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呢?這麼大一片海,居然連個海盜的影子都看不着?剛剛遠遁的那艘船是怎麼回事兒?爲什麼不停下來接受檢查?”
楊少峰覺得臉有些疼——前腳還信誓旦旦的跟朱瞻基說海上有大樂子,結果從福建長樂出海之後已經八、九天的時間了,眼看着都快到占城了,居然連一個海盜都沒碰着!
鄭和笑眯眯的道:“海盜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狀元公若是想找海盜的麻煩,須得過了錫蘭之後纔有。
至於前面那艘船,不過是占城收取關稅的官船而已,便是借給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擋在艦隊的前面。”
見楊少峰和朱瞻基都好奇的望向自己,鄭和便淡淡的吐出來兩個字:“錫蘭。”
一聽到錫蘭這兩個字,楊少峰和朱瞻基就明白過來了。
永樂七年九月,鄭和第三次率艦隊從太倉劉家港啓航,費信、馬歡等人會同前往,這也是鄭和第一次來到錫蘭,也就是後世的斯里蘭卡。
其實在前兩次下西洋的時候,鄭和就和錫蘭國王打過交道——
鄭和第一次下西洋的時候,就發現錫蘭國稱霸海上,不僅經常侵擾鄰國,甚至還屢屢出兵劫持鄰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相互往來的使臣,屬於典型的海上一霸。
擁兵五萬餘衆的錫蘭國主亞烈苦奈兒連當時的大明都不放在眼裡:永樂三年,有中國佛教徒一隊,來錫蘭獻香火於佛齒聖壇,爲亞烈苦奈兒所虐待。
儘管不知道是誰給了亞烈苦奈兒勇氣,鄭和依舊沒和亞烈苦奈兒一般見識。
直到第三次出使西洋。
在返程的時候,亞烈苦奈兒一改之前的嘴臉,一面假惺惺地向鄭和解釋上一次完全是誤會,一面又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向大明臣服朝貢,還非要贈送禮物以表達誠意。
過了幾天,亞烈苦奈兒又再一次鄭重邀請鄭和到王宮繼續會談。
然而當鄭和抵達王宮後,亞烈苦奈兒卻避而不見,只是派出了他的兒子納顏出面同鄭和談判。
納顏表示,要麼鄭和老老實實的交出船上的金銀寶物,要麼中國船隊就徹底留在錫蘭,永遠別想再離開了。
與此同時,亞烈苦奈兒已經派出了整個錫蘭國的全部兵力——五萬士兵前去劫奪寶船,而且還在海港與都城之間建立要塞,打算阻斷鄭和與船隊的聯繫。
理論上來說,亞烈苦奈兒同學做的準備很充分,兩手都在抓,兩手都挺硬。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不止鄭和艦隊所攜帶的寶物將是亞烈苦奈兒同學的囊中之物,就連整支西洋艦隊都有可能落在亞烈苦奈兒的手裡,而斯里蘭卡也可憑藉這些龐大無比的艦隊,徹底成爲海上的一方霸主。
但是苗挺先生曾經說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亞烈苦奈兒同學太過於高看了自己,也太過於小瞧了鄭和。
作爲一個久經沙場的大太監,鄭和同學此時充分體現出了他的大將風範,在經過了一兩秒的懵逼之後,鄭和就立即做出了應對。
兵法有云,圍魏救趙,直搗黃龍。
亞烈苦奈兒原以爲鄭和離開王宮必定直奔港口,以便儘快回到船隊,所以才提前截斷了道路。
然而鄭和在打探到錫蘭國的士兵幾乎都跑去劫掠船上的財物,而都城正是正是空虛的時候,鄭和乾脆沒再返回艦隊,而是派了二十名善走山路的精銳士卒返回艦隊,傳令要求艦隊幹掉所有的來犯之敵。
順便的,鄭和帶着隨行的兩千名護衛開始進攻錫蘭國的都城,打算把亞烈苦奈兒同學給一鍋端掉。
亞烈苦奈兒這時才反應過來——整個錫蘭一共就五萬多的兵力,還都派去奪寶劫船了,整個王宮就跟一個扒光了衣服的小娘子一般暴露在了鄭和的兩千護衛眼前。
然後亞烈苦奈兒全家就被鄭和一鍋端,後來更是被送到了大明的京城去展覽。
至於當時的海上強國,東南亞地區的一代霸主錫蘭國……依舊還是那個強國,依舊還是那個霸主,只不過國王從亞烈苦奈兒換成了亞烈苦奈兒的兒子耶巴乃,而耶巴乃是把大明當成爺爺看的。
西洋艦隊是爸爸。
再然後,整個航路上面就再沒有誰會不開眼的去找鄭和的麻煩,隨便西洋艦隊途經哪個國家,那些國家都只會老老實實的提供補給,態度比大明的那些官員們好了幾萬倍,就像現在這艘遠遠避開艦隊的占城官船一樣,根本沒人找鄭和提什麼關稅不關稅的事情。
至於這場大戰,大明官方用了大概幾行文字來記載——亞烈苦奈兒“貪暴”,被鄭和一鍋端完全是咎由自取。
而錫蘭方面的記錄,則是因爲鄭和貪婪,欲將錫蘭山國佛寺內的佛牙據爲己有,從而發動了這場戰爭。
……
“前面就是占城。”
鄭和神色陰鷙的瞧着已經出現在視線之內的海岸線,陰惻惻的道:“永樂十三年,陛下派兵討伐陳季擴,占城曾經暗中資賊,咱家可一直都給他記着呢!”
