淨寬敞,廚子一手燜羊肉連豐縣和沛縣都有人過來吃,還能喝到漢井名酒,過來住吧!”沒呆多久,立刻有客棧的夥計過來兜攬。
“看公子爺這樣,一路上肯定辛苦了,我家有獨院,院子裡還有丫鬟伺候,一切都舒服的很,想吃什麼可以去隔壁振興樓叫菜,包您滿意!”又有人過來。
孫傳庭這才反應過來,悵然若失的搖搖頭,開口說道:“我們去雲山客棧。”
這一路兩夜住的都是雲山客棧,已經覺得這裡規矩乾淨便利,住着放心,沒想到這話一出口,下面攬客的夥計都是鬨笑,一個人說道:“公子爺你們第一次來何家莊吧,雲山客棧在咱們這邊算不得最好的,雖說不差,可一個大車店改的,地方不夠寬敞。”
孫傳庭也懶得和他們多費口舌,夥計們倒也沒有糾纏,自顧自散去招攬下一撥客人,孫傳庭他們準備去街道上看一看,還沒等進入街道,就有一名鄉勇模樣的年輕人過來攔住,孫傳庭的家丁們彼此交換眼神,有人戒備,有人掏出散碎銀子,防備着是本地丁壯敲詐好處。
“幾位客官是新來的吧!這裡街道規矩不準騎馬,要麼先住下寄存馬匹,要麼牽馬入內,不然重罰。”那年輕人面無表情的說道。
孫傳庭眉頭一皺,不讓騎馬入內,這是什麼規矩,本以爲是藉機敲詐,可看到所有人或者下馬或者步行,他就知道對方只是提醒,當下點點頭,翻身下馬。
他們這邊一下馬,卻有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笑着湊了過來,點頭哈腰的說道:“這位公子爺肯定是第一次來何家莊,咱們這邊和別處規矩不一樣,做買賣也有些新鮮地方,沒個帶路的很不方便,小的齊五,就是做帶路解說的營生,離天黑也就一個半時辰了,一百文小的就願意帶路,怎麼樣?”
那出來提醒下馬的年輕人腳步停了下,看看這邊,揚聲說道:“在這片地方,被人欺負了,被人騙了,或者遭賊什麼的,都可以找雲山商行和孫家商行要公道,肯定給你個交待。”
“小連,你這話說得的,哥哥我是那種人嗎?”齊五回頭笑罵了句。
孫傳庭一行人沒什麼猶豫,直接僱了這齊五。
這齊五一開始的時候先問孫傳庭一行人想做什麼生意,說自己有很多熟悉的介紹,孫傳庭等人說只是看看,齊五也不在意,笑嘻嘻的說自己知道那裡皮貨賣的價錢更高,集市上那一家收貨的喜好,還說若是想要買酒,他這邊也有路子,不過量大不了,因爲去往山西那邊的燒酒都被王大老爺包下了。
“你倒是有見識,我們山西過來的就是販運皮貨和買酒。”田先生笑着說道,到現在大家也明白這齊五的身份,除了賺個嚮導的錢,還在找機會做個掮客。
看着孫傳庭一行人沒有接茬的興趣,這齊五又說自己熟悉這附近的客棧,領着大家過去可以打個折扣,當聽說客棧已經定下之後,他也沒什麼失落,笑嘻嘻的領着大夥逛蕩,按照他的話講“先前有作奸犯科的,在這裡設局坑害客商,可做了一次就被拿了,直接送到境山煤窯裡,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所以小的們都是規規矩矩的做生意!”
“江湖綠林上就不管?”一個家丁故作詫異的問道。
“進爺就是南直隸江北邊的大龍頭,這趙天王可不是白叫的,他老人家發話,誰還敢來折騰!”齊五說得很實在。
“..這兩旁都是鹽商們的宅子,一年到頭他們在這裡能住兩個月頂天了,可這幫人銀子多,好享用..”
“..蓋這些宅子的時候,進爺給他們立了規矩,只能在一片地方蓋差不多模樣的,都說進爺講規矩魔怔了,可這一模一樣的規整,看久了也舒服..”
“..你們說那個揹着筐的?那個是撿垃圾的,街面上還有人盯着,亂丟東西的也要罰做苦役,還有公用的茅房讓大家方便..不怕你們笑話,進爺這愛乾淨也有點魔怔,他老人家說這麼做沒有疫病,咱們就聽着唄,反正乾乾淨淨的也舒服..”
“..這邊的路可下了力氣大價錢,這邊還好,就是碎石子的路,那邊供牛車走的,還有青石板鋪成的,附近有兩個莊子的勞力,現在專門做這個修路護路的營生,不比種地差!”
“..這些小宅院都是集市上掌櫃夥計們的住處,院子不大,裡面分隔出很多間,反正給人做活的,有個睡覺的地方就行..”
這齊五對這片街市熟悉的很,口才也好,當真知無不言,孫傳庭一干人倒是覺得大開眼界,外面覺得不凡,入內一看也就是乾淨些的宅院街坊,可這麼聊下來卻發現,這裡也不是平常的市鎮,“..這邊所有都是爲了生意,爲了更好做生意..”田先生這麼總結說道。
再走了走,卻看到一座大宅院,這大宅和別處不同的是,在院門前搭了涼棚,涼棚下立着幾大塊黑色木板,兩個小廝正拿着刷子把木板上塗抹的白字刷掉,周圍圍着一幫賬房文書打扮的人,揹着筆墨紙硯的箱子,在那裡東一堆西一堆的閒聊,看到這一幕,齊五笑着說道:“公子爺你來得巧,這邊可是何家莊一景,今天正好趕上了。”
說完這句後,齊五擡頭看看天色,又是笑着說道:“在這裡稍等就好。”
大家自然無所謂,太陽西沉,差不多落入天際半邊,這裡也有些昏暗,又有人從那宅院裡挑出燈籠來,讓這邊更加明亮些,齊五指點着說道:“集市和鹽市的一切,全在這宅院裡面管着,大總管手底下幾十個管事賬房,上百個夥計小廝,每時每刻都在忙活,聽說,連進爺的莊子和別處的買賣都在這邊算賬!”
“大總管是誰?”
“曹如惠,當年還是出家人的時候就拜在進爺門下,當時這曹如惠可是雲山寺裡的知客,大家都說他沒眼力,可現在看看,真是神機妙算,進爺手底下,除了這大總管之外,還有大掌櫃周學智,這位爺就在清江浦那邊了,聽說局面比眼前的還要大!”說起徐州的英雄譜,每個人都頭頭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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