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已經散去，空氣中漸漸升起一股暖和之意。
迪迦四豹嘴角肌肉微微抽搐，似乎在極力剋制笑意。艾雷坐在地上，不斷搓揉痠疼的臉頰，嘴裡咕噥着抱怨不停。
“烏雷你這小子，下手也忒狠了。”
艾雷輕揉着臉部烏青的淤痕，剛稍微一用勁，手觸電般快速縮回，嘴裡發出‘哎呦，疼’的哀嚎。
八臂男孩整個人呈大字狀，仰躺在地面，八條細長手臂猶如章魚觸手，疲軟無力。他雙眼緊閉，嘴裡的粗氣一陣大過一陣，整個人虛弱到了極點。
他可不像艾雷那樣皮糙肉厚。
近戰，對他來說，是一大軟肋。
“抱歉，一時沒忍住。 再說了，你還好意思說我，剛纔都喊停了，你還不住手。你肯定是故意的。”
“嘿嘿，我也一時沒忍住，打順手了。”艾雷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剛一笑，又疼得齜牙咧嘴。
八臂男孩眼皮微睜，一肚子火又噌地涌上來。剛要起身，身體各處便傳來陣陣酸楚，疼得虛汗直流。
“行了，你們兩個誰也別笑話誰，都是蠢蛋。”黑豹氣極反笑，難得地沒有再繼續數落他們。
它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變換，口中嘖嘖稱奇。
短短一會兒工夫，艾雷全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似乎正在以一種驚人而詭異的速度消退。除了臉色依舊蒼白，整個人的氣息逐漸恢復平穩，已經能正常站起來，甚至還能到處蹦跳，完全不像剛受過重傷。
反觀八臂男孩，氣息紊亂虛弱，似乎消耗巨大，連坐起來都費勁。
在艾雷眼中，這只不過是一場意外鬧劇，可黑豹不同，久經沙場的它，很快就看出兩人的優勢和弱點。
“小子，你有沒有感到身體有任何不適？或者，有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異於常人的地方？”黑豹試探道。
剛纔大戰霧妖，又和八臂男孩激烈碰撞，可短短不到半小時，銀髮男孩便恢復平日裡的生龍活虎，似乎剛纔戰鬥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而同爲死靈體的八臂男孩，身體卻極度虛脫，說話都帶着喘氣。
艾雷仔細地檢查身體，發現身上的皮肉傷正以驚人速度痊癒着，而且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在不可思議地快速恢復。恐怕再過小半天，又能恢復如初。
“並沒有什麼不適。大黑貓，你怎麼突然這樣問？”艾雷疑惑地摸了摸腦殼，他知道黑豹不會無的放矢，肯定有它的特殊用意。
沉忖半晌，黑豹才緩緩開口，爲他們分析剛纔的一戰，逐一解惑。
聽完黑豹的話，艾雷瞪着眼，整個人都不好了。
“大黑貓，你的意思是，我皮肉結實，身體恢復力又遠超常人，以後對敵時，可充當沙包，消耗敵人？”
“沒錯，你身爲白骨大魔後人，身上最有優勢的地方，便在於出色的防禦。更何況，你的身體恢復能力太過變態，就算是擅長治癒的光明魔法，也不見得能勝過你。”
“而你這分身，身體強度遠不如你。剛纔一戰，他明顯更擅長遠程消耗，更何況，他還有那一招殺傷力極強的殺手鐗。這樣說來，你不入地獄，誰入？”
話粗理不粗，黑豹分析得頭頭是道。艾雷聽後，鬱悶地嘟着小嘴，朝八臂男孩望去，卻發現烏雷一臉帶笑，臉上全是幸災樂禍。
他和艾雷意念相通，儘管聽不到黑豹的話，可從艾雷對黑豹的傳音，他也猜測出黑豹對艾雷說了什麼話。
“大黑貓，你的話很在理。我越來越欣賞你。”八臂男孩不顧臉上痠疼，朝艾雷咧嘴笑道，“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我。放心地去吧，我會堅守好後方，讓你不再顧慮，放手一搏。沙包。”
沙包？
聽到八臂男孩這樣稱呼，艾雷當場氣急，朝八臂男孩張牙舞爪地撲去。
正當兩人扭作一團時，一陣輕咳聲傳來。艾雷疑惑地擡起頭，這才發現老山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旁，眉眼帶笑，捋着長鬚，盯着他的胸口，微微點頭。
“那隻小黑豹說得沒錯。小兄弟，你的確有成爲沙包的潛質。”
艾雷心神恍惚，有種特殊感覺。老山羊那眼神，彷彿穿透了自己身體，向頭骨內的黑豹打招呼。
連通天巨木守護者都這樣發話，艾雷更是欲哭無淚，彷彿頭頂的天，要塌了。
“別沮喪，小兄弟，這是好事呀。”一見艾雷這頹然樣，老山羊樂呵起來。
“怎麼就是好事了？”艾雷已經提不起一點興致，臉上的鬱悶都快滴出水來。