“嘖嘖,日南郡,象林邑啊。”
楊少峰嘿嘿笑着道:“什麼叫漢唐故土?這就是漢唐故土啊!遠離中原王朝千百年,遊子在外何其難也!”
朱瞻基瞥了楊少峰一眼,說道:“先別打占城的主意,這次咱們出海是找新大陸來了,先在占城補給,回頭去舊港宣慰司再補給之後去找大荒之地。”
鄭和同樣點了點頭:“殿下說的是,狀元公若是想找樂子,舊港那裡現在就有個大樂子可瞧,沒必要現在就盯着占城,先給他記着也就是了。”
楊少峰疑道:“什麼大樂子?”
鄭和道:“施進卿已經死了,現在主事的是施二姐,而施進卿之子施濟孫前些日子又上表請求冊封,這次咱們到了舊港,便要先解決了舊港之事,再出發去找新大陸。”
朱瞻基道:“這有什麼好解決的?自古來父逝子承,冊封施濟孫爲舊港宣慰使也就罷了,又何必大費周章?”
鄭和皺着眉頭道:“難就難在這裡了。若是正常來說,施進卿死後,舊港宣慰使之職自然該歸施濟孫所繼承,可是偏偏施進卿臨死之前留下遺囑,說什麼本人死,位不傳子。”
無奈的嘆了一聲,鄭和又接着說道:“你說他死就死吧,結果偏偏留下這麼一道遺囑。
還有施濟孫也是,老老實實的當個閒散貴人多好,偏偏還要和他妹妹爭這個舊港宣慰使的職位,以至於現在鬧成這個樣子。”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道:“不過是個宣慰使……”
“不止是宣慰使。”
朱高燧把話頭接了過去:“大明冊封的舊港宣慰使,對外可自稱三佛齊國王,這裡面的說道可就大了。
就算這個三佛齊國王再不值錢,那也是一國之主,關起門來就是個土皇帝,閒散貴人和土皇帝相比起來,這裡面的說道就更多了。”
朱瞻基這才瞭然,點了點頭之後問道:“那施二姐那裡怎麼辦?”
朱高燧忽然嘿嘿笑了起來:“我倒是有個好法子,而且你皇爸爸也同意了。”
隨手指了指楊少峰,朱高燧又接着說道:“我找你皇爺爺要了一道冊封詔書,人名那裡被空了下來。
回頭等到了舊港,先看看施二姐和施濟孫兩個到底怎麼樣,誰是真正心向大明的,這詔書上就填誰的名字。”
向着朱高燧豎起大拇指,鄭和讚道:“殿下高明。不管施二姐和施濟孫如何爭位,最後得利的依然是大明。”
楊少峰呵了一聲,卻沒有理會互相吹捧的朱高燧和鄭和兩人。
沒一個好東西。
洪武三十年的時候,爪哇滿者伯夷國滅三佛齊舊王朝,三佛齊王子逃往馬來半島建立滿剌加國,而當時旅居巨港的一千多中原百姓就擁戴廣東南海人樑道明爲王,建新了三佛齊王朝。
永樂三年,樑道明和臣子鄭伯可一起回到大明進貢,然後……
然後他受了招安,跑回老家南海去了,把整個三佛齊都扔給了副手施進卿。
再然後,鄭和當時從西崑崙之地歸航,途經舊港的時候派人招撫陳祖義。
陳祖義認定鄭和浩浩蕩蕩的船隊“有寶物”在船上,於是派人向鄭和表示他想投誠,其實是想詐降,然後一舉搶奪鄭和的船隊。
更重要的是,陳祖義根本瞧不起鄭和:太監算什麼東西呀,而且這個太監還是靠陸戰出名的……
然後施進卿就把陳祖義給賣了,並且憑此得到了大明的封冊,搖身一變從三佛齊的華人首領變成了舊港宣慰使,對外則號稱三佛齊國王。
再然後,原本的三佛齊就變成了舊港宣慰使司,並且成了大明的一塊海外飛地。
如果按照自古以來的說法,那麼毫無疑問,後世所謂的印尼,就是中國自古鄭和下西遊以來的固有領土。
現在鄭和跟朱高燧這兩個頭頂流膿腳底生瘡的壞種也沒打什麼好主意——宣慰使司畢竟不是直屬,行使的也是羈縻之策,而找一個徹底心向大明的宣慰使,則有可能將舊港宣慰使司變成舊港府……
楊少峰心中剛剛暗自呸了一聲,卻聽旁邊的鄭和咦了一聲,叫道:“傳令!炮擊警告占城的官船,讓他們放那艘小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