“你想想，爲什麼你有這資格衝在前頭，成爲沙包？”
“因爲我肉厚。”
“準確來說，不是你肉厚，而是你體內骨骼強度堅不可摧，讓你面對強敵，有足夠底氣去抗壓。”老山羊淡笑地指了指艾雷，“我猜，以你現在的身體素質，應該能抵得上三階魔獸的防禦。若是再進入你們一族的變身狀態，恐怕連四階魔獸的防禦，也不見得能趕上你。”
四階魔獸也不如自己？
艾雷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老山羊不像在作假。經反覆確認後，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實力上限。
如果不變身，大概能趕得上三階魔獸，和初入四階的人類防禦力差不多。
而進入虛化狀態後，除非遇到五階強者，否則，同階水平內，能真實傷害到他的人，應該沒有幾個。
要知道，他現在的實力，只相當於外界人類的二階水平。
換血後的他，防禦力可見一斑。
“那豈不是說，五階之下無敵？”艾雷眼睛一亮，驚喜地問道。
連跨數階抗敵，這種天賦之變態，簡直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連做夢都能笑醒。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也太異想天開了，真以爲別人都是傻子，傻愣着讓你打。”老山羊簡直被艾雷的天真逗樂了。
“我只說你防禦力堪比四階，可沒說你綜合實力，就達到了四階。”老山羊很不適時宜地潑了一盆冷水，“剛纔一戰，我也見過了。你的攻擊欠缺爆發，速度也不算出色，唯獨特別耐揍。充其量，也就能打發打發初入修煉門檻的二階人類。”
防禦力達到四階，綜合實力才相當於二階水平？
這又算什麼?
難啃的骨頭？
艾雷又鬱悶了，剛燃起的熱情，瞬間冷卻到極點。
見艾雷悶悶不樂，老山羊也不再繼續打擊他，安慰道：
“小兄弟，好好活用你這一身骨頭，它將成爲你最強大可靠的武器。”
說完，老山羊便不再多說，轉頭望向八臂男孩，眼中竟然露出一絲難掩的感慨之色。
見老山羊始終不肯點破，明顯是有意考驗他的悟性。艾雷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低頭尋思着老山羊話中之意。
老山羊盯着八臂男孩，神色複雜，最後微微嘆了一口氣。
“兩世爲人，既然你已經重獲新生，與異族再無任何瓜葛，我也不便再爲難你。希望這一世，你不再執念於過往，走上正確道路。”
老山羊顯然意有所指。
原本寄宿於休門上的那道血海殘魂，凝聚出完整的血色骨架。在吞噬完九命龍蟒後，從血色骨架轉移到艾雷體內，告知艾雷一切真相後，便從世間徹底消失。
說到底，老山羊針鋒相對的，是那道被兔爺打散了肉體的血海殘魂，而不是他。
如今的八臂男孩，不過是艾雷分離而出的一半靈魂體而已。
出奇的是，八臂男孩卻沒有任何反駁，眼神平靜，淡淡地點了點頭。
“都隨我來，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
老山羊轉過身，雙膝以下，竟旋繞成一段粗糙的古莖，緩緩扎入地面。全身皮膚變爲深棕色，粗糙的老樹皮層層覆在表面，活像一株不知活了多久的古老植物。
充滿古意，自然，簡樸。
“呵呵，不必驚訝，這只不過是我的一道分身而已。”
正當艾雷他們爲眼前一幕驚訝時，從古老樹幹中傳來老山羊的淡笑聲，更令他們深深震撼。
片刻後，他們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很快釋然。
身爲通天巨木守護者，若是沒有一點詭異莫測的手段，鬼才相信。
相較之下，他更好奇老山羊的話。
老山羊剛纔確實說過，帶他們去見某個人。
一族倖存者不多，除去被教廷，殺手殿帶走的孩子，艾雷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跟隨在兔爺身邊的紅髮小胖子佈雷。
“老山羊爺爺，你要帶我們去見什麼人？”艾雷疑惑地問道，“是佈雷嗎？”
“當然不是，你覺得你那位小朋友能有這等排面，讓我邀你去見他？”老山羊白了艾雷一眼，爲他的智商感到捉急。
一想到曾被這樣一個小毛孩難住，老山羊心情就鬱悶到極點。
“難道，是烏雷你曾經的故友？”艾雷驚疑不定地看向八臂男孩。
誰知，八臂男孩也面露不解，搖頭表示不知情。
兩人面面相覷，他們實在想不出，在認識的人之中，還有誰能請得動面前這尊‘大佬’。
“你的老祖宗，紫晶大魔。”
紫晶大魔老祖？！
頓時，艾雷和八臂男孩心裡掀起驚濤颶浪，整個人像被雷劈似的，怔在原地